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寶猶然不自知杜秋娘早已視他如砒霜臭蟲,仍是掃了一眼方才為難杜秋娘的幾個人,以護花使者的態度威脅道:“你們幾個不可為難杜小娘子,她可是我摯友!”


    哪個是你摯友?當真不要臉。


    杜秋娘心裏念叨著,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徑直無視張元寶,讓了讓身子。


    張元寶的手陡然落了空,一旁的人哈哈大笑道:“張元寶,你的摯友似乎不大領情呢。她方才可說了,尋的不是你,是那個呆子範長安。”


    被人如此嘲笑,饒是張元寶臉皮都掛不住了,頓了頓手對杜秋娘道:“你找那個範呆子?”


    杜秋娘隻當沒聽到,對著陸續出來的學子道:“煩請幫我喚下範長安。”


    “範呆子被先生留了堂罰抄呢!”張元寶提了聲音嘲諷道:“他不過是個廢物,你何必對他上心。”


    “古人雲,‘誠於中而形於外,慧於心而秀於言’張公子還是慎言的好。”杜秋娘聽了這句話,不得不停下來,從前她是個普通的農村丫頭,可就是張元寶用這句話誇獎她,說她雖是鄉村女子,可卻知禮賢惠。


    呸,禽獸。


    她咧著嘴,仿若極其看不起張元寶一般,嘲諷道:“人若自辱,人必辱之,你連自己的同窗都能輕易出口侮辱,真真是……”杜秋娘輕嗤了一聲,“小人,在我眼裏,範長安著實比你強百倍千輩。”


    “就他?”杜秋娘說這話時,全然沒想到範長安已經被人喊了出來,這會張元寶被她羞辱,氣憤上頭,手遙遙一指,嗤笑道:“杜小娘子,這百草學堂裏,誰人不知道他範長安是個廢物!每日裏都被先生留堂不說,他還是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就他?比我強百倍千倍?笑話!”


    他剛說完,便是旁的學子都笑了,方才那矮書生更是勸她道:“小娘子,你還是趕緊迴去吧。”


    杜秋娘眼見著範長安的臉憋得絳紅,方才那個“沒爹沒娘”一定深深戳中了範長安的痛處。她頓時覺得很內疚,這樣平白連累了範長安。


    可是,此刻她卻迫切希望範長安能站出來,就如當時一般,一拳打倒張元寶,狠狠地出一口氣,可是範長安隻是板著臉上來,將她拉到一旁道:“你怎麽來了。”


    “老太太讓我順路給你捎些幹糧來。”杜秋娘老實道,將那酥油餅一並給了範長安,那餅子還透著熱氣呢。誰知範長安卻犯了倔,將那酥油餅又還給了杜秋娘,低聲道:“這個,我不要。不是祖母給我的。”


    說著便硬塞給杜秋娘。


    張元寶見了,心裏更是怒火上漲。上一迴杜秋娘那般推脫他以為她是欲拒還迎也就算了,可今日她當著眾人的麵損了他的麵子,還跟一個人人都看不起的呆子你儂我儂,渾然忘了他的存在。


    他可以忍受一切,卻不能忍受輸給一個傻子,更不允許自己因為一個傻子丟了麵子。


    這般一想,他下意識一揮手,便將範長安的幹糧一掀。


    望著大餅子沿著地上滾了一圈,範長安徹底怒了。


    “給我撿起來!”範長安用力抓住張元寶的手腕一拽,指著地上的大餅道:“撿起來!”


    範長安在學堂裏一直默默無聲,在許多時候,即便有人嘲笑他,他也隻當沒看到。可方才杜秋娘的話他卻聽見了。


    他,範長安,比別人好百倍千倍。


    可這是學堂,先生明令規定所有學子不得在學堂內打架鬥毆,否則,誰都會被趕出學堂外麵去。所以他忍著。


    天知道,他都快憋出內傷了。可張元寶不依不饒,還打翻了祖母給他的東西。


    這樣渾身怒火,眼睛裏帶著強烈的仇恨徹底震到了張元寶,在範長安的緊握之下,他的手腕一陣劇痛,不由地“哎呦”一聲。


    便是旁的學子都看呆了,見張元寶臉都綠了,慌忙上來勸架道:“範長安,鬆手鬆手,都是同窗,好說。”


    有的人見情勢不對,又來勸杜秋娘道:“小娘子,趕緊勸勸長安,別驚動了先生。”


    好說歹說,範長安愣是不鬆手,反倒將張元寶攥地更緊,張元寶終於忍不住,高喊道:“範長安,你鬆開!”


    至始至終,杜秋娘站在範長安的後麵,一言不發。


    外頭的吵鬧終於驚動了學堂的先生。他是個看起來很刻板的老學究,一出來,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先生,範長安出手打人!”處在劣勢的張元寶搶先告了狀。


    先生沉了臉嗬斥道:“範長安,還不鬆手!”


    範長安依舊不動,攥著張元寶的手,固執道:“把大餅撿起來。”


    “反了不成!”先生拿了戒尺便往範長安身上抽,杜秋娘看不過眼,攔在範長安前頭,道:“先生,分明是張元寶侮辱人在先,為何隻打範長安一個?”


    “姑娘是誰?又有什麽資格來插手百草學堂的事兒?”老學究隻略略抬了眼,狠狠地又是一板子抽下去。


    “我不是誰,但是百草學堂卻是方圓百裏最有名的學堂,先生也是方圓百裏最有名望的先生,我自然相信,先生也是咱們長平鎮最講道理的先生。”


    老學究的眼神帶著探究,身上氣場極為強大,讓杜秋娘不由心裏犯了怵,可見著範長安抿著唇忍著痛固執地不肯放開張元寶,她仍是硬著頭皮,當著一幹人等好奇而幸災樂禍的目光,朗聲道。


    “這邊許多人都能作證,方才是張元寶出口傷口罵了長安,又刻意挑釁,長安才發了怒。再者說,古人有雲,誰知道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更何況,這每個大餅都是長安祖母親手所做,為人子孫,自當珍惜祖母的一片心意。我大齊最為重孝,長安氣憤難當也難免。反觀張元寶,惡語傷人,糟蹋他人心意,糟蹋食物,又怎是一個讀書人應有的氣度?”


    “你口口聲聲說張元寶出口傷人,那他究竟說了些什麽?”老學究見一個小娘子條理清楚,說話也在理,不由來了興趣。


    “我不過說了範長安是咱們班裏最是扶不起的阿鬥,何曾說錯!”張元寶梗著脖子辯道:“雖則我喚他廢物有些失了禮儀氣度,可他範長安敢說我說的不是事實?”


    “你……”杜秋娘真要罵張元寶不要臉,突然聽到身邊的範長安小聲道:“長安不是廢物!”


    “範長安,你說什麽?”杜秋娘以為自己聽錯了,確認道。


    範長安鬆了張元寶的手,抬了頭,堅定卻緩慢地揚聲道:“我,範長安,不、是、廢、物!”


    “好好好。”老學究輕輕擊掌,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張元寶,又看了看一臉堅毅的範長安,揚聲笑道:“我百草學堂許久都沒這麽熱鬧過了。既然你們一個說是廢物,一個說不是,那不如……比試比試?”


    老學究戒尺一收,踱步到兩人中間,輕笑道:“以一個時辰為限,你們以‘仁義’為題,做一片文章。輸者自當向贏者道歉,何如?”


    “我不要他向我道歉,我隻要他撿起我的大餅,向我爹娘道歉,還有,向……她道歉。”範長安淡淡地指向杜秋娘。


    張元寶嗤笑一聲,“道歉,做夢。若你輸了,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隻要你向天高唿三聲,‘我是呆子!’”


    這樣的題目,他簡直信手拈來,十拿九穩,傻子範長安又如何同他相比?


    晌午一過,陽光越發刺眼。


    老學究一人坐在藤椅上,前頭擺了張桌子放著若幹茶具,他悠然自得地扇著扇子,抿了口茶,輕讚道:“這日子可真好呀。”


    就在學堂外麵,一群人圍成了一個圈,中間擺了兩張桌子,前頭分別坐著範長安和張元寶。


    杜秋娘攤了攤手,手心裏全是汗。場中的範長安蹙著眉頭,已經呆坐了許久。


    張元寶餘光撇了一眼範長安,又是輕輕的一聲“嗤”,隨即,下筆如飛。


    杜秋娘突然覺得很緊張,她覺得,自己的後背一定也汗濕了。


    身後似乎有人在說,“範長安這是不自量力。”


    “可不是,以卵擊石。”


    範長安依然不動。


    眼見著張元寶已經寫了大半頁,杜秋娘的心卻揪在一起,終是忍不住喚了一聲,“範長安,範長安!”


    範長安抬頭怔怔的看了一眼杜秋娘,片刻後,像是醒悟了一般,拿起筆,開始飛速書寫,從頭到尾不曾停過片刻。


    銅鑼響起時,範長安和張元寶雙雙放下了手中的筆。


    範長安起身離座的瞬間,突然咧著嘴朝杜秋娘揚起了一個笑臉,端的是唇紅齒白,呆到無以複加。


    “呆子。”杜秋娘低頭抿唇一笑。緊繃的心突然鬆了一下。


    再看時,老學究已經放下了扇子茶盞,踱步到了二人的桌前,左右看了看,卻先是拿起了張元寶的卷子。


    杜秋娘將將放下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作者有話要說:被領導抓住加班,匆忙趕迴來更新的有木有,求撒花求收藏!!!


    ps:領導虐我千百遍,我待領導如初戀。少壯不努力,明日徒傷悲。我繼續遁去工作……姑娘們,明日八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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