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鄉試一向是各省各州放榜之後,合格的考生中舉便能錄取,可經過建州舞弊案後,朝廷為防止舞弊,又加了“磨勘”這一舉措,即各省鄉試放榜後,將中試舉人的試卷統一運送到京城“禮部”磨勘,檢查中試舉人的試卷中是否有抄襲雷同或者文理不通的等等。


    原本長安在放榜後已經是京師益州舉人第一名解元,可就在“磨勘”這一道程序中,出了些幺蛾子——鄉試總共三場,第三場便是“試策”五道,考察應試者對曆史的掌握即應用於時務的能力。長安在參加《大齊史略》的編纂中,不僅表現了自己的實力,從其他編纂者身上學到了很多,對付此類題目遊刃有餘。可偏偏,在距離京城十萬八千裏的建州,他的鄉試解元的試卷同長安從架構到思想,再到文字風格,竟是一般無二。


    若不是太子將兩份試卷擺在長安的眼前,長安也不能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巧合之事。此事由太子作保,一力壓下,原本太子想去建州將那這建州解元的喚來京城問個清楚,可人還沒派出去,建州便傳來消息——那個中試的舉子乍然中舉,或許是過於興奮,連日尋歡作樂,猝死在了家中。


    那雷同的試卷,徹底成了死無對證。


    此事雖是不影響長安的解元身份,可到底還是給他的心裏添了堵,迴來隻當是奇聞說與秋娘聽,誰知,秋娘麵上雖不變,可到底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


    從前張元寶中了舉人,張家雖不富裕,卻也是擺了三天的流水席慶祝。到了會試之前,許多鄉紳都要送銀子、送地來巴結。可到了長安這,卻是不同,放了榜,便有許多人送了帖子到範府來求拜見,賀的是長安,目標卻是去見範相。


    長安不勝其煩,索性稱要專心備考會試,一律拒見來人。


    長安是樂得自在,苦了秋娘每日隨在李氏左右見各位達官貴人的夫人,每次聽到一聲“恭喜”,她便要含蓄而內斂地微微一笑,直笑得臉都僵了。


    李氏雖是對她的表現滿意了,可她卻覺得自己快要累死了。


    這一日,她索性找了借口去尋範老太太,在客人來之前便遁走了。


    “安哥兒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範老太太在別院住著,臉色紅潤了許多,得知長安中了舉人後喜上眉梢,“夫人若是曉得安哥兒這般出息,也能含笑九泉了。若是你能再生個大胖小子,我老婆子短笀幾年也值了。”


    一句話戳中秋娘心頭上的傷,為著懷孕的事兒,她特意尋了一趟林源修,誰知道結果卻讓她大為失望,林源修隻道秋娘兒時曾落了水,她自身體質陰寒,若是要受孕,隻怕有些困難。


    秋娘一直知道自己月事不穩,可“受孕困難”四個字卻是壓在秋娘的心頭,在子嗣上長安雖是不大在意,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秋娘卻是懂的,上一世因為子嗣的事情被元寶娘嫌棄的事兒她一直記在心上,這一世……


    秋娘長歎了一口氣,迴範府的路上便有些心神恍惚。如今出行都由府裏派了轎子,她一路顛著,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她一覺醒來,四周卻是安靜地很,她心一驚,忙打開轎簾。


    “我從前一直好奇,為什麽你突然這般討厭我。”一身錦衣華服的張元寶緩緩轉身,秋娘望了望四周:這是她從未到過的院子。


    “張元寶,你要幹嘛!”秋娘心裏一驚:方才的轎夫都不見了,這個院子如此荒涼,隻有他——還有她。


    張元寶淡淡地笑笑,尋著那圓桌坐下,自顧自地說道:“我記得從前你很喜歡我。是從什麽時候起,你這般討厭我?好像,便是那迴你落了水之後?”


    秋娘隻是冷眼瞧著他,眼睛卻是在院子裏尋覓著。這是個破落的院子,顯見著應當是許久都沒人住了,也就是近來才有人收拾,處處顯出頹敗。她眼睛瞟向正門的位置,卻看到大門緊閉,門閂上滾了好幾圈厚重的鐵鏈。


    “聽說,有人落了水,或許有些奇遇……”張元寶抬了眉眼看秋娘,似笑非笑道:“想走啊,大門在那,你走得了麽?還有這四周的牆,足足加高了一倍,除非你會飛,否則你怎麽都出不去。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張元寶,你到底想要做什麽!”秋娘聽到張元寶說到“奇遇”二字時,心裏已是有些不安,手邊毫無物件可以攻擊張元寶,她看看這牆,看看這門,反倒安靜了下來。若是張元寶狠了心不要他跑,她索性省點力氣,另謀出路。


    或許是她冷靜的太快,便是張元寶眼裏也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卻是輕笑了一聲,道:“果真是杜秋娘。”


    “我當你誇獎我了。”秋娘嘲諷道。


    “我是誇獎你。”張元寶笑笑,“我隻怕你聽我說完,便再也笑不出來了。”他舉了手想要去捏秋娘的下巴,卻被秋娘狠狠一瞪。


    “我怎麽就這麽喜歡你這個悍婦呢,夠勁兒,夠味兒。”張元寶起了身,卻是隨手從身上扔了一本冊子到秋娘跟前,道:“你看看。”


    秋娘不明所以,隻道那書並不是什麽好事兒,撇了頭道:“我不認字兒。”


    “不認字兒?舉人娘子不認字兒?”張元寶笑笑,卻是直接將那書翻到了其中一頁,放到了秋娘跟前,一字一句念道:“建元三十六年正月初一,建州長平鎮安平村,張氏舉人之妻杜氏將舉人與其繼母抓奸在床,憤恨之下,以刀斃二人性命,隨後,悲憤而死於自家屋前。”


    隨後,他又往前翻了幾頁,念道:“建元三十年,雍州蝗災,冬至,饑荒,災民似水,湧入益州周邊。”


    “建元三十一年,十月初九,辰時,建州南部小鎮永寧附近發生地動,百姓死傷一百二十八人,損失慘重。”


    “建元三十二年……”


    “建元三十三年……”


    張元寶不勝其煩地念了一條又一條,秋娘終是忍不住,在她拍案而起之前,張元寶已然收了那書,“我說過,你再笑不出來了。”


    “你念這些於我又有何用?”秋娘知道自己此時麵色一定很差,可是她就是見不得張元寶那副賤樣。一個想法隱隱在心裏產生,但很快,又被她否定了:不可能,張元寶不可能重生,否則,今時今日,他不會隻是這個樣子。


    可是,若不是重生,他如何能知道這麽多的東西?


    秋娘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張元寶卻是將話題轉到了別處。


    “在我去參加鄉試之前,我一直都覺得,範長安能娶了你,真是走了狗屎運,不,不對,是他娶了你之後,他才開始走狗屎運,人變得聰明了不說,一路順風順水賺錢做生意,什麽都是順利的。那日參加鄉試,你在貢院門口倒下去,我便覺出不對來。可我還是去考了……後來你家傻子撿迴了一條命,你以為我一定死定了吧?”


    張元寶莫名地又笑了笑,在秋娘的耳邊低聲道:“我沒死,你很失望吧?娘子。”


    秋娘隻覺渾身打了個機靈,一股惡心從胃裏泛上來,忙側開了身子,一雙手卻是忙不住的發抖,恨不得立刻掐死張元寶,可還未動,張元寶卻是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秋娘身子失控,一下跌坐在地上。


    張元寶終是揚聲說道:“上一世我死的那樣狼狽,你隻當我這輩子也一定會被你弄死麽杜秋娘?天不亡我,教我碰巧遇上了那個被雷劈得再活一世的傻子書生,教我知道後世的走向,也教我知道,杜秋娘,你便是我的上一世的妻子!我一路攀上了宰相,又哄著那個書生將他能記起的事兒全數記下,我張元寶足可以一世輝煌騰達。隻可惜,隻可惜那個書生不聽我的話,半途中去考什麽鄉試,抄誰的不好,竟是抄範長安的……”


    那個書生,竟是張元寶弄死的……秋娘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到了頭頂,便聽張元寶又笑著蹲□子,誠懇地看著她道;“秋娘,你既是有本事讓範長安一路中了舉人,又能寫出這麽多的著作,讓他名留青史,自然也能記得許多那個書生記不得的事情,是不是?那個書生他隻想誆我養著他,所以說話不爽利,吞吞吐吐,可咱們不同,一夜夫妻百日恩。這幾日我做夢,總能夢到你,想必上一世,咱們也是恩愛夫妻。你如今好歹也是個丞相的兒媳婦,想要什麽都有了……念在這點夫妻情分上,你也該幫幫我,是不是?”


    此時此刻的張元寶完全陷入對“預知”的瘋狂渴望中,秋娘隻覺得他有一雙狼眼,似是要吸人精髓:他竟是以為長安今時今日的成就,全是靠她才能取得的?


    秋娘一時間,既是想笑,卻又有些自豪,張元寶既是知道未來的事情,又有那個重生的書生幫忙,在這段時間裏所能取得的成就卻遠遠不如長安,也怪不得他要癲狂及不服?


    知道未來又有何用,終究還要自己有本事。


    秋娘這般想著,卻不料張元寶眸色一動,竟是“噗通”一聲,雙膝跪在自己的麵前。


    作者有話要說:長安:秋娘,聽說隔壁阿燦劇組有肉吃,瓦也想要……乃在哪裏瓦,人家想你,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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