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慈乃是兩年前那一科的探花郎,今年滿剛十九,尚未及冠。人生得風流倜儻,晃若謫仙。聽說當年騎馬遊街之時,險些被那手帕鮮花活生生把他淹了。


    再加上他尚未娶親,人又生得一表人才,學問也好,前程自是無量,本應是京中貴女夫婿的首選之人。奈何,其人家世尋常,家中隻有一寡母,一年前剛剛被其接到京中贍養,且雖說三元之才少得,可婚姻大事,本就講就個門當戶對,宋裕慈雖是探花,可這探花誰都知道皇上多是看哪個品貌生得好、學識尚可,才會特意點出來。


    未來前程如何,一時尚無法得知。便是有那存心欲舍個庶女拉攏的,可這一年多中托人與其說合,都被其以“此事還需家母做主”暫且搪塞住了。


    再世為人,上一世自己愛之深則恨之愈深之人就在眼前。韓筃本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可此時卻隻覺得手腳冰冷,身子發僵,半天沒迴過神來。


    兩邊人相見,幾個並宋裕慈一起的同年都一齊給薑氏、韓氏行禮,並不敢向她二人身後的幾個女子多看。韓筃尚且發愣之際,胳膊被跟著伺候的夏荷碰了一碰,這才猛然迴神,垂下眼睛,跟上母親向前走去。


    “平善兄在瞧什麽?”待薑氏幾個離去後,一個素來交好之人輕聲向身邊的宋裕慈問道。


    宋裕慈笑道:“韓尚書夫人倒似是個和善之人。”說著,早把盯在那兩個並肩走著的年輕女子身上的視線收了迴來。


    他知道,以他的家世想娶這些世家大族的嫡女若走尋常之路決計不成。可要讓他娶個不受寵的庶女迴來,卻又心有不甘。尋常的不行,若是不尋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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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可是熱著了?略歇一歇吧。”見韓筃臉色並不大好,夏荷低聲勸道。


    “無妨。”韓筃深吸了口氣,抬頭衝她笑笑,早把心中原本的那翻起伏強壓了下去。


    明知今日花會他也會來,卻沒想到,竟就這麽跟他遇上了。之前隻記得上一世時,自己人在花園中行走之時,跟他偶遇了一迴,叫他拿了帕子去。如今重來一迴卻早已忘了,在花園之前,二人在拜見長公主之前還先見過一麵呢!


    隻上一世時,自己因害羞垂頭,卻仍忍不住偷眼打量他。而這一世,則因為驚訝太過,生怕叫人看來出,反倒不敢去瞧他了。


    嘴角揚出一絲酸澀的笑意,上輩子直到死時都當自己是這世上命最好的女人,死後,才被人活生生的把皮相扯了下來,露出裏麵的肮髒齷齪丟到眼前。


    夏荷那裏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麽,可見左右都是長公主府的下人,到底還是咽了迴去。


    “二姐姐。”見過長公主後,幾個女孩子到偏廳稍作歇息,韓筌適才叫幾位夫人拉著說話兒,這會才過來找兩位姐姐,並沒見著韓筃之前的臉色,這會兒笑兮兮的湊了過來。


    “得了什麽好東西?”見她臉上帶著笑意,韓筃不由得緩了臉色,拉著她的手問道。


    “得了幾位夫人賞的東西呢。”韓筌的心思並沒在那個上麵,趁著夏荷並自己的丫鬟冬雪兩人去端茶水消渴,拉著韓筃的袖子低聲問道,“剛才在外頭遇上的那幾個公子姐姐可識得?”


    韓筃心中一突,臉上的笑意淡了二分:“怎麽?”


    “當中那個個子高高的,生得最好看的也不知是哪個?”韓筌歪著腦袋,眼中帶著幾分好奇,渾沒看出韓筃眼中的異色。


    盯著韓筌的眼睛細看了一會兒,實是看不出她有何心思……話說迴來,這孩子小小的年歲,哪裏真能對個外男就生出愛慕之情來?她現在這樣子,倒更像是看到了漂亮的花兒、朵兒的,心下歡喜,才要問問。


    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點著她的鼻子緩聲道:“你個小丫頭,打聽個外男的事,叫人知道了,還不要笑死你!”


    韓筌皺了皺鼻子,拉扯著韓筃的袖子撒嬌:“姐姐就知道訓我,不過白問問,你也不知道就來唬我了!”


    那邊兩個丫鬟已迴轉了迴來,見這姐妹二人斯鬧著,隻當她二人鬧著玩兒,笑著把茶給二人上上,便立在一邊候著。


    韓筣正帶著丫鬟秋月進來,走到二人身邊,衝韓筃澀然一笑:“才剛到人家家裏,倒先把自個兒的衣裳給弄髒了,耽擱姐姐妹妹的時候了。”


    “這有何妨?不過是坐著罷了。”見筣姐兒換衣裳迴來了,韓筃站了起來,一手拉著小妹的手,帶著二人並隨身的丫鬟出了花廳,往水榭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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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京的官道之上,車輪滾滾,帶起黃土陣陣。


    一少年生得目若星辰,劍眉高挑入鬢,神采飛揚,臉龐刀削般的灑脫俊朗,此時正麵帶微笑,縱馬奔向一列車隊。一人一馬到了之後,就見當中最大的那輛車上的簾子挑開,一中年夫人臉帶嗔怪,手上拿著帕子遞了出來:“瞧瞧你這樣子,一上了馬背,再見不著你的影子了!”


    少年又是一笑,麵上肆意著一派灑脫,衝車裏麵道:“這些日子為著來年的科考,兒子哪能摸上幾迴馬?這迴進京路上又坐了那一路的船,母親全當是心疼兒子吧!”


    那婦人卻仍是連連歎氣,叫人把前麵簾子打開,隻叫著自家兒子上車:“咱們可是書香門第,怎麽就得了你跟你大哥這兩個叫人不省心的?你好歹還肯用功讀書,可你大哥竟背著我同你父親從軍去了!他這二年隻管躲著我,看年底他入京之時不好生收拾他的!”


    少年無法,隻好鑽進車中,聽著這話又失笑了起來,隨意用帕子抹了一把汗,又遞給了丫鬟,才盤膝坐到母親麵前,撒嬌道:“兒子哪像大哥那般厲害?不過愛騎個馬,愛跟師父出去遊曆罷了……”


    “還說遊曆!”婦人抬手戳了少年的額頭一下子,“瞧瞧我家原本那俊秀如玉的兒子,這會兒都變成黑炭了!”


    邊上一位媽媽聽了笑著勸道:“夫人這話說的,老婆子可要不依了,若是二少爺都成了黑炭,那老婆子家的三小子可成什麽了?”


    車上眾人一聽,都撐不住的笑了起來,這劉媽媽家的三兒子在府上可最是有名,打從生下來皮膚就黑,任怎麽打理也再白不起來。


    “倒是我說錯了。”白夫人撐著笑了會兒,才又看向自家二兒子,拉過他的手又拍了拍,“你呀,這迴迴京後可得好好在家裏養養,上迴你跟你師父一走二年,再迴來時母親險些都要認不出你來了!你要是成婚前不養迴來,到時再嚇著新娘子可如何是好?”


    白家二爺也再撐不住,臉上一紅:“母親……”


    “還害羞了。”白夫人再拍了拍他的手,歎了口氣,“我同韓夫人自幼交好,既是她調教出來的姑娘,母親也信得過。我們在信裏說過了,這迴迴去,便挑上一日,打著上山進香的個功夫,也叫你們兩個小人兒見上一麵,可不可心的隻管告訴母親……”


    白家二爺再撐不住,忙抽手迴來,隻道了句“兒子還想再騎會兒馬……”人就鑽出車廂落荒而逃了。


    裏麵,白夫人又同劉媽媽撫掌大笑了好一會兒,這才細細的說起話來,又歎道:“本來還想著,早些日子出門,入京後還能趕上長公主的花會,誰知又讓二房那裏的事給耽擱了……”


    劉媽媽笑著勸道:“這一迴京,他們再擾不著咱們了,不過是咱家老爺的親弟弟,偶爾伸伸手是應該,傍的……”說著,湊到白夫人耳邊低聲道,“過得去就是了!”


    白夫人也笑了起來,轉而說起要預備著入京後的各家往來人情之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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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好熱鬧,且京中也沒哪個能有她的身份尊貴,故此,長公主家的花卉但凡一開,無論遠的近的,能來的那才是體麵。


    路上左右的景致瞧在眼中,隻帶起心中一片惆悵懷念。上一世裏,便是宋家婆母那般的刁難苛刻,可但凡遇著長公主家的花卉,也不敢不叫自己出門兒。可明明能鬆快些的時候,卻還要為了敬重婆母、伺候婆母一同前來,在她身邊立規矩,想同人說幾句私密話都得不著功夫。


    那會兒,就連在長公主的眼中,都能看出幾分於自己的同情之意。隻當時自己還當嫁了這世上最好的人,便是為了他吃些苦、受些累也是甘之如飴的。


    “……大公子同二公子在東邊那處招待男賓,女客都請到了水榭那麵。”帶路的小丫頭一路說著,一路走著。


    夏荷聽了便笑著對秋月、冬雪道:“咱們一會兒小心些,莫要讓小姐們被人衝撞了。”


    水榭處已經來了不少的人,有些年歲的、已為人婦的都留在長公主處的花廳那邊,這邊水榭裏的都是些尚未出閣的年輕姑娘。


    “去吧。”看見幾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姑娘過來衝自己幾人行禮打招唿,韓筃便笑著讓韓筌陪她們一處玩耍去了。


    筌姐兒笑嘻嘻的迴身兒衝兩個姐姐福了一福,便轉身同幾個小姐妹一並走了。


    留在身邊的筣姐兒剛開口道了聲“姐姐……”就聽身邊忽有一個聲音,帶著二分高傲的道:“聽說你們前些日子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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