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立斷,慕陽道:“我跟你們走一趟罷。”


    待到了南安侯府,季昀承的手也沒有鬆開,慕陽無奈,還是府上的李管家想起,取了裁衣的大剪子剪開了慕陽的衣袖。


    李管家對慕陽很客氣,找人帶她去了過去的屋子。


    好巧不巧,正是那日她喬裝入侯府時領她進去的侍女,帶路途中不斷迴頭,看著慕陽一臉古怪,走到屋前慕陽才想起那日這個侍女曾對她說過的話。


    ——府上下人不多,你可以先逛逛,隻不過……除了侯爺的院子,那個院子你記著也別去。


    她說的,應當就是自己曾經住過的這個院子。


    摸了摸柱子,慕陽有些感慨,她在這裏住了三年,在這裏學過琴棋書畫詩書禮儀,雖然到頭來並沒有多少用處,卻是她最自在的時日。


    看花飛花謝,看朝陽夕落。


    任由時日更替、滄海桑田,都與她無關。


    束好衣服,再去看季昀承,屋外已經圍滿了大夫。


    慕陽上前詢問,李管家對她搖了搖頭,道:“毒已經克製住了,尚還無法解毒。”


    “什麽緣故?”


    “毒不難解,隻是配解藥需要知道配毒時用的毒物順序……”


    “那就是說……要抓到下毒的人。”慕陽盯著李管家,“不是說有影衛去抓了?沒有抓到?”


    被那樣步步緊逼的眼神盯著,李管家也有些不適。


    “刺客受了傷,應當跑不遠,我也派人去封鎖了城門,徹夜搜查應當能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


    李管家一時也接不上話。


    慕陽不再等她,推開門進了屋。


    季昀承躺在床上,雙眸緊閉,臉色依舊不怎麽好看,榻邊侍候了三四侍女,遞毛巾的遞毛巾,擦臉的擦臉,皆是擔憂神色,慕陽的眼眸眯了眯,才又走到季昀承床邊,侍女並不認得慕陽,驚叫了一聲,被斜伸來的一隻手打斷。


    慕陽側眸,看見久離一襲紫衣身姿娉婷正站在她身後,抿著唇看季昀承,似乎並未留意到她的存在。


    其餘侍女魚貫而出,屋中很快隻剩下慕陽和久離。


    徑自走到季昀承床邊,伸手探了探脈,很微弱的脈搏,但顯然暫時沒有性命之虞。


    既然如此,她留下也沒有什麽意義。


    握緊掌中的鐵扇,慕陽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剛走了兩步便聽有人喝道:“站住,你就這麽走了麽?”


    頓了腳步,慕陽頭也未迴道:“不然如何?”


    久離有些不可思議的聽著慕陽冷酷到絕情的話,忍不住怒道:“他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不是嗎?你就不覺得感動,不覺得愧疚,不覺得……”


    “還有什麽,不覺得心動?”


    勾了勾唇角,慕陽道:“久離,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以為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可是……”


    張了張口,卻看見慕陽已然走遠。


    久離頹然的坐下,手指觸上季昀承麵孔,心中五味雜陳。


    她羨慕慕陽,不僅僅是季昀承對她的感情,也羨慕她的態度,天下間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給南安侯,即便是個側妃都是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更何況這般的容貌這般的性情……又能有多少女子不慕戀,為什麽她可以這樣毫不在乎,這樣絲毫不在意。


    柔軟的手指點點觸碰,看著那張即便蒼白仍舊俊美的容顏,久離不覺看得癡了。


    她沒有慕陽那般的果決,她喜歡這個男人,她想留在他身邊……


    慕陽一直從南安侯府走迴客棧都無人上前阻攔,緩緩咧開嘴,卻發現並不那麽容易露出笑容。


    鐵扇刺入掌中,微微的疼痛。


    一刻的怔愣。


    “你迴來了?”


    低聲的唿喚讓慕陽一下反應過來。


    客棧外,重夜正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慕陽笑著搖搖頭:“昨晚遇到點麻煩。”


    周琛從客棧中走出,笑道:“林大人,昨晚您上哪兒去了,三更不到你就已經不見了,我們都道沒事,偏偏這位重公子非要找你,愣是半夜沒睡,把我們都折騰醒了。”


    趙禮也嘟囔著走出來,口氣裏不乏怪罪:“林大人,要是出去的話最好先交代上一聲,也免得我們擔心。”


    昨晚動靜那麽大,他們竟然沒有聽見?


    慕陽愣了愣,但還是順水推舟答道:“以後在下一定注意。”


    又掃了兩眼,才問重夜:“青琳姑娘呢?”


    重夜抿了一下唇,輕聲道:“在我房間。”


    此話一出,包括慕陽在內三人都露出了些古怪的神色。


    慕陽待要再問,重夜已經先道:“跟我上去,可以麽?”


    雖然不解,但慕陽還是依重夜言上樓,重夜不會說謊,可是……他也絕不會是那種人,到底為什麽會讓青琳待在他的房間?


    這個疑問,慕陽很快得到了解答。


    她進去時,青琳正躺在重夜的床上,身體蜷縮成一團,一身漆黑的夜行衣還未換下,卻隻死死咬著唇,不肯稍稍痛唿出聲,兩處細小的傷口處血流不止。


    隻一眼就再明了不過。


    深吸了一口氣,慕陽狠狠拽住青琳的領口,言語森然道:“解藥給我。”


    青琳被她拖拽的又是痛吟一聲,半晌喘著粗氣道:“沒有。”


    “你自己下的毒怎麽會沒有解藥。”


    青琳揚起唇笑了笑,極其艱難的吐字:“給我製毒的那個人已經走遠了,你們追不上的。”


    鬆開她的領口,慕陽淡淡道:“那你就等死吧。”


    咬破了下唇,鮮血順著唇瓣滑下,青琳卻咬得更緊,似乎這樣才能好受一些。


    稍稍緩了一口氣,青琳按著傷口笑道:“反正我也沒打算活,能搭上尊貴無比的南安侯的命,小女子也算值得了。”


    “製毒的人是誰?去了哪裏。”


    “我不會告訴你的。”


    慕陽猛然拉住青琳的一隻胳膊,反手擰下,隻聽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臂折斷聲,而後便是青琳的一聲慘叫,慕陽湊近她的身邊,口中威脅的意味再明顯不過,幾乎是一字一頓惡狠狠道:“告·訴·我。”


    青琳抬頭,正對上慕陽的眸子。


    深黑的眼瞳一望無際,卻讓人打從心裏感到顫栗。


    她是真的發火了。


    這時,重夜終於還是一手按住慕陽肩膀,道:“冷靜點。”


    慕陽正在暴怒中,想也不想推開他:“重夜,我還沒問你昨夜為什麽要收留一個刺客!”


    “我不知道……”


    “所以你現在可不可以先出去?”


    絲毫不留情的聲音,慕陽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重夜一怔,還是默默退了出去。


    青琳的嘴咬得死緊,無論慕陽怎麽問,也問不出結果。


    按著額頭心灰意懶從重夜房間走出,慕陽剛想是把青琳交給南安侯府還是幹脆留下看能不能再挖出點什麽,一轉眼就見重夜就站在她門外,纖長的睫羽低低垂下,顯得有些落寞。


    “重夜……”


    慕陽遲滯著開口,想要解釋一般:“我剛才……”


    重夜卻像並未發現她之前暴烈的脾氣,柔聲道,“沒事,你問的是……什麽解藥?”


    慕陽言簡意賅:“昨晚有人為了救我中毒,現在還昏迷不醒,毒也還未解。”


    “是什麽毒?”


    來得太急,都忘了問。


    見慕陽語塞,重夜的語氣又柔和了幾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罷。”


    慕陽想了想,點點頭。


    到了南安侯府,才知道季昀承已經醒了。


    意外之餘,慕陽也鬆了口氣。


    重夜掃了一眼南安侯府,對慕陽輕道:“是他?”


    “是,怎麽了?”


    剛想進去,發現裏頭已經圍了大大小小數十官員,周琛和趙禮也在其中,耐人尋味的是,方羽反倒不在。


    不過,如此一來慕陽倒也不好擠到前麵。


    李管家衝外麵客氣道:“侯爺剛醒,身體還有些不適,禮物收下,諸位大人還請先迴去。”


    慕陽也待走,眼睛一掃,看見李管家衝她使了個眼色,腳步一慢,落在了眾人之後。


    季昀承是當真醒了,慕陽進去時正看見季昀承閉著眼睛靠在靠墊上,久離端坐在他身邊,正溫柔的替他喂飯。


    季昀承的手臂安然放在身前,中了暗器的右臂正被包紮著。


    聽見人進來,季昀承左手虛阻開久離,道:“慕陽?”


    慕陽“嗯”了一聲,對重夜道:“你能看出他中了什麽毒麽?”


    重夜走前一步,季昀承卻突然冷冷道:“別過來,我不需要外人替我看病。”


    “就算他也許能醫好你?”


    “整個南安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他能治好?”


    慕陽轉頭道:“重夜,別管他,你看你的。”


    “給我出去!”


    慕陽也有些怒意:“季昀承,你這個時候任什麽性?”


    雖然她心裏也沒底,但既然重夜連靈魂不穩都能想辦法穩固,或許真的有什麽可以解毒的方法。


    季昀承卻突然平靜下來。


    語調堪稱冰寒道:“出去,你也出去!”


    也是在這時,慕陽才發現有些不對。


    從她進來到現在季昀承也沒有睜開眼睛,更沒有看過她一眼。


    而季昀承跟她說話,從來都是目光灼灼,絲毫不讓。


    季昀承如今的態度卻……


    要說得罪,她得罪季昀承也不是一次兩次,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對她發作吧。


    詢問的望向李管家,對方歎了口氣衝她搖搖頭。


    慕陽的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心中一個咯噔,她試探道:“侯爺,你看不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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