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很安靜,雖然隻要打開門縫,就可以聽到樓下的喧嘩之聲,可是林平安寧願這樣靜靜地呆著。


    突然之間很羨慕浩峰,他可以撲進媽**懷抱,哭得暈天暗地,直到昏睡過去,也沒有人說什麽,隻是滿滿的憐愛。而她,且不論骨子裏的靈魂,單隻外形,也已經成人,那樣的號啕大哭,在疑心重的人眼裏,隻會讓人懷疑她是否虛情假意。


    原本任弘文要留下來陪她的,卻被她勸了迴去。哪怕她心裏很是希望任弘文能留下來,卻仍然強作堅強,叫任弘文不要擔心。她很清楚,隻有自己表現得淡定,關心她的人才能放心。


    可是,雖然她已經能當著任弘文的麵表現得平靜了,可無人的時候,她仍然忍不住淚水。明天就將是爺爺的葬禮,一坯黃土,從此將天人永隔。


    不知不覺中,就走到爺爺的房間。她還是第一次走進這間房間,以前每次對話都是在書房裏,以至於有個錯覺,覺得爺爺永遠會坐在書房裏,隻要她一推開門,就可以看到他抬起頭來,輕輕喚她的名字。可是現在,樓下的人太多,她根本就不想下去。


    不同於書房的清雅,這間臥室的裝修顯得很柔和,看起來女性化十足。可是,卻又不是現在女人的那種時尚感,而是有老式女人的柔美。迎著門的,是一麵照片牆,牆上掛著很多舊照片。有她能認出來的年輕時候的爺爺,也有童年、少年時期的大姑姑、二姑姑還有爸爸,但最多的卻是一個笑容溫和,目光恬靜柔和的女人。


    那是奶奶,她認得出的。那個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那樣善待她的奶奶。環目四望,梳妝台上的麵霜、香水瓶還有別的化妝品都維持著原來的模樣,甚至連梳子上都還纏著幾根發絲。走近看,那些化妝品都已經隻是剩下瓶子罷了。


    忽然間,林平安有說不出的心酸。真是奇怪,一個那麽風情,娶了三個老婆,有無數情人,晚年時又有個長年貼身的情人的男人,居然也會這樣長情。或許,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承載了太多的迴憶吧?所以,才一直要保持著過去的樣子。


    莫名的,林平安就覺得這間臥室對於爺爺來說,大概也是一個禁地。不隻他們,大概連這些年貼身照顧他起居的桑青也不能輕易進來吧?


    坐在梳妝台前的軟墩上,她掩住臉,無聲地哭泣。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來。 茫然地抬起頭,她望著門外的中年女人,恍惚了下才記得這是爺爺的護士李小姐。是在桑青走後才到林家的,隻是工作還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看清臥室裏是林平安,李護士籲了一聲,把手裏的紙袋舉了下,“林小姐,這是林爵士那天穿的禮服還有戴的手表什麽的,那天太亂了,所以我先一直收著,你檢查看看吧……明天林爵士葬禮後我就要走了”大概是覺得走之前都交代清楚得好,李護士一直催著林平安檢查。


    林平安隻好抹了抹淚,走過來打開紙袋。一樣一樣地拿出東西。整套的禮服,手表,婚戒……


    “李護士,東西好像都……”林平安的話還沒有說完,李護士突然道:“對了,林小姐,我沒有找到老爺的藥盒。你知道,那隻藥盒是銀製的……”訕訕地笑著,李護士歎道:“那天我還特意提醒老爺把藥帶上的,如果當時他有吃急救藥,或許就不會……”


    “李護士”林平安皺起眉,隱約覺得有些什麽事不太對頭:“你說爺爺那天是帶著急救藥的嗎?既然帶了藥,那怎麽過後又找不到藥盒呢?”那天在太平間裏,桑青也說爺爺沒有帶藥,所以才會……


    “你確定爺爺當時是帶了藥盒嗎?”


    她的追問讓李護士不悅起來:“林小姐,我做了這麽多年的護士,這些事當然會注意提醒雇主了。如果不是當天人太多,我怕一時近不了林爵士的身,就由我帶著藥了……”


    “是嗎?”收起心中的疑惑,林平安笑著讓李護士走了,自己關上門,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紙袋,確定的確沒有那隻李護士說的銀製藥盒後,又去翻找櫃子。不確定爺爺的藥箱是放在哪裏的,她就挨個櫃子翻,最後還是在床頭櫃下麵那一層裏發現了藥箱。箱子裏的藥是有很多,卻根本找不到什麽銀製的小藥盒。


    “到底那隻藥盒去了哪裏?”林平安低聲嘀咕著,忍不住胡思亂想。


    突然響起的鈴聲驚醒了林平安,接通電話,她仍有些茫然:“弘文,我……不,我很好,沒事……弘文,你有沒有熟識的醫生?不,不是我病了。有些事要請教。你不要過來,明天葬禮過後,我們再說。”


    放下電話,她捧起那隻藥箱,悄悄返迴了自己的房間,小心地把箱子藏好,就再也沒有對別人說起這件事。


    第二天的葬禮,隆重而肅穆,有許多隻有在電視雜誌上才會看到的富豪名媛出席了告別儀式。那些傷心的眼淚和沉痛的哀悼讓林平安一次又一眼紅了眼圈。聽著任家老爺子的祭文,更是讓她哽咽不已。


    可最後送爺爺前往墓地的,卻到底隻有家人和知近的親朋。


    天色陰陰的,好像隨時都會大雨傾盆。一眼望去,觸目所見,都是黑。可是,這樣葬在亡妻和愛子的身邊,其實爺爺應該是很開心的吧?


    撒下那把土,敬上那朵白玫瑰,直到身邊的人漸漸散去,林平安卻仍然聳立在墓前,癡癡地望著那塊豎起的墓碑上,那熟悉的麵容,不肯離去。


    就在這片墓地,似乎葬著林平安所有的親人。在林氏墓園裏,還有上麵的公墓,就連她的前世,也是葬在不遠處……


    “原來,人的心永遠都沒有辦法習慣傷痛的。”哽咽著,她迴過頭去,望著始終站在她身邊的任弘文,笑得淒涼。


    “人沒有辦法習慣傷痛,但可以讓人來分擔你的傷痛。平安,在我麵前,不用裝作堅強,也不用那樣淡然,你知不知道,你越是不同我說你有多痛,我就越是不安。”


    林平安抿起唇,轉過頭去看看正在走近的阿山,壓低聲音道:“今天晚上要在家裏吃飯,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吃早餐,我有些事要同你說。”匆匆說完,她就立刻痛哭著撲進任弘文的懷裏。 任弘文目光忽閃,手臂緊緊擁著林平安,抬頭望向有些尷尬的阿山,點了下頭。


    籲了一聲,阿山撓著頭,為難地道:“平安小姐,二太太叫我請您快點上車,大家都在等你……聽遺囑的。”


    林平安勾起嘴角,嘲弄地笑了下,緊緊握住任弘文的手,“陪我,反正你現在也不是外人了。”


    任弘文一笑,哪怕是被林家的人用怪異的眼神看,卻還是陪著林平安走進了大廳。


    大概,是林家的人聚會最全的一次了。隻是,卻再也看不到這家的男主人。林平安吸了下鼻子,挺起背脊,走過去,平靜地坐在任芷盈和林浩峰身邊。放眼望去,此刻廳中眾人,還真是涇渭分明。


    放在沙發上的手微微一動,林平安轉過頭去,看著握住她手的任芷盈,又看看她另一隻手握著的林浩峰,心中微動,沒有甩開,反倒握得更緊。而在她的另一邊,任弘文輕輕握住她的另一隻手……


    在場的律師除了宋軒成外,還有另兩名律師,顯然是因為宋軒成本身與遺囑有厲害關係,所以還另外有兩名律師負責了林雨澤的遺囑。


    “嗯,人都已經到齊了,那我們現在就宣讀林爵士的遺囑。遺產內容,一共分為三個部分,一是他在林氏集團的股份;二是他在世界各地的物業;三則是他各項投資,包括各項基金、古董、字畫、珠寶等等……”


    “先說一下物業,首先,是現在各位所處的這棟大宅。這棟大宅,一直是林氏家族所居。在林爵士過世後,這棟物業將由所有林氏家族成員繼承。目前所居住的格局不會做任何改變,而且,將作為祖業一直傳下去,任何人不得變賣,也無權用以抵押或做其他用途……換句話說,就是各位隻有居住權,如果有人不想住,可以搬出去。”


    宋軒成抬起頭環視一周,看沒有人有意見,這才繼續說道:“除了這棟物業外,林爵士在世界各地很多地方都有物業,其中美國洛城的兩棟價值三百萬美金的物業將留給他的長孫林浩嶽;法國的一座莊園留給二太太薑女士;半山的一棟公寓則留給三太太藍采萍女士……”宋軒成一項又一項地念下去,幾乎在場的每個人最少都分得了一棟物業,雖然其中價值各不相同,但看來,卻都很合乎各人的喜好,或許,平時看似冷淡的林雨澤才是最了解每一個家人的那個人吧


    “軒成,”在宋軒成停頓時,林靜文皺眉問道:“我記得爺爺在馬爾代夫有個海邊別墅的,我曾去那兒度過假,當時很喜歡還和爺爺要過的,怎麽沒見你提起呢?還有,巴黎香榭麗大道也有一間小公寓的……”


    林靜文還沒有說完,宋軒成已經輕咳道:“這兩棟物業,之前林爵士已經過到林平安的名下,作為林小姐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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