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書信念罷,陳笑風已是身心俱瘁,疲憊不已,他感覺就算是與人交戰也沒這般累,王雲飛二人聽的失神,更是早已陷入沉默當中。


    有微風拂來,輕輕的吹,就像那最溫柔的手兒,撫去傷心人身上所有悲傷。


    蘇芸靜靜坐在微風當中,鬢邊頭發微微淩亂,可能是看不見的原因,她雙眼仍看著遠處河麵,愣愣出神。


    那是六十年前的一天。


    那一年,她十七。


    “香蘭,你先出去吧,我要洗澡了。”她對著身邊丫鬟吩咐道。


    “是,小姐,小姐,你洗完了再叫我,香蘭給小姐梳最最最好看的頭發。”香蘭最喜歡這位既溫柔可愛,又美麗大方的小姐了,說著嘻嘻一笑,退了出去。


    香蘭退去後,蘇芸褪去衣物進入到木桶中,木桶裏還飄著不少美麗花瓣,這是她之前和香蘭一起采摘迴來的。


    勝雪肌膚,如玉光澤,緋紅臉頰,潑墨長發,傾城過的人,那一年十七。


    ……


    忽然外麵一陣吵鬧聲傳來,蘇芸向外麵喊道:“香蘭,外麵怎麽啦?”


    沒有人迴答她,蘇芸皺了皺眉,卻聽那吵鬧聲越來越近,隨即窗子一開一合,已是一人翻窗越了進來。


    蘇芸嚇了一跳,急忙將身子往水裏縮去。


    那進來之人似乎十分著急,渾然沒注意到桶裏少女緊張模樣,他四處張望一番,見無處可藏,但外麵腳步聲來的快,情急之下,他一把跳入了桶裏。


    蘇芸呆呆看著和她同在桶裏的那人,那是一名少年,眉清目秀,似乎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完全驚呆了,一個陌生少年,在自己洗澡的桶裏。


    危險過去後,那少年將頭從水裏抬起來,露出一張清秀又有些消瘦的臉龐,他頭一抬起,便碰上了蘇芸的頭。


    四目相對,那少年似乎這才注意到桶裏還有個人,有個少女,傾國傾城的少女。


    少年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女孩子,他從小孤苦無依,是一位陌生男子將他養大的,那男子脾氣極壞,雖也教他武功,但時常對他拳打腳踢,更有諸般惡毒語言辱罵,但少年從不怨恨,他知道沒有男子他早就餓死了,男子是他在世上的唯一依靠,可就算這樣,那男子最後也在江湖仇殺中被人殺死,他也再次孤苦無依,隻得四處流浪。


    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無依無靠的他,從不與人說話,他……是一個膽小又害羞的人。


    少年看著看著,忽然生出一種自卑感,多麽好看的一個女孩子,那可是自己就算做夢也不敢去夢到的女孩子啊。


    反應過來的他被嚇了一跳,急忙從桶裏跳出來,然後頭也不敢抬的從窗戶翻出去。


    蘇芸呆呆看著少年離去的方向,靜靜失神,直到外麵的香蘭喊道:“小姐,你還沒洗好麽,香蘭給小姐拿來了小姐最愛吃的桂花糕。”原來她之前是拿桂花糕去了。


    蘇芸這才驚醒過來,忙道:“哦、哦,洗好了洗好了。”說著急忙起身穿衣。


    接下來,便是長達三個月的追殺。


    漢陽城的百姓時常會看到蘇芸拿把菜刀追著一名少年滿大街的跑,但一問也不知是何原因,蘇家家大業大,蘇家小姐自然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竟然把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子逼的這樣,那小子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蘇芸手拿菜刀,氣衝衝的追著前麵一名少年,那少年聞言頭也不敢迴,反而是跑的更快。


    “噠噠噠!”一輛馬車從側麵快速駛來,被氣昏的蘇芸絲毫沒注意到危險在逼近,這是她追殺少年第九十天了。


    “啊啊啊,小心小心!”那車夫見路口側方有個少女在快速向這邊跑來,急忙勒緊手中繩索,但眼看已是來不及了。


    蘇芸見向她迎麵踏來的馬蹄,嚇的麵容失色,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她畢竟隻是個少女,一個柔弱無力的少女。


    若是被這馬蹄踏中,隻怕不死也殘,她已是嚇的閉上眼睛,等待那馬蹄的踏來,可是突然感覺身子一軟,隨即被人抱起飛了出去,滾落路邊草叢中。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那張清秀又有些消瘦的臉龐,是他?那個她追殺了三個月的少年。


    蘇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少年,竟然是他救了她。


    “咳咳!”那少年忽然一陣咳嗽,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蘇芸看得一驚,這才想起來,剛才馬蹄明明已是向自己踏來了的,莫非是他替自己擋下了嗎?


    “你,你沒事吧?”她有些過意不去的道,畢竟要不是為了救她,他也不會受傷了。


    少年臉一紅,搖頭道:“沒事。”簡單兩個字,聲音是低醇的,但卻極為好聽。


    少年說完後翻身起來,擦了擦嘴角鮮血,然後低頭緩緩走遠。


    蘇芸靜靜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無比複雜,她還想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


    “喂,我叫蘇芸,你叫什麽名字?”少女坐在橋上,將腿懸在下空微微搖晃著,對站在橋邊樹下的少年笑問道。


    “蕭乾。”還是簡單兩個字。


    少女點了點頭,將這個有些好聽的名字默默記了下來。


    “喂,你怎麽總是低著頭?我也從未見你笑過,還有你的親友呢,怎麽每次看到你都是一個人啊?”


    少年沒有迴答,隻是將頭低的更低了些。


    少女不樂意的道:“喂,你這人還真是奇怪,別人問你話你也不迴答。”


    之後的那段時間,少女經常會來到橋上,而少年也總會有意無意路過這裏。


    “喂,蕭乾,我每次看到你都是站在樹下,你就不敢到橋上來嗎,莫非,莫非你是怕本小姐不成?”少女看著樹下少年,俏皮的道。


    少年將頭抬了起來,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嘻嘻,來來來,坐我這裏。”少女指著旁邊位置,開心笑道。


    少年頓了下,但還是走過去和少女坐在一起。


    少女見狀一笑,將身子一挪,兩人靠的更近了些,少年頓時身子一僵,唿吸都急促了些。


    少女感覺到少年的變化,就像是發現什麽極為好玩的新事物般開心起來,笑道:“哈哈,你,你看起來好緊張的樣子,啊,你臉竟然紅了,你看到我臉竟然會紅,哈哈哈。”


    少年看著少女笑的那麽開心,很受感染,忽而也是一笑,這是他第一次笑。


    然而少女見到他笑卻更加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半天後才反應過來,當即笑道:“你,你竟然笑了,哈哈哈,你竟然笑了,蕭乾竟然笑了,哈哈哈……”


    接下來這段時間,少女天天都會來這裏,而少年也會絲毫不誤的來到這裏,隨著兩人見麵次數越來越多,少年的話也漸漸開始多了起來,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少女依然和往常一樣坐在橋上等他,少年也習慣了和她待在一起,看到她在那裏,直接坐了過去,和她挨在一起。


    沉默了會,少女開口道:“蕭乾,有人來向我提親了,那人是個狀元,太守之子,我父母打算將我許配給他。”


    少年聞言渾身一震,性子沉默的他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但隨即又不得不冷靜下去。


    狀元,太守之子,這兩樣東西,任何一樣都可以將他壓的死死的,而他,不過隻是一個除了會點武功外便一無所有的人而已。


    狀元啊,多少讀書人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雖然他沒怎麽讀過書,但他也知道狀元的可貴,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中了狀元,那就意味著以後會有高官厚祿,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隻要不犯什麽大錯,基本上可以說是一生無憂了。


    而自己呢?跟人家比起來,不過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廢物而已,他想著想著,忽然覺得很是自卑。


    少年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那些本想說的話,緩緩道:“狀元好啊,嫁個狀元多好,一生無憂。”


    少女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哀求道:“可是我不喜歡他,蕭乾,你帶我走好嗎?我……我隻喜歡你!”


    少女說下這句話後就將頭低了下去,可是她等了很久,等了很久,也沒等到想要的答案。


    於是她眼中的期盼,已慢慢化作了失望,深深的失望。


    那一天,她坐上了花轎,含淚坐上了花轎,炮竹聲一響,她便被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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