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安珩是想騎馬來的,奈何,白夫人生怕他路上再出些什麽事、白大人也說騎著馬過去當差再跑出一身汗來有失體麵,這才隻好耐著性子坐著轎子來了翰林院點卯。


    非翰林不入內閣,能考進翰林院的都是學子中的驕子,但也常有那進了翰林,卻一輩子都混不出頭的。


    畢竟,科舉乃是三年一迴,一迴就要至少進上幾十上百口子,再加上又時不時的加恩加科,裏麵的人不可謂不少。有些人,雖逢考必過,卻完然不通事世,做學問尚可,卻也沒有多少見解學識,便隻能在翰林院裏麵混著,可能一輩子都隻在六、七品上死呆著。


    但凡有些門路的,要麽是在翰林中一級級的往上爬,要麽幹脆尋個差事,或去六部、或幹脆尋個外放。


    這一批的翰林們一進來,那些胡子都花白了的老翰林們看著這批新進來的進士們,心中一時酸甜苦辣鹹、五味具全。


    上峰們訓罷了話,便讓眾人各司其職的自己忙的去了。


    白安珩這些新來的,同原本的那些翰林們相互引薦相識之後,便到了各自的位子去忙活起來了。


    剛進來的這些個翰林們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編編書、理理檔。


    忙活了少半日,白安珩剛站起來疏散疏散筋骨,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一轉頭,正是一臉笑意的韓笙。


    “一起去用中飯可好?”


    有個熟人搭伴總比自己單著要舒坦得多,白安珩自然欣然頷首。


    翰林們之間相熟的、或同鄉、或同年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晌午的膳食都是由翰林院所供,雖說家在京中的能讓自家裏下人來送,可翰林院是最清貴的所在,哪個也不想在同僚麵前那麽招眼。


    要知道原本就是文人相輕,更不用提勳貴同清流士子間的種種互看兩厭了。


    韓笙和白安珩都不是眼睛生在頭頂、沒腦子的紈絝子弟,自然不會行如此出格之事。


    二人坐在一處,一邊用著,一邊聊著。


    “再一個來月,咱們兩家就要成一家了。”說著,韓笙抬頭衝他擠擠眼睛,“大登科後小登科,如何?”


    白安珩一時啼笑皆非:“說得好似你今年不會娶妻似的?”剛說畢,又一哂,“你家今年倒是熱鬧,兩位姑娘出門子,還要再娶進一房媳婦,世伯同伯母莫要再忙壞了。”


    說罷,這才想起,韓家隻一房在京,恐怕沒什麽人手好幫忙吧?


    韓笙搖搖筷子:“我大嫂這一半個月就要入京了,原本說是去年年底就要迴來的,為的是你同二妹妹、還有之後我的事、三妹的事。哪成想,去年七月就接著信兒了,說大嫂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子,年前不好趕路,這不,等我那小侄子生出來後、又做足了月子、養好身子,才忙忙的往京裏趕呢?”


    “倒是喜事,這可是長孫?”


    “次孫,長孫已經三歲了,也是大哥他們在任上生的,還沒見過呢。”


    二人這裏聊著,邊上還有其它人說笑聊天。見了韓笙同白安珩二人,一人笑著過來抱拳道:“韓公子、白公子。”


    兩人忙抬頭看去,見是上科探花宋裕慈,忙笑著起身道:“原是平善兄,一時沒見著你。”


    此前雖二人在家備考,可應有的應酬還是要去的,同這宋慈裕也是見過幾麵,雖不算熟,但也算相識。


    隻他後來娶了敬王府家的和怡縣主,兩邊原本就是兩路的,交際愈發少了,倒不知他這會兒過來是個什麽意思。


    宋裕慈倒也沒什麽意思,不過是和新進的翰林們打打交道、混個臉熟罷了,畢竟,雖說原本打著那個主意,想再在翰林院中多呆幾年,再朝自己看中的人處使使力氣。可這會兒既然已經娶迴了縣主,便算是大皇子那邊的人了。


    從年前起,老丈人就想幫自己動動位子,隻心中一時沒定好盤算,直到近日才有了主意,眼見再有半個月的功夫就要走人了,走之前能多交幾個朋友,於日後自然也是有進益的。


    坐到一處略說了幾句話,宋裕慈便告罪離開了。


    走了之後,白安珩方低聲道:“這就是京內文名的那位風流探花?”


    “怎麽?你之前不識得他?”韓笙還當這二人認識呢,剛才才耐著性子說了幾句。


    “隻見過兩麵,倒沒正經說過話。”白安珩心中疑惑,“你莫非同他也不熟?”


    韓笙眨眨眼睛:“我還當你同他熟呢。”


    二人愣了愣,方相視笑了起來。


    抬手擦擦眼角,韓笙點頭道:“你當初跟你父母在任上是何情形我倒是不大清楚,不過在京中……倒也遇上過不少這樣兒的。”


    白安珩點點頭,這類人倒是有不少,都是那些出生不大好,有些途徑能識得官宦人家子弟,便想結識多些門路的。隻是……“這位宋探花倒是有些手段。”


    同是搭話結識,卻並不招人厭惡,說話時也是一派和氣,叫人如沐春風。


    “那是自然,風流探花之名在京中也不是白傳的。”韓笙雖對那些風月場所不甚熟悉,但往日中世家好友交際時卻也會接觸一二,自然聽過那些個姐兒們對宋探花的讚譽之言。


    ——————


    韓家二小姐要出門子,已經到了六月中旬了,該預備的早就預備好了。今年要一連辦上三迴喜事,兩嫁一娶,三人的好日子挨得極近,倒是不能指望讓還沒進門子的二嫂子幫忙,不過好在,六月十二日,從任上急忙忙趕迴來的大嫂水氏便趕到了京城。


    韓筃、韓筣、韓筌三個,再加上韓箏全都陪在薑氏這裏。沒一會兒就聽見前麵報——“二爺接大奶奶迴來了。”


    幾個小的連忙站了起來,就見一個麵如玉盤體態豐盈的女子走了進來,手裏麵還牽著個三歲大的男孩兒,後頭奶媽懷裏還抱著個正睡著的胖小子。


    “見過母親、妹妹們,還望母親恕罪,媳婦來遲了。”一進門兒,水氏便笑著謝罪行禮。


    薑氏忙讓韓筃幾個扶她起來,自己也站了起來:“你才出了月子又要往這裏趕,哪裏來的罪過?我還怕你自己養不好,再累著你呢。”


    水氏起身笑道:“母親瞧瞧我這樣子?吃的這麽壯,哪裏就養不迴來了?這小子可比他哥哥省心多了,沒讓我受多少罪呢。”


    薑氏聞聲連忙拉過長孫韓灃看了看,小胳膊小腿極圓潤,長得也是虎頭虎腦的,再接過繈褓裏才剛四五個月大的小孫子,臉上笑意止也止不住,口中還埋怨道:“不是讓你不必帶他過來了?才幾個月,路上又顛簸。”


    “大爺也想讓你早點兒看看他呢,還同我交代,讓老爺給他取個好名字呢。”


    這話說得薑氏更是止不住的笑:“聽說你們又生了個兒子,他都快把那書房裏的書翻爛了,選了好幾個字出來。”


    把婆婆哄高興了,水氏方笑著看幾韓筃幾個,把兩個大的一手拉了一個,歎道:“都是大姑娘了,我們走的那會兒才多高?一眨眼,你們都該出門子了。”說著,忙讓身後跟著的丫鬟們取了表禮來,“等迴頭嫂子再給你們添妝。”


    兩人忙謝過:“為了我們的事兒,還要辛苦嫂子。”


    “哪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一家人!”


    說罷,又看向韓筌,笑著對薑氏道:“我懷老二的時候還盼著是個女兒呢,這會兒隻好看著妹妹們解解饞了。”


    薑氏抱著小孫子坐迴椅子上,又叫人取點心給大孫子吃,一聽這話,便又笑了起來:“你才多大的人?以後想生幾個不成?多幾生迴,總能有個女兒的。”


    韓箏跟自己的大侄子、才三歲的韓灃大不了多少,先是看著新鮮,兩個小的隻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還不大好意思說話兒。後來,一人給了兩塊兒點心,這兩個小子就大的拉著小的跑到後頭園子裏去了。


    至於最小的那個,薑氏抱了半天,在她身上留了一泡童子尿後,便被下人們連忙抱走了。


    “你們的屋子收拾出來了,還是以前的那一處,看看還缺什麽,隻管叫人來跟我要。”換過衣裳後,薑氏才出來跟水氏交代到。


    水氏跟丈夫在任上時便是獨掌一府的當家太太,人也從剛過門時還略顯靦腆的新婦,到現在也變得爽利能幹了起來,聞聲忙道:“婆婆安排的自然妥帖,這迴迴來,大爺還交代我帶了個他們那邊兒的廚子,說是叫您同父親偶爾換換口味,也算是他的一片孝心。”


    薑氏知這應是水氏他們在那邊呆久了,怕是有些習慣那邊的口味,才帶了個廚子過來。隻這話說得好聽,讓她心中也舒坦,點點頭:“倒也好,若有什麽要用到的隻管叫人去買,我跟你們父親試試——沒去過那兒邊,嚐嚐那邊兒的味兒也不錯,也能出去跟人說道說道了。”


    有了水氏迴來,薑氏身上的事兒總算是卸了一大半出來。


    晚上韓樸迴來,抱過兩個孫子後,才把自己早先選好的那些個名字取了出來。這一代韓家子弟的名字都從水,摘摘選選了半天,因長孫名“灃”,次孫便幹脆取了個“沛”字,湊成一對,意思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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