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二話不說,將長安的銀子全數沒收了,了了,看長安可憐巴巴的神情,又給他留了二兩銀子,嘴裏哼唧道:“身上有銀子就亂買東西,有錢,還不如買地呢!”


    說完,她哼著小曲兒便上了床,長安望著空蕩蕩的錢袋兒,頓生了寂寞:他到底還是把錢給花出去了呀!


    可是,他家娘子,怎麽對囤地就這般執著?


    晚上到了交公糧的時候,秋娘反倒磨蹭了,摟著長安道:“長安,咱兩要個孩子吧?村裏同我一般年紀的姑娘,動作快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還有若梅,她家喜娃才兩歲,今兒她告訴我,她又有了……我,我也想要個孩子……”


    長安自是歡喜,抵著她的腦袋便道:“那,那我可得再勤力一些……到時候你可別踢我下床!”


    “你要是還是一個晚上折騰我七八遍,鬧-騰地我一晚上睡不好,看我踢不踢你。”秋娘白了他一眼。


    長安掰著指頭頗為認真地算了算,頗為猶豫道:“若是你有了身孕,那我……那我豈不是十個月都沒肉吃?那我現在不過是取些利息麽,也不過分麽。”


    “那我也不能搏命給你去利息呀!”秋娘一腳便要踢長安,長安一把握住她的腳,又要鬧騰起來。


    在快要交出去的時候,長安記住了秋娘的囑咐,特意抬高了秋娘的腰臀,讓她更好地受孕。


    過了沒幾日,長安又將家裏的書收拾了,果真幾日不進書房,秋娘聞起來,他直說答應了老丈人往後不去考科舉了,說到便要做到。他這個性子一拗起來,秋娘怎麽說他都不聽,說多了,長安一梗脖子道:“咱們如今這般過日子不也很好,何必考那個勞什子的東西!”


    聽完了秋娘的藍圖,長安便知道,這幾日秋娘一定都是不安的。她描繪那一切,不過是希望長安能踏踏實實地在安平村住下來,即便不是安平村,也是在她身邊。


    就像許多年一樣,祖母帶著他,指著那個房子跟他說:往後,這就是咱們的家了。而今,秋娘將一切都安排好,也是想告訴他:這就是咱們的家,咱們一步步讓它更好吧。


    這種內心的慌亂,他太過熟悉了。


    所以秋娘再說,他都不肯再考試。他隻想以實際行動告訴她,隻要有她,他已經很是知足。


    秋娘無法,又去搬老太太當救兵,老太太閑閑地喝了杯茶道:“不考便不考,全憑他。”


    嘿,這祖孫倆!


    眼見著快過年,秋娘隻當長安是放自己大假,這廂自己也準備過年的年貨,忙得頭不點地的。


    等到了除夕,秋娘讓額娘特意請林源修到家來一塊吃個團圓飯,長安直搖頭道:“他不會來的。”


    秋娘疑惑,纏著長安讓他說出原因來,長安無奈,隻說個大概,大體就是,當年林源修同長安的娘青梅竹馬,誰知道半途中殺出長安的爹,美嬌娘成了親,新郎不是卻不是他。林源修便下了誓,說是此生不與範家人來往。後來長安的娘去世,臨終喊了一聲林源修“哥”,林源修腦子一熱便接下了長安這個燙手山芋,可是他也不同長安住一起,反倒是住得遠遠的。


    “我長得同我爹頗像。”長安說道。


    “怪不得。”秋娘低聲琢磨,每迴林源修見了長安,都恨不得將長安塞迴肚子裏再造呢,原來是這緣故。


    這倒是長安第一次同她說起他爹來,秋娘還要再問,老太太喚走了長安,讓他去一趟林源修那,隻道她老毛病犯了,這才將林源修騙了來。


    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守著歲,老太太眯著眼睛看著孫兒孫媳,同林源修對視了一眼,心裏頭,再說不出能比這更美的事兒了。


    到了元宵節的時候,長安還特意領著秋娘上長平鎮看了一場花燈,他身上穿著秋娘給他做的寶藍色的棉襖,人看上去倍兒精神喜慶,穿梭在人群裏,總有那麽幾個姑娘大媽眼睛總往他身上瞄,看得秋娘心裏既是驕傲,更多的卻是窩火:看什麽看,這是我家男人!


    所以一路走下來,秋娘時不時拿眼睛瞪那些意圖偷瞄長安的人,長安見了,心裏更是美滋滋的。平日裏秋娘總拿他唿來喝去的,偶爾也要讓秋娘知道,他範長安這樣的好小夥,其實也是有些魅力的麽,嘿嘿。


    隻是,這事兒萬萬不能太過得意,長安握了握拳,想起了家裏那兩塊簇新的搓衣板,蹙了眉頭有些鬱悶地低頭道:“秋娘,你看你看,那兒那個姑娘怎麽又看我呢……”


    這有些焦躁的情緒,也是需要拿捏好的。否則秋娘怒了,真衝上去問人家了咋辦?


    誰知道他話剛說完,秋娘上下瞄了他兩眼,指著不遠處道:“那兒有個少爺朝我招手呢!”


    啊?


    長安轉身一看,可不是,李然那小子遠遠地衝他們招手呢!那笑容滿麵,叫人看著可真是刺眼。


    看那身衣裳,嘿,寶藍色!他咋能穿寶藍色!


    李然人未靠近,背上莫名其妙涼了一涼。上來卻是同長安和秋娘打了招唿,拉著二人上了茶館,一杯熱茶下肚,李然低聲對二人道:“我二舅說,舞弊案那事兒,算是審結了!”


    長安自從這事脫身了之後,便不大聽這些事兒,如今總算是審結了,忙問結果。李然歎了口氣道:“能怎麽?主考、副主考、同考官,全數都處斬立決。被錄取的全數不予利用,牽涉在其中,輕一些的,戴枷三個月示眾,杖一百,流徙邊疆,重一些的,直接被砍了。那個胖子你還記得吧?你看他家那麽有財呢,受了那小子連累,這會子家都被抄了。再是富貴,還不是抵不過一夕之間的劇變。”


    這個結果同秋娘記憶裏的倒是不差。那年,牽涉在其中的士子,不死也是殘,能活下來的都是生不如死。


    “那……那個張元寶呢?”秋娘竭力穩著自個兒的聲音問道。


    “那個張元寶應當沒那麽命大,他可是中了舉人的,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李然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秋娘的心,總算是落下了。


    長安和張元寶這會想起那道貢院的門,都覺得那像是鬼門關,一腳踏進去的,都沒能迴來,不由地打了個冷戰。大節慶的,秋娘不想就這個話題再說下去,拉著長安又上街看燈去了。


    二人玩得盡興,方才迴了家,進了門卻是愣住了,當中坐的那個胡子拉碴的不是張博興又是誰?


    見了長安,他也沒放下手裏的碗,邊吃飯邊抱怨道:“皇帝老兒太不是人,大年下,他抱著女人暖玉溫香,卻非要讓我幹殺人放火的事兒,年節我都沒過好。你看,為了趕你這來吃口飯,我都趕了兩天路了!”


    “你……你來做什麽!”長安指著張博興眼睛都直了,“出去出去。”


    “別呀,我來尋你過年的!”張博興三兩下將那碗米飯吃幹淨了,將那碗一扣,對秋娘說道:“弟妹,我把你鍋裏的飯都吃了。你那還有麵麽?給我來碗,我真是要餓暈了。”


    這兄弟倆都一樣,一個餓極了可憐巴巴地望著人,一個娃娃臉的笑容讓人無法抵抗。秋娘忙撂下東西給他做麵去了。、


    一碗麵條下了鍋,熱水突突的滾,秋娘望著那熱水想起長安細細碎碎同他說起過的張博興。


    張博興的父親是長安的舅舅,在他小的時候,張博興便父母雙亡,長安的娘心疼張博興,便將他養在自己家裏。張博興自小寄人籬下,卻能養成如此爽直的性子同長安的娘不無關係,後來他更是一路暢通無阻,最後成了整個大齊最年輕的巡撫。


    “真是厲害。”秋娘笑笑地搖搖頭,正要將麵條撈起來,那雙筷子卻一下掉在地上,秋娘剛蹲下去,人都定住了。


    “張博興……”這個傳奇的人物,是不是就是曾經張元寶反複念叨的那個少年天才,少年狀元郎?


    “這個少年狀元郎可了不得,在金鑾殿上就敢痛斥當今吏治的十大弊端,還敢直接頂撞當今左丞相,當日人人嚇傻了,氣都不敢喘一下,皇上卻闔掌大笑,說他有膽識,有魄力。在皇帝跟前長了臉,能不爬得飛快麽?”


    後來張博興到了建州當巡撫,張元寶還隱約提過,主要原因是張博興不怕死,剛正不阿,敢於啃建州這一塊肥的流油全滿是蛀蟲的肥肉。


    她當時隻當時傳奇聽個熱鬧,當時還笑嘻嘻開口問了一句:“怎麽你倆都姓張,命差這麽多?”


    張元寶怒氣衝衝地應道:“一個婦道人家,你懂什麽!他雖是個孤兒,可人家靠山硬!有個好姑父!若我有他那個靠山,你看我會不會同他一般厲害!”


    這個“好姑父”……說的,可是長安的爹?


    還是說,長安的娘還有好幾個姐妹,姐妹們都嫁得不錯麽?


    秋娘反複想著來到範家之後的事情,想到了範老太太,心裏的答案卻隱隱浮出水麵了:是了,這個好姑父應當說的就是長安從不提起的那個“爹”,家裏供著婆婆張氏的牌位,可從沒見過她公公的。


    她這個公公究竟是何許人?


    還有張博興,既然他是建州巡撫,為何這麽多年不見他來找長安?隻在長安有了危險時,方才第一次露麵?


    孫老道私下曾跟她說過,長安將來是人中龍鳳,可是並不曾聽張元寶提起過,前世有個叫“範長安”的叱吒風雲的人物。


    在她上一世錯過長安的後來的許多年裏,長安究竟又有什麽際遇?


    心中滿是疑惑,秋娘心思恍惚地端著一碗麵,正要掀開簾子進屋子,便聽張博興低聲說道:“……我原也是覺得那油麵書生邪乎,瞧著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兒,便去查了一下他的底細,方才知道他原本同你一個村住著,原先還有些過節。這次鄉試建州錄了九十八人,九十七個都遭了殃,唯獨他如今還安好,你可知為什麽?”


    秋娘心裏一驚,嚇得險些將那碗麵撒了出去,心裏卻是再也平靜不了:張博興口中的“油麵書生”,莫非是張元寶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我有錢,我也要當地主婆,那可是不動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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