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疼,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長安嘿嘿一笑,一臉呆像,隻是臉上的傷,讓那呆呆的笑越發滲人。


    “到底發生什麽事兒?”秋娘再次問道,手上剛擰的濕毛巾擦過範長安的臉,一盆子都是泥,她使了勁兒,長安嘶了一聲,白淨的臉上赫然是幾道擦傷。


    秋娘看得心驚肉跳,可範長安的呆笑越發讓她難過。她隨手便將帕子扔了,重擊之下,濺了一地水花。


    “你既是不說,我便去問李然去!”她一怒,便要往外走。


    “秋娘……”


    “別喚我。在我進屋之前,你把自己收拾幹淨,否則我一棍子把你的腿打斷了,讓你躺床上一個月,我伺候你!”


    秋娘的聲音也哽咽了,眼睛也紅了,可她不敢看長安身上的傷口,她怕哭出來。


    出了門,李然正喝著茶,見了秋娘一臉殺氣,身上莫名一寒,忙起了身,將事兒吐了個幹淨。


    “範家娘子莫氣,長安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他那臉上的傷……也是因為救我才受的。”


    說起這事兒,李然也覺得頗為不好意思。


    今日出學堂時,他無意間聽到趙劍刃同人攀談,說是如今範長安在學堂裏頗得夫子歡心,便是學堂裏的學子也多願意同範長安交好,倒是將張元寶等原本在學堂裏叱吒的人比了下去。攀談的幾個人頗為不服,隻道長安定是給了先生什麽好處,再者,先生同建州巡撫張博興多為交好,若是先生將長安推薦給張博興,那他將來若是得了功名,或許前途無量,


    幾人在言談之下,為著嫉妒加忌憚,竟生了歹意。李然方才得知,趙劍刃一向同流氓痞子交好,竟是集結了幾人前去攔長安的路,說是要“教訓教訓呆子”。


    “我去尋長安時,他可真是厲害,一人敵八人,竟是毫不示弱。若隻是拳腳相交,長安未必會輸,可恨那幾人,竟是要廢了長安,拳腳皆往他右手打去,後來那幫痞子見打不過,竟是紅了眼,取了隨身的佩刀,刀刀要取人性命!”


    “啊……”秋娘原就聽著身上打寒顫,這會更覺眼前一黑。李然忙攔道:“嫂子莫急。那刀子沒打中他,反倒是那幾個痞子吃了大哭頭。我見狀,原也是要上前幫忙的,隻是書生手弱,反倒成了長安的負累,他為了護我,才越發傷得厲害。”


    李然說完,見秋娘臉上殺氣騰騰,不由打兩個寒顫,借口家中有事便要遁走。秋娘謝了又謝,送他出了門,臉色卻漸漸沉了下來。


    張元寶,又是張元寶,趙劍刃是個莽夫,他能想得如此長遠,還不是張元寶攛掇的!


    她推了門,長安已然換了衣服,褲子褪到了一半,膝蓋上全青了。見了她,褲子也不拉了,單腿跳啊跳,蹦躂到秋娘跟前討好地喚道:“秋娘,我今兒以一敵八,可有霸王之氣?”、


    他原也是想安撫秋娘。


    “王八之氣!你若是真有能耐,就不該讓他們傷你分毫!”


    秋娘看著長安的右手,一把擼了他的袖子,果真看上頭淤青了好幾塊。這幫禽獸,若是真毀掉了長安的右手,他的後半生……秋娘咬著下唇,忍住淚,拿了林源修留下的化瘀藥,下了重手便往他胳膊上搓。


    長安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硬是咬著牙不吭聲。直到秋娘洗淨了手,他方才認錯道:“秋娘,往後我再不打架了。若是疼,我一定告訴你,你別生氣。”


    秋娘摸了摸他的頭,扭過了頭,心中一陣酸楚:他不同人打架,可張元寶呢?


    一晚上,長安都因著身上的傷睡得不大踏實,連著秋娘,也是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到了後半夜的時候,秋娘便窸窸窣窣地起了床,站在床前,看了長安好一會,長長地歎了口氣。


    長安隻閉著眼睛裝睡,秋娘出門的時候,他還想著是秋娘起夜了。大半晌後,他才隱約覺得不對,忙起身出去找,秋娘不在茅房。


    夜晚的農村萬籟俱靜,偶爾有兩聲蛙叫。涼風有信,秋月無邊,可範長安尋秋娘的情緒卻好比度日如年。一路狂奔之後,他方才趕上秋娘,他忙一把拉住她,著急道:“秋娘,你要幹嘛!”


    杜秋娘左手一把鐮刀右手一捆木柴,掙了長安的手往後退了幾步:“你別攔著我。那幫王八蛋,他們就是想廢了你的手!今兒我就去他家放一把火!燒了他全家!”


    他們對範長安的傷害讓杜秋娘出離了憤怒,這會說起這事兒來她反倒冷靜了。可越是這樣的冷靜,越是讓範長安害怕。


    “你不能去!”範長安臉一沉,雙手便去奪杜秋娘手上的鐮刀,哪知心裏的恨讓杜秋娘生了無邊的力氣,便是長安都有些耐秋娘不得,長安靈機一動,抱著自己的右手便蹲下來,痛苦道:“啊,我的手……”


    杜秋娘果真上當,將雙手東西一丟,湊上前道:“長安,你怎麽了?”


    趁這當口,長安一步躍起,將那鐮刀遠遠一扔,秋娘再要搶,長安已經軟了聲調道:“好端端的一個婆娘怎得就非要當母夜叉!殺人放火的事兒是良家婦女能幹的?你呀,怎得從悍丫頭變成悍婦了?”


    分明是很嚴厲的斥責,可長安的話裏卻全是寵溺,惹得杜秋娘一下便流了淚,哭道:“我就是見不得他們這麽欺負你!在這世上,隻有我能欺負你,其他誰都不能!”


    杜秋娘忍了一個晚上,每迴她想起張元寶便牙齒癢癢的,她承認她一時昏了頭,可天知道,她真想砍了他——她是愛欺負長安,可她再欺負長安,能讓他渾身傷成這樣?


    以一敵八?


    想起同趙劍刃交好的那幾個混混,杜秋娘真是不知道長安怎麽打贏這場仗的。


    她一下便放聲哭了,一邊哭一邊咿咿呀呀道:“那王八犢子再敢欺負你,我就殺了他,殺了他……”


    長安隻能抱著她,聽著秋娘孩子般的話,可偏生心裏頭暖和地緊,秋娘哭了,他反倒暢快了——發泄了,總比忍著好。


    秋娘偎在長安懷裏哭了好一會,長安怕她冷,時不時蘀她搓搓手臂,兩人正想著迴家,長安卻驚訝的發現,從村西的方向一道火光衝天,似乎就在秋娘家附近的方向,“是哪裏走火了。”


    “秋娘,你看!”


    秋娘擦了眼淚,一轉頭,啞聲道:“別是我爹家吧。”這會三更半夜的,人都在熟睡中,若是火勢蔓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她一驚,忙拉著長安往家裏的方向跑,邊跑邊揚了聲高聲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村裏的燭火漸漸點起來,許多人慌裏慌張地從屋子裏出來,一見村西方向的火光,皆是一驚,忙拎了水一同往那跑,家裏有銅鑼的,更是敲醒了全村的人。


    等秋娘到村西時,那裏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都是剛從睡夢裏醒來,秋娘一眼看見人群裏的杜若蘭,急忙問道:“爹呢?金寶銀寶呢!”


    杜若蘭指了指家的方向,道:“爹抱著銀寶呢,金寶還在柴房裏,爹去尋他。”


    不是自家著火,秋娘的心漸漸放下來,轉了身去尋火勢來源,正是離杜老漢家並不遠的——


    “蘇寡婦家起火了?”秋娘大吃了一驚。在她的記憶裏,村裏從未有火災。蘇寡婦這是怎麽了?天怒人怨招報應了?


    “人都還在屋子裏呢!”就聽身邊人議論紛紛,不管蘇寡婦平日為人如何差,可人命關天時,誰都會緊張。


    救火的人越來越多,火勢漸漸得到控製,村裏年輕力壯的男子衝進去救人時,先是抬出了受了驚嚇但身上無傷的土根娘,也就是蘇寡婦的婆婆。蘇寡婦的房間火勢最盛,男子們等了好一會才敢進屋,可進去的男子皆是一推門,都愣在了門口,臉上的表情都極為複雜。


    杜秋娘隱隱覺得不對,便見不遠處杜老漢牽著杜銀寶一臉驚訝地跑過來,見了杜秋娘,忙壓低了聲音道:“秋娘,金寶從柴房逃走了。”


    “逃走了?”杜秋娘反問一聲,心一驚,視線便落在蘇寡婦門口,此時有人已經請動了村長,村長立在蘇寡婦家的門口,白色的胡子一顫一顫,手都在晃動,半晌方才艱難斥道:“將二人抬出來!”


    全村的人都來救火,而此刻,全村的女人們選擇掩了孩子的眼睛,自己轉開了頭,而男人們皆是一臉好奇。


    杜秋娘靜靜地看著:、前因或許不同,可現下的結果,她卻再熟悉不過了。


    昏迷中的蘇寡婦被人粗粗用衣服裹住了,而張元寶的爹,似乎有人看他不大順眼,隻是用一小塊布遮住了他中間的部位,幾乎全-裸,跟蘇寡婦一同別人抬了出來。


    剛剛受過驚嚇的土根娘一看,“哎呀”一聲,再次暈了過去。


    兩盆冷水澆麵,蘇寡婦和元寶爹悠悠轉醒,麵對眾人,先是大聲笑著拍腿哭,“我們沒死,沒死!”可哭著哭著,他們臉上卻僵了——被大庭廣眾圍觀通奸,當真是生不如死。


    在景泰年間,建州曾有寡婦不安於室,試圖再嫁,族長率領族人合群以毆殺之,寡婦改嫁都需要以命相博,更何況與人通奸?即便是到了大齊建元年間,民風開放了許多,可通奸之事卻鮮有耳聞。


    蘇千落竟是成了安平村寡婦通奸的第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後頭還有溫馨可愛的兩更君喲~


    感謝姑娘的手榴彈:人生寂寞如雪扔了一個手榴彈 大力獻吻一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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