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外間傳來的低語聲,林平安雖然沒有側過頭,仍任由瓊斯在她臉上忙碌著,可卻不自覺地留意著外間的聲響。


    過了不到兩分鍾,外間已經走進穿著另一位造型師,笑著叮囑道:“隻有一個小時時間了。一會會有人接林小姐到準備室和大家會合。”聲音一頓,她又笑道:“林小姐真是鎮定,我還記得去年由我化妝的那位小姐,緊張得一直出汗,連妝都花了……”


    聽著這漂亮的法國美女用帶口音的英語把別人的事當作笑談,林平安隻是一笑,抬眼望了眼瓊斯,卻沒有解釋她和瓊斯早就認識的事。


    雖然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麵,可當初的默契還在。事實上,能在巴黎相見,對林平安來說,是個意外的驚喜。當初在被分派到身邊的三位化妝師裏,她一眼就看到了瓊斯。在難以壓抑的激動下,是突起的鄉情。


    三年了,她不是不想香江的。可到底卻不敢在林雨澤指示下冒冒然然地迴到香江。對於當年的事,她仍然心存愧疚,深懼自己曾經帶來的麻煩。


    雖然沒有再表露出來,可這三年裏,她兢兢業業地專注在學業上,努力適應並很快融入羅素的生活圈子,甚至在兩個月前,終於走進劍橋,都是為了能夠有一天在重新站在爺爺麵前時,能夠挺起胸膛。


    整整三年,沒有再見到過爺爺,隻有每周慣例的問安電話中才能聽到爺爺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已經不再生她的氣,可是到底仍是沒有召她迴香江。


    她想,爺爺仍然是在生她的氣。就象兩年前,打著度蜜月旗號來探望她的林靜文說的一樣:“什麽時候爺爺氣消了就會讓你迴香江了。在那之前,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倫敦吧” 雖然同行的宋軒成皺起眉來,可卻並沒有反駁。那時候林平安就在心裏歎息,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重返香江了。在這之後,雖然林秀雅曾經幾次來探她,她都沒有再提起迴香江的事。 不知是不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林秀雅也不多提這些事,隻是笑著讓她安心。不是說爺爺身體很好,便是說學業重要不用掂記家裏。又或者叮囑她,倫敦離香江那麽遠,讓她照顧好自己。


    似乎連小姑姑都忘了現在有飛機這樣便捷的交通工具了。連續三年的寒暑假外帶聖誕、春節都是在學校度過的。雖然是住慣了的宿舍,可每當逢年過節時,她便覺得心裏很不舒服。所幸,還有一個任弘文。雖然一樣是要趕迴得香江過春節的,可每次他都是趕在小年後才坐飛機迴去,又在初十年就趕迴倫敦。每次又特意地帶著許多好吃的去薩裏探她。


    宿舍裏有同她一樣沒有迴家的學生,說說笑笑,常拿他們來調侃。林平安表麵上都是淡淡的,可心裏卻著實感激。那些金發碧眼的歐洲美女不明白,她又怎麽會不明白春節對於中國人、尤其是老輩人來說代表著什麽呢?


    第一年的時候,她還很擔憂任弘文會不會被任家老爺子罵。可任弘文卻隻是一笑,竟然根本當沒有聽到她的話。再後來,她也就習慣了。雖然沒有說,可每年的雪夜裏,卻不自覺地在期盼著……


    隻是,大概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了吧?夏天時,任弘文自三一學院畢業,返迴香江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不知為什麽,因為他的離去,這年的暑假,總覺得象是缺了些什麽似的……悵然若失中,她隱約感覺到什麽,卻又搖頭否定。那樣平淡的相處,迴憶的點點滴滴中,那不顯多情不顯甜蜜的眉眼神情,他怎麽可能?她又怎麽會呢?


    想到這裏,林平安忍不住低聲輕歎。在她歎息時,瓊斯雖然及時把手中的動作停住,卻還是把眉描偏了半分。不禁皺眉。又笑:“過了今晚,大概全世界都要認識你這位中國公主了,難道你想讓他們知道林平安是個連眉毛都畫歪的公主嗎?”


    林平安失笑,忙又坐正身體,由著她重新畫過。


    雖然瓊斯說的話有些誇張,可卻不算過為。克得翁名媛舞會的名頭,在國際時尚社交界,還是很有聲望的。


    在半年前,接到了克利翁名媛舞會的邀請時,林平安還很驚訝。雖然林家在香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而且林靜文之前也曾經參加過這個舞會,可她仍對自己受邀感到受寵若驚。


    所有人都知道,從中世紀歐洲貴族的成人舞會發展而來的克利翁舞會,每年所邀請的年輕少女們,多是出身名門,而且自身還要漂亮有才華。能夠出席這個舞會,既是身份象征也是一種肯定。


    雖然從林家來說,林平安的身份是夠了。可她不明白以她這三年的低調,怎麽居然還會被選中。時尚界?離她感覺已經很遠了呢


    提前兩個月,已經開始試禮服。和被邀請的女孩一起集中受訓兩周,從禮儀到交際舞,無一不被要求到最完美。又在一周前,就提前入住位於巴黎蒙田大道的克得翁酒店。


    大概,現在在這座奢華而古老的酒店之外,聚集著無數未曾入場的媒體吧?


    被推到試衣鏡前,她怔怔地望著鏡中挽起長發成髻的女子,忽然間便笑了起來。真的象個大人了呢不再是當年那個梳著短發神采飛揚卻不羈任性的少女了呢


    輕輕走出房門,正好旁邊的房間也打開門來。林平安側過身去,望著從房裏走出的白衣黑發少女,不禁笑了,柔聲喚道:“葉蘭……”


    在巴黎見到葉蘭,是個另一個意外的驚喜。雖然葉蘭隻推說家裏有些生意上與舞會的主辦人ophlie renouard有些往來,才被湊趣邀請參加舞會。可照之前幾次的慣例,林平安自然知道葉蘭的身世絕對不簡單。不過葉蘭既然不肯說,她自然也不會問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分開太久,叫覺得她和葉蘭,遠不似當年那樣親密。可哪怕心底再多感歎,麵上仍是有說笑,至少在一眾外人麵前,是再好不過的姐妹。


    看清葉蘭身上那襲白色的香奈兒低胸禮服,和頸上那串墜著祖母綠的頸圈,林平安不由笑著稱讚一句。同當年那個看起來文靜不喜言笑的少女不同,已經完全長開的葉蘭,此刻看起來象是盛開的白茶花,雍容華貴中又帶著一抹純真。難怪香奈兒會選擇讚助葉蘭了。


    兩人正在打招唿,就聽到一旁有人低叫一聲,側過臉去,便有一道閃光燈刷地一亮。幾乎是刹那間,林平安已經露出笑容,可身體的反應卻到底有些慢了。雖然仍然很快就擺出姿勢讓負責宣傳的工作人員拍照,可是卻自覺已經較從前差了許多。到底,已經離那個世界越來越遙遠了。


    挽著手,和葉蘭一起走進臨進大使宴會廳的休息室時,出席舞會的少女已經來了幾個。盛裝之下,個個都是明**人,隻是因為膚色不同,卻美得各有各的特色。


    金色碧眼的性感;棕發的斯文;還有黑皮膚的健美……


    不再象中世紀一樣,出現在名門千金舞會上的隻有英國貴族。雖然克得翁舞會與會者仍大多是名門之後,可卻不再那麽講究血統。白手起家的富翁的女兒,草根明星的千金,也可以和來自歐洲小國的公主或者阿拉伯酋長的女兒身處同一個舞會。


    雖然同時受邀,又一起受過訓,可是多少還是在心裏還是都存了比較的心理。隻是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人表露出來,在鏡頭麵前是全然的和睦。


    在舞會開始前,是慣例的大合照,林平安沒有刻意往前站,而是站在偏一點的位置,目光轉處,才發覺站在身邊的居然是葉蘭。顯然,想要保持中庸形象的不隻她一人。


    雖然之間集訓時就知道今晚她們的舞伴將是由ophlie renouard精心選擇的紳士們,可一群正值懷春年紀的少女卻是忍不住心中忐忑。


    “我聽說去年出席舞會的還有摩納哥的小王子皮埃爾出席舞會作為男伴的。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也有王子……啊,如果我能夠同王子共舞,就好了……”


    聽到少女們的竊竊私語,林平安隻是抿唇淺笑。雖然對舞伴是誰同樣感興趣,可她早就放棄了什麽王子、公主的美夢。雖然自受邀名單公布後,就連她在羅素的好友也戲稱她是“中國公主”。可對她而言,那不過是一個當不得真的戲稱。


    之所以參加晚會,其實不過是因為爺爺的那一句“不管是什麽時候,也要以家族名譽為先”罷了。當她站在克得翁酒店時,所代表的就不再僅僅是她自己……


    休息室的大廳打開,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少女們魚貫而出,準備著走進大使宴會廳。


    緩緩走出,站在她們麵前的是一排穿著白襯衫,著黑色燕尾服,係著同色領花的年輕男人們。


    排在稍後位置的林平安收斂目光,有意垂下頭去並沒有去打量那些紳士們。


    在聽到前麵女生在聽到工作人員引導她走到舞伴身前時,聲音裏壓抑不住的笑意時,抿唇淺笑。


    是法國伯爵呢這樣的對象,和她們期盼的王子也相差不遠了。


    一麵想,一麵隨著聲音向前。在工作人員介紹她時,她笑著抬起頭來,卻在抬頭的瞬間,微微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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