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雲庵位於京城外東南方向三十裏處,除了一些特定的節日外,出雲庵素來少有人跡,而今天,出雲庵似乎比常時候看起來熱鬧了一些,氣氛中也透著幾分詭異的凝滯。


    從山腳通往出雲庵的一條小道上,一個青衣為底罩白紗的頎長身影悠然而行,明明看起來步履十分悠然緩慢,但須臾之間人已在幾丈之外了。


    不過半盞茶時間,那人已經來到了出雲庵門前。墨玉色的眸子隨意地看了眼門上的牌匾,唇角掛著風光霽月般的淡笑,通身名門子弟的氣派一覽無遺,相信所有見到他的人,都不得不讚歎一聲此子好風彩。


    在他抵達的時候,兩名穿著青色襦裙的女子也突然出現,攔住了他欲進出雲庵的步子。


    “來者可是九劍公子?”其中一名女子沉聲問道。


    “正是!”男子含笑迴道,一派斯文貴氣。


    兩名女子點頭,嚴肅地說:“九劍公子,請稍等,待婢子去請示少主——啊!”


    說話的女子尖叫著身子高高地飛起,然後像沒有生命的布偶一般跌在地上,隨即噴出一口血。沒想到江湖中頂頂有名的頂極劍客會一言不發就直接出手,弄得兩名青衣女子都大為錯愕,不禁橫劍在胸前,怒目而視。


    “九劍公子,你是何意?”


    虞月卓依舊言笑晏晏,雙手負在身後,姿態甚是從容高雅:“此話正是在下要說的。在下已不是江湖中人,隻是一名朝廷武將,青門卻將我夫人擄到此,已是壞了規矩了。是也不是?”


    “這……”兩人語塞,一時無法反駁。


    不過見他要進出雲庵門,兩人卻不能不阻止,誰知對方隻是袖子輕輕一拂,連兵器也未亮,兩人就已經被打飛吐血在地。


    虞月卓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將門轟了個粉碎,大搖大擺地走進出雲庵,囂張至極。


    此時出雲庵裏麵對著大門的廣場上,一群青衣女子持著劍嚴陣以待,見到他進來,皆怒目而視。


    “在下來了,還請青門將我夫人歸還。”虞月卓沒有見這陣勢放在眼裏,反而客氣有禮地說。


    聞言,一名看起來地位比較高的女子走上前來,沉聲說道:“九劍公子,青門素來敬仰你為人,可你這幾個月縷次壞我青門之事,甚至將我青門的消息泄漏於外,是何意?”


    虞月卓蹙起眉,這是他不耐煩的表現,繼續問道:“我夫人呢?”


    “九劍公子,請莫要為難於……”


    轟的一聲,那名問話的女子如同門外的兩名一樣被轟飛了。


    “大師姐!”幾名青衣女子驚叫著趕緊將吐血的青衣女子扶起,然後紛紛怒視某個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的男人,真是太暴力太沒風度了,這哪裏是江湖中盛名已久的頂極劍客,根本就是個沒教養的暴力狂。


    對她們赤果果的責備表情,虞月卓並不介意,在他看來,任何男人在經曆了自家懷孕的心愛小妻子被歹人強擄之事,都會做出一些比較衝動的事情來的。比起閻離塵等人,他覺得自已還是個挺講道理的人,都給她們廢話的機會哩。


    “我耐心不多,還請青門的各位莫要考驗在下的耐心。”虞月卓好心地說道。


    那位大師姐在幾個同門師妹的揣扶下勉強站起身,一把抹去唇角的血漬,恨道:“她不在!”


    下一刻,遠在十幾遠的男人已經來到麵前,她的脖子被一條柔軟的青色軟劍纏住,勒得她麵色漲紅到發紫,幾乎窒-息而亡。而持劍的人仍是笑容溫雅,連眼神都是那般的高貴親切。心中一寒,一股死亡的威脅教她再也無法強撐著出聲。


    “別傷害大師姐!”一名青衣女子急聲叫道,急促地說:“尊夫人真的不在,大師姐沒有騙你!”


    “哦?”虞月卓側首看她。


    青衣女子困難地吞咽了口唾沫,雖然這男人看起來文雅貴氣,宛若一名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但不能忽略他神秘莫測的身手,還有出手的時候狠辣無情的招式。江湖上人都說,九劍公子的劍為當世之最的速度之劍,可是他的劍還未出鞘,卻已經不敵,若是他的劍出鞘,後果又會怎樣?


    此時,青門大半的弟子心裏隱隱有些後悔與此人對上,惹上這麽個強大的男人,對青門而言百害無一利。但是這是少門主的命令,她們不能違抗少主的命令。


    “我們隻是聽從少主的吩咐守候在這裏,並沒有見到尊夫人。尊夫人應該在少主那裏。”


    “你們少主呢?”


    “不、不知道,少主還未迴來。”


    虞月卓收迴手中的劍,淡淡地望了眼廣場中的這群青衣女子,優雅地笑了笑,奇特的聲音卻冰冷入骨:“告訴你們少主,若是我夫人有丁點不適,我不介意轟了青門的大門。”


    “你……”


    如此狂傲霸道的宣言自然教青門弟子氣得臉色發白,一些涉世未深的早已憤憤不平地瞪著口出狂言的男子。


    在江湖中,青門是除了魔教天音宮之外唯一一個全教皆是女子的門派,比起魔門人人喊打的妖女,青門子弟皆是些熟讀琴棋書畫、禮樂詩書的大家閨秀、俠義女子,就算再不濟的也是個頗有風骨的小家碧玉,不知令江湖中多少世家子弟、名門少俠趨之若鶩。娶妻當娶青門子弟,已成為武林中眾多男人的口頭憚了。


    所以,青門在武林中的地位素來是數一數二的,青門的弟子更是武林中人捧在手心裏的嬌花珍寶,到哪裏都教人禮遇三分,也養成了青門子弟以青門為傲的性格,生來便有七分矜傲三分盛氣。而現在,這男人如此狂放的威脅,如何教這群矜傲的女子咽得下這口氣?


    “大膽狂徒!”


    嬌吒一聲,已有幾個衝動的青門小弟子手中長劍一抖,朝虞月卓飛身刺來。


    虞月卓冷眼旁觀,悠閑的模樣似乎並不懼怕那柄寒氣森然的長劍。


    “住手!”


    遠處傳來一聲嬌喝,然後一道人影掠過來,攔下了那幾名青門弟子的劍勢。待看清攔住她們的人是誰後,青門弟子頓時喜形於色。


    “少主!”


    “退下,休得無禮!”何纖華怒喝一聲,見幾名弟子不甘不願地退下後,終於徐徐轉身麵對廣場上的男人,盈盈的美目中含著某種期盼。


    “我夫人呢?”


    聽到他冰冷的話,何纖華心口一陣發悶,幾乎忍不住氣血上湧,過了半晌才將那股腥甜強壓下。


    “被人劫走了。”


    “誰?”


    “我不認識。不過他的武功極高,我不是他的對手。”


    能讓青門之人自認不如的人,定然有九分屬實。聽到何纖華的話,青門子弟皆大吃一驚。


    虞月卓注視她幾秒,確認她沒有說謊後,方說道:“何少主,今天之事不會就此作罷。誰人敢動她,殺無赦!”話落,已是一臉冰冷的寒意,那瞬間迸發的氣息,震得離得近的幾名青門女子後退幾步,唇角流出一絲血漬,內腑已傷。


    雙眸瞬間掠過幾絲黯然,忍住那股不適與心痛,何纖華抬起下巴,傲氣淩人,“正合我意。虞公子對青門所做之事,纖華也莫敢忘懷。”就算愛慕這個男人,她還是放不下自尊祈求什麽。


    “那不是你們青門自作自受麽?”虞月卓笑容溫雅,但臉上卻一副吃驚的表情,“若少門主不是喜歡夜探別人府第、又對拙荊深懷惡意,在下也不會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再好的修養也會被這男人的無恥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虞月卓,你欺人太甚!”


    何纖華大喝一聲,從袖子中抖出兩條長綾襲向虞月卓。


    虞月卓唇角含笑,從容不迫地接了她一招。


    …………


    ………………


    等一切平息後,出雲庵已成了廢虛,灰頭土臉的青門子弟悲唿著滿山遍野地尋找被打落山涯的少主,而虞月卓望了望來路,心裏默念著那個名字,身影如煙般掠過青山綠水,恍惚間已經不見了人影。


    ********


    望著長路延綿,阿萌突然想念起馬車來。


    才不過走了半個時辰,她就覺得累得不行了,也不知道是孕婦原來體力就弱,還是她這十八年來的宅女生活導致的。而教她鬱悶的是,走了這麽久,竟然不見沿途經過一輛馬車之類的,讓她想搭個便車都不行。


    “虞姑娘,請再稍等一會兒,車很快就來了。”


    天籟一般動聽的聲音響起,輕易可以撫平心靈的煩躁創傷,相信聽過這樣的聲音,沒有人會舍得遺忘。可是,當阿萌轉過頭看到聲音的主人,那張平凡到沒有任何特色的臉,還是讓她忍不住抽了一下,那種極大的反差真的讓人有些失魂落魄。


    “謝謝,我想休息一下。”阿萌說著,已經將帕子鋪開放到草地上,然後坐了上去,用手撥開黏在頰邊的頭發。


    走在幾丈遠的皂衣男子走過來,然後很體貼地從身側的包裏掏出一枚野果子遞過來。


    阿萌接過還沾著水氣的野果子,有些風中淩亂了。這男的未免強大了吧,這種剛摘下來在泉水中清洗過的、還透著清清涼涼的果子是神馬迴事啊啊啊!!


    阿萌啃著野果,微酸帶甜的果子爽脆多汁,還真合她的胃口。不由得偷偷地看了眼站在樹萌下納涼的皂衣男子,明明嚴熱得幾乎沒有風的夏天,但他卻仍是一身清清爽爽的,甚至不經意的時候,柔順幹爽的頭發和著風絲絲縷縷掀起時,那一瞬間不經意的風彩,看起來也不是那麽的沒特色的……


    總之,這是一個沒特色到很有特色的男人。


    可惜她已經有男人了,任他再特別,她也不想多瞧。


    “虞姑娘,車來了。”


    聽到那道好聽的聲音,阿萌下意識地看過去,卻見皂衣男子望著遠方。阿萌歪了歪腦袋,默默地啃著野果,直到聽到一陣由弱到清晰的牛叫聲。再等了約模五六分鍾,終於路的那頭出現了皂衣男子所說的目標。


    一輛牛車。


    阿萌再度風中淩亂一下。她這輩子,還沒有坐過牛車哩。


    “虞姑娘,車來了,還是上車罷。”


    阿萌默默地打量著男人臉上的笑意,那平凡得沒特色的笑容真不好說有什麽特殊的意義。而且,同這男人相遇不到一個時辰,她突然覺得這男人就是一神棍,好像什麽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老伯,不知去不去京城?”皂衣男子很快與趕牛車的老伯攀談起來。


    “老頭子家可不在京城啊。”那老伯打量了下兩人,大抵是看出阿萌孕婦的身份,很爽快地說:“不過看這位小娘子身子不方便,倒是可以送你們到城門前。不是老頭子說,這裏離城門也有二十多裏路,這大熱天的這麽走路,鐵打的人也吃不消。”


    聽罷,阿萌知道自已遇到個好心腸的人了。


    “謝謝老伯。”


    阿萌感激地說,也沒有嫌棄馬車不幹淨,在老伯鋪好的幹草上坐下。


    等阿萌上了車後,皂衣男子卻並未上車,在阿萌疑惑地望去時,笑道:“這裏離京城並不遠,在下走去便行了。況且……”男子琉璃一般的眸子微微一彎,沒有再說什麽。


    阿萌直覺這男人沒有說完的話估計不是什麽好話。不過聽他的話,知道他的目的地也是京城,不愁將來沒法報恩。


    “年輕人好體力!”老伯稱讚一聲:“那老頭子就先將這位小娘子送到城門前。”


    老伯也有點眼力界的,自然瞧得出來兩人的身份不在一個檔次上的,懷孕的小娘子衣著華貴、氣質清奇,一見就知道是京中那些大戶人家的閨女,隻是不知道為何會淪落到此,這大熱天的,身邊也沒個人伺候。而這名皂衣男子,雖然行為止舉斯文有禮,但那皂衣可不是什麽奢移品,且人長得這般沒特色,還真是瞧不出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


    “這位公子,有緣定然相報。”阿萌知他不會同路了,便開口說道。她是想感謝這男人的援手,也感謝他陪自已走這一路,可是對方看起來並不需要不說,還很神棍地說他這是報答她將來的義舉。


    鬼才知道將來她會做什麽義舉,未來這種事情最難測了。


    告別皂衣男子,老伯趕著牛車走了。


    阿萌迴頭望了下,看到仍站在樹萌下眺望的男人,視野漸漸遠去,一瞬間仿佛融入了那一片青山綠水間,暈染出一道極富魅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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