李芸三月間就要遠嫁了,韓筃已經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雖不敢親至道喜,到底讓人送了份厚禮過去給她添妝。


    這邊送禮的人剛出去,那邊就有薑氏派來的韓家人過來看望自己。韓筃忙把人請進來,細問了父親母親的身子,又問了兄弟姑嫂們的好兒,說罷了自己這邊兒的事兒後,就聽那人笑道:“今天剛得著的消息,說是小姐舅家的老三也當了官兒呢,做了什麽禦史?”


    韓筃一愣,聲音微微發顫:“是薑三表哥?!”薑哲?入朝?當官?還是禦史?!


    那仆婦連連點頭:“是老爺晌午迴來時說的,隻怕等晚上姑爺迴來的二小姐就知道了!”


    薑哲當了禦史?這事又是前世從沒聽說過的啊……


    韓筃隻覺著腦中有些迷糊,可自從迴來後許多事多少都有些了不同,遇上的多了,便也習慣了。現在細想一想,上一世裏薑哲似乎根本沒去過五皇子身邊兒當過什麽幕僚啊!


    心中輕歎一聲,便又跟來人說起其它的事來,過了會兒來人告辭,自己方歪在榻上,隻等晚上白安珩迴來再細問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吧。


    正等著人,忽聽外頭有人忙忙的跑了進來,到門口兒不知跟夏荷低聲囑咐了些什麽,沒一會兒就叫夏荷臉色有些不大好看的走了進來:“二奶奶,夫人說今兒晚上就不必過去用飯了,讓二奶奶隻管好生養著身子。”


    “怎麽了?可出了什麽事?”


    夏荷看了她兩眼,方低聲道:“二太太……早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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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鏨今日迴來的早,比起自家那兩個但凡當差、就要在皇上身邊兒耗上一整天的兒子,這個當老子的可就輕鬆自在得多了。


    隻是人迴了家,身邊兒卻又一如既往的圍上了一隻蒼蠅、且這隻蒼蠅的個兒頭還有些大……不,哪裏是‘有些’?也就比頭豬小些有限!


    斜了那個一臉焦急神色的弟弟,白鏨悠然無比的端起了一盞茶來,用蓋子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抿呐、抿呐、抿的,直把白鋆的火都快抿出來了,方一臉詫異無辜的道:“這事,上迴正月裏時你不是說不必我費事了麽?”


    白鋆臉上一紅,肥厚的下巴顫了幾顫,他當時還以為自家兒子本事大,攀扯上了人家將軍府呢。既然自己大哥沒本事把自己給弄迴官場,那找人家將軍府還不行?


    可沒想到,這兩個月的功夫,自己不知往將軍府上送了多少好東西、遞了多少貼子,卻全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他直到這會兒才隱隱想明白,好像、似乎、大概、可能……也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麽一迴事?


    那人家又為什麽白送自己家兩個丫頭呢?


    可時到如今,既然人家將軍府不理自己,自己便隻好厚著臉皮再來磨自己哥哥了。


    正欲張口再說,忽聽外頭雜亂一片,就見個小廝一頭汗的跑了進來,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就道:“老爺,咱們太太、太太早產了!”


    二人都是一愣,這小廝說的急,也沒叫到底是幾老爺,可說到早產,那就隻有白鋆家的那位了?


    白鏨一愣,隨即臉上一沉:“到底怎麽迴事?”這才剛六七個月的身子,怎麽會早產?她不是天天在家裏“修養”麽?


    白鋆也是一驚,忙忙道:“怎麽迴事,說清楚了!”


    那小廝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哭喪著張臉道:“剛才少爺扶著太太在院子裏麵溜達,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少爺就推了一把,太太摔到地上,就、就要生了……”


    白鋆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的肥肉不住的抖啊抖的,好半天才憋出了一聲來:“逆子啊、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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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安珹人坐在屋中,臉上一片的陰晴不定。什麽下藥、用香的問了一大串兒,他懶得費事、又沒那個耐心法兒,想直接拿著墮胎藥給自己老娘灌吧,又有些說不過去。


    今兒個本隻是想打著套近乎,好叫老娘不起疑的吃下自己送的加過料的點心的意思,可沒想到,才幾句話不到,她就又嘮叨起了叫自己好好上進,以後也好讓自家兄弟拿著自己當榜樣的話來。


    誰要上進?誰要當那不知打哪兒來的混賬孩子的榜樣?又不是我兒子,我管的著麽?!


    心裏一氣,就把人朝邊兒上的樓梯推了過去。


    他本想著,不過是摔上一下子,最多是碰了胳膊腿兒的,頂天是摔折了哪兒?最好把孩子也一齊摔掉。可哪成想,她倒下去了,下頭那血也就跟著流下來了……


    那一大片的鮮血,仿佛染了半個院子似的,把他嚇傻在當場。


    後頭又聽著丫鬟們尖叫、請大夫產婆,直到聽說是小產要生,他才緩迴來些氣——小產?怎麽還要生?不是流個孩子嗎?那剛才那血是怎麽迴事?不會孩子沒事兒,反倒折了自己的老娘吧?!


    他雖不喜那個“弟弟”,可卻真沒想過要害自己的母親!


    自己房裏的丫頭們,有了過身子的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不都是被母親一碗慣下去就沒事了?前二年時,他剛能人道,有那麽一兩個丫頭多少還上過些心。等她們被灌了藥,送迴各自家中後,自己也偷偷見過她們一兩迴。


    除了人瘦了點兒、臉上顏色發黃些、顯是病了一場,也並沒別的。怎麽到了母親這裏就不一樣了呢?


    心中正琢磨著,就見父親腳下帶風的衝了進來,兩眼通紅,一見自己就兜頭給了一巴掌:“你這個逆子!”


    白安珹被打蒙了,心裏原本的悔意被打下去了一半兒,紅著眼睛就要衝父親叫嚷,就聽他又道:“你這是要害死你媽啊?!”


    嘴巴張張,白安珹心中一片茫然:他怎麽就要害死自己的母親了?他不過是不想那個東西生出來罷了。現在不是在生?


    雖聽說過女人生孩子兇險,可怎麽個兇險法兒他哪知道?自他之後,他母親再沒懷過孩子。就是身邊有女人懷孕,也不能讓他去產房外頭聽著啊?


    至於那些丫頭們就更不用提了,灌了藥後全都丟到不知哪兒的柴房一流的地方,他更不知道所謂的灌藥,於那女子到底是怎麽一番情形。


    母親生了四個都沒事,大伯母的孩子也不比自家的少,她們不都沒事麽?


    白鋆心中恨不能幹脆這個逆子打死了事,正要轉身兒要家法過來,就見自己大哥黑著臉也走了進來:“先去弟妹那裏看看去,要教訓兒子什麽時候不行?非得這會兒!”


    他妻子在床上躺著,能不能生出來還是兩知呢,他還有功夫打兒子?真打死了,這唯一的兒子死了,看他到時不後悔?


    白鋆傻了似的連連點頭,一溜煙兒的跑到了後房處。這邊白鏨才看向這個二房的侄子。


    老實說,這孩子生成這樣,一半兒是他自己的性子折騰的,一半是遇著那對不著調的爹娘。自己當年也想幹脆把他放在自己身邊兒,讓他跟著白安珩一處學習。奈何,弟妹溺愛的不成話,死活不肯,自己兄弟又一向懶得管這些事,隻說到時給他捐個官也就罷了。


    不成想,他們一家去別處放了幾年的外任,丟了官不說,連帶著這孩子就再管教不迴來了。


    想著,心中不由得輕歎一聲,到底是自己父母走的早,不然,若把家學辦起來,在京中找穩妥的人關照著,怎能讓他到如今這番地步?


    “你可知你母親怎麽了?”


    聽見大伯的聲音帶冷,白安珹不由得把頭再低了低:“在……在生兄弟。”


    白鏨緩緩搖頭道:“她在鬼門關前麵站著。”說罷,頓了頓,高聲道,“來人。”


    外頭應命進來一個戰戰兢兢的小丫頭,白鏨也不看她,指著白安珹道:“帶你家大爺到夫人院兒中,什麽時候你們夫人生了,什麽時候他才能走!”


    白鏨的話,無論在白家哪一房中都是說一不二的,就是此時白安珹心中不願,也不得不跟著那丫頭到了後麵院中。


    才進了院子,周氏的聲音就一聲一聲的傳了出來,那聲裏帶著疼、含著痛,一聲聲的,叫得白安珹頭皮都發麻了。這是怎麽了?怎麽聽著跟被人打了一頓……不對,連被人打了一頓也不會這麽叫啊?!


    白鋆背著手,一圈圈兒的在產房門口直轉悠,急得滿頭是汗,那裏頭的是他的正妻,肚子裏的也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後一個孩子了。雖跟妻子一吵吵了一輩子、罵了一輩子,雖她沒見識,可他也沒想過讓她這麽死在自己的跟前啊?


    又轉了兩圈兒,這才看見站在一邊兒的白安珹,看他臉慘白,嘴唇發顫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又想去找東西打他,再轉了兩圈兒,忽聽裏頭周氏連叫聲都沒了,人嚇了一大跳,顫著身子尖聲道:“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老爺、夫人暈過去了!”產婆匆匆跑了出來,“得、得請大夫……”


    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勉強請大夫進去,看了一會兒,紮了兩針,那位大夫才出來擦汗道:“尊夫人年歲大了,且這一胎坐的本就不大穩當……這會兒用不得什麽藥,老夫隻能給她紮上兩針……”


    “那、那孩子呢?她人可還好?”白鋆哆哆嗦嗦的問道。


    那大夫又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盡人事、聽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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