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珩腦子裏神遊著,嘴上卻沒停:“聽說二叔這幾日倒是晚歸。”說著,嘴角不由得挑了挑,“二叔問過父親,他迴京打點京官的一二事。隻不過……”又看向薑哲,“哎,二叔當年在任上的事情也不知被哪個抖落了出來?叫幾位原本就不相合大人知道了,正拿這事做文章呢。父親自保已是艱難,哪裏還能幫他走動?”


    薑哲也一仍惆悵的長歎一聲:“可不是麽?白大人辛苦呐……”


    見他說的跟真的似的,白安珩垂下眼皮,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這事,是父親自己故意抖落出去的,成心叫那些人拿著做文章好來堵二叔的嘴,也算是給炙手可熱的自家降降溫。之後薑哲也不知是打哪兒聽說了這事,那日還拉著自己出了一通的餿主意,這會兒就又裝上了……


    “前幾日聽說那個叫韓什麽笵的,在風雅堂花了三千兩銀子包了個姐兒,還請成日請你家堂弟去一並吃酒尋樂。”


    見他說著說著又眯起了眼睛,白安珩往後躲了躲,點頭道:“是已有幾日不見堂弟了。”


    “哼,這兩個倒是惡心人的慌。”薑哲眯起了眼睛,腦中不知又在琢磨什麽,白安珩見狀,也不吭聲。這人肚子裏的壞水比自己多,這種時候,自己就在一邊看著便好。


    白安珩清楚,遇著韓笙那樣性子的,自己幫他出出主意沒關係,可遇上薑哲這樣的,隻要在一邊看著就好。他肚子裏的壞主更意多,有些非君子之道也敢使出來,在一邊看著又樂嗬、又解氣,比自己動腦子還要掃尾豈不更自在?


    想著,便安心喝茶,支起耳朵又聽著那邊大哥跟五皇子說話。


    五皇子在問軍中的事情,白安璵到西北軍中可不是白去的,他是讀書人出身,偏又愛武,到了軍中之後且受過一陣排擠。硬是耐著性子,熬了幾年、又立了大小軍功數件,才漸漸得了周圍人的信任認同。


    這些年步步升遷,雖隻是一步一步慢慢往上頭爬著,卻非那些過來混資曆的紈絝可比得的。


    非但在兵將中混得人員不錯,下頭兵卒們也多有心向。


    問罷那些事情,五皇子緩緩點頭,雖從書信上得知一二,可到底不比親口問的明白,垂目沉思幾許,複挑眉道:“之前同薑先生合計過的那事,怕是這二三年間便會出了。”


    那邊薑哲白安珩二人也朝這邊看來。


    白安璵更是一凜,身子坐得更直了些。


    “父皇有心動那邊,戶部近些年一直在積攢銀糧……”手指在桌上一下下輕敲著,“兵部那邊雖還沒信兒,不過前不久韓府的老二到了兵部,他從往年的文書上查過一翻,怕是從三四年前,父皇就已經有了這心思,隻是,但凡舉兵,必要國庫充盈方可,這幾年倒是沒有那天災人禍的大事,隻怕再攢個一年半載就差不多了。”


    屋內寂靜一片,另外三人都沒有出聲說話。


    說罷,五皇子方朝白家兩位兄弟看來:“屆時隻怕要辛苦二位。”


    白安璵一抱拳,和白安珩同道:“自當聽殿下吩咐。”


    看看白安璵,又看看白安珩,兩人雖一個有些武人的粗礪,另一個則是一副讀書人的文弱,可眼中光采卻是一模一樣的,果不虧是兄弟。


    一隻大白貓輕巧的從門縫中鑽了進來,咪咪叫了兩聲,顛兒顛兒的衝五皇子跑了過來。聽見聲音,五皇子失笑的張開雙手,就見那隻在韓家成日家爬房搗亂摔東西的小家夥撒嬌似的鑽進了他的懷中,拿腦袋直蹭他的胸口。


    “這貓……倒是跟您親。”白安璵顯是沒有想到,愣了半天的神,才如此說道。


    “這小家夥也就在我麵前裝乖,你是不知它打過多少稀罕的東西。”五皇子笑著搖了搖,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采,這小東西到家頭一日,就把一個太後前年賜給自己的半人高的大花瓶子給摔了。


    瓶子一摔,下頭夾層裏的東西就掉出來了……那是幾種香料配出來的香膏,平時味道不顯、那瓶子又是專用來插花兒的,又那麽死沉又那麽大,平時誰會琢磨它?沒想到,叫這小東西一搗亂,竟在裏麵發現了這行子。


    五皇子在府裏封口,隻在宮中跟皇上、太後提起時說了句,見太後神色平靜,並沒什麽不對的地方,五皇子隻道那瓶身給打了,上頭的口兒、下麵的底兒竟都沒事,隻身上那纏枝花兒都碎的不成樣,著實有些可惜。


    那裏頭的香膏叫人查了一下,倒也沒別的什麽大事,隻是會影響男子出的精,讓人不易有子嗣罷了。好在,那瓶子原本就隻是放在待客用的大廳上,五皇子倒沒挨得太近過。


    隻打那日起,這貓就成了府中的小祖宗,五皇子放下話來——任他再精貴的東西也不過是個死物,這貓是太後所賜的,愛打什麽就讓它打著玩兒就是了。


    如今,這小家夥除了韓筣跟五皇子的話之外,竟誰的也不理會,真真在府裏橫著走了。


    白安珩見大哥看向自己,也笑道:“這貓我那兒也有一隻,大哥若喜歡,等它迴頭生了小的,給嫂子跟砇哥兒抱過去一隻。”韓筃那兒的那隻是母的,前些日子她還不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還想要再找隻大公貓來跟自家的小雪團兒湊個對兒呢。


    本想謝絕,可忽然想起頭日見著砇哥兒時他看著自己那忐忑的眼神,話到口邊再出來時就變了樣兒:“那就多謝你想著了。”


    “你我兄弟之間,哪有那許多謝?”


    一時飯畢,至晚方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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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兒子一迴家,甘氏真是身輕氣爽,連走路都帶著風。再折騰起過年的事兒,也更有精神。連去看那位往日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的弟妹時都舒心多了。


    自己有了身孕,周氏就再顧及不上自家那兩個大了沒處嫁的女兒,隻盼著再生個兒子才好,拉著甘氏的手道:“好嫂子,我這一有身子,大夫隻說靜養、靜養,那兩個孩子的事兒就隻能指望嫂子了,能找個差不多的人家就成,咱不挑門第。”


    這話聽著倒新鮮呐!?想來她是怕自己顧不上,生個孩子可不得小一年的功夫?等到明年,怕是連書香門第的子侄都快找不上了!


    甘氏到底可憐那兩個女兒,心裏一軟,歎氣道:“閨女嫁了,就是別人家的了。有幾家能跟咱們家似的如此待兒媳婦?你托付我,我也推辭不得,隻一句話得先跟你說清楚了,省得到時你心裏不喜,我也空做壞人——要我說,翰林院清貴,珩哥兒在那呆過一陣子,也識得些讀書上進的子弟。隻一個,家世未必能合你的意。”


    周氏這會兒隻想著趕緊打發了兩個閨女,自己好好再生個兒子才是正經,哪會不點頭?何況,自家老爺自從進京後就四處打點,每迴出去都碰上一鼻子灰,原本那高心氣兒這會兒也全都成了不耐煩——若是兒子也罷了,她恨不能明媒正娶迴來一位公主才好。可女兒嘛……趕緊打發出去,自己就能安心給大兒子相看媳婦了!


    “嫂子認識的人多,也有眼光兒,我不信你又信誰?這事交給你我哪還有不放心的?”說著,臉色一變,捂著嘴就又要吐,甘氏連忙起身讓開。


    要說莫非真跟歲數有甘係?韓筃從前一陣起就不再害口了,在肚子也一日日圓了起來。可自己這位弟妹……都這會兒了,還害口不說,臉上的肉不見多、反而愈發見少了起來,那褶子也變得更多了。


    “你先歇著吧,這事我先看著,若有何適的,再叫二叔也過過眼,若你們喜歡了,就先定下來。” 周氏隻捂著嘴,連連點頭,又忙著要痰盂。


    出了門兒,想了想,甘氏幹脆往廂房處走了一圈兒。


    兩個姑娘住在一屋,屋裏雖有一些擺設陳列,可看著卻極是尋常,別說跟白安珹那兒比,就是連大丫鬟們屋子裏的也有比這強的。


    兩個姑娘垂著頭,一副不敢多說一句、多言一字的模樣,甘氏不由心底一歎,拉著她二人低聲說了會兒話,走時對二人說道:“昨兒你們大堂兄迴來了,你們母親身上不舒坦,今兒晚上你們跟我過去,咱們一處吃個團圓飯。”


    二女連忙起身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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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門兒,正好遇見那位寄住在這邊府上的表姑娘,似是出來在院子裏麵透透氣,一身的淡青素白,迎著風,正站在一棵掉光了葉子的柳樹下頭。樹上沒有什麽積雪,顯是仆人們怕主子從這裏走,再不小心掉下雪來給砸著,提前處置過。


    那模樣看得甘氏愣了愣,都說要想俏,一身孝,再加上這位周姑娘本就生得柔弱,穿著這一身兒更顯得似是拂風弱柳一般,也難怪自家弟妹會讓她跟著她們家進京,這姑娘雖沒了父母兄弟,若性子尚可,就是娶進門兒來當媳婦,也倒是比從外頭相看來的要強些也不一定。


    想著,雖覺著她還在孝中有些忌諱,到底也過去跟她提了一句晚上吃飯的事兒。


    周悅然受寵若驚,連忙應下。


    周氏那裏一懷孕,連自己的兒子都快顧不上了,何況她這個麽投奔來的表小姐?更再沒在她跟前提過白安珹半句。


    自己雖不喜這個表哥,可若姑母堅持,倒也除了入白家門外再沒更好的去處了。可她一直不提……心中便不由得又多了幾分忐忑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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