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均看向虞蘭花:“娘,你也看到了,他們哪裏想要你迴家,他們貪圖的就是那五斤糧,若那五斤糧吃完了他們該如何待你!當初你和爹成親,相當於是虞家將你賣過來的,以前在虞家過的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你忘了嗎?這些你從小跟我說到大的苦難,怎麽在他們三言兩語的哄騙中你就忘了呢!”


    虞蘭花臉上閃過痛苦,仿佛身體裏有兩個自己在做拉扯,嘴裏喃喃不斷重複:“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餓死,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餓死!”


    “虞蘭花!你我夫妻二十餘載,你抹著良心問問我待你怎樣,今天你若是打定主意和虞家走,從此咱們夫妻緣盡,兒孫也和你斷絕往來,虞家如同狼窟,沒了這些糧後第一個被放棄的就是你,為什麽我怎麽說你都不聽呢!”林長發也不舍得這麽多年的老妻,可若是讓她繼續下去,自家的兒孫會因為缺糧慢慢死去啊!


    虞蘭花不說話,隻知道嗚嗚的哭著。這副模樣誰還不清楚呢,就是兩邊都不想放棄,用沉默和拖延以及多年來的夫妻感情來試圖逼著林長發妥協。


    以往在那些家庭大小事的紛爭上,她都是用這招取勝的。


    可現在的虞蘭花明顯是用錯了地方,事關糧食和全家人的生死,林長發哪怕忍痛割斷夫妻之情,也不能放任自家兒孫餓死一個。


    見虞蘭花這樣執迷不悟,林長發眼眶通紅的看著林瑞:“族長,打定主意和離了,今天麻煩你和裏正為我們做個見證,從此虞蘭花是虞家的虞蘭花,再也不是我林家的媳婦了。”


    “爹!”


    “爹!”


    三個兒子顯然不舍,牛芹和竹英抱著自家的孩子則是死死抿著唇不說話,她們是媳婦,和虞蘭花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可如果她這個婆婆偷自家糧食喂娘家人而餓著她們孩子的話,她們咬死這個拎不清婆婆的心都有。


    不管林子均三人怎樣勸導,虞蘭花都是沉默相待,決計不可能放任虞家不管。


    兄弟三人終於死心!


    林瑞和林平茂以及林家在內的所有人都成這場和離的見證,逃荒路上攜帶紙筆這些顯然不可能,況且林家村的人識文曉字的人也不多,林瑞也就幼年讀了幾年私塾認識幾個字,講真得若是讓他現在寫一篇和離書他都寫不了。


    逃荒路上發生怎樣的情況都不稀奇,可像虞蘭花這樣將家裏為數不多的糧食拿去不斷的補貼娘家就有些奇葩了,更別提還鬧起了和離。


    馮珍娘和兩個女兒低聲議論著:“你們大伯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咱這一路上看多了男人賣妻賣女換個幾口飽腹的餅子饅頭的,你大伯一路上將家裏照料的妥妥當當,就連你大伯娘起了這種糊塗心思也未曾下狠手,如今答應與她和離,給足了體麵,這樣好的男人若是你大伯娘執意如此,將來便是後悔也沒用了。”


    “希望大伯娘能清醒點吧,她娘家人一看就靠不住,話說迴來,這世上哪還有女子不靠丈夫孩子反而去靠娘家兄弟侄子的,糊塗啊!”林素素也搖頭。


    林平茂拄著拐杖,渾濁的眼睛看向虞蘭花:“蘭花啊,你是真想好了?為了虞家值得嗎?”


    虞蘭花始終低著頭:“大伯,虞家沒了我不行的。”


    “往年虞家沒了你過得比誰都快活,怎麽也沒見他們念著你的好,多幫襯你一把啊!”陳梅是個爽快性子,當初虞蘭花嫁進林家村的時候她們也都是才成親一年的新婦,對她娘家獅子大張口索要巨額聘金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林瑞看著虞蘭花:“大伯娘, 我最後一次問你,你確定不放棄虞家嗎?”


    她這種人,若是問她真的願意和離嗎?答案是當然不願意,她想娘家顧著,自家也能顧著。就那麽點的糧食,一頭都顧不了更別提顧兩頭了,想想都不可能。所以林瑞挑了一頭問,既然是因為虞家鬧出這事,還得靠著虞家才結出這個結果。


    虞蘭花迎著眾人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這是表達了自己態度。


    “好!”林瑞見勸不動,暢快說了一聲,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有些事隻有撞了南牆才知道疼,可再沒了迴頭的機會。


    人啊,都是在不斷失去中才能得到刻骨的教訓。


    “今天由我們林氏一族大小三十六人見證林長發與虞蘭花和離,林氏貼補虞蘭花三斤米糧和兩斤芋頭,自此雙方斷絕往來,各自婚嫁,再無幹係。虞氏也再非林氏一族宗婦,將從林氏族譜上除名。”林瑞盡量用簡單易懂的貧乏詞匯說清楚,他又不是文科生,動輒拽出一大段符合年代背景特色的那啥文言文。


    以他這水平,在這裏說個白話文都費勁。


    林家村雖然是由逃荒來的外鄉人形成的,但林家祖上的族譜卻被保存的極好,現在族譜就在林瑞這個族長手裏邊,他還翻看了不少,見到了很多前朝姓林的牛逼人物,嘖嘖嘖,之所以落寞到龜縮在窮鄉僻壤的林家村,蓋因祖墳幾十年的氣運都被那些人吸收幹淨了,之後出生的都是碌碌無為,難以守住家業的。


    虞蘭花提著糧一步三迴頭的被虞四郎和虞六郎帶走了,林子均林子昆和林子正三個兒子看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們真想不通娘是怎樣想的。


    “別看了,沒出息!沒見著是她不要我們這個家了嗎?以後不許再提她,家裏的糧食竹英和牛芹管好,別再被家賊偷了!”林長發沒好氣的說,虞蘭花的離去他心裏哪裏高興的起來,又驚又怒!


    虞四郎和虞六郎喜滋滋的抱著糧食走在前麵,有了這些糧,兩人瘦弱的身體負重竟然都覺得輕快的多。


    見虞蘭花一副念念不舍的模樣,虞四郎早有應對:“大姐,你就是太實誠了,姐夫和你和離怕什麽,你還有兒子孫子呀,他們能眼睜睜的看你這個老娘被餓死?”


    虞蘭花說話磕巴:“啥意思,我咋還有臉去管他們要,你不是說粱兒和稻兒和他們的父親會好好孝敬我這個姑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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