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慕陽一早醒來,下樓用膳,就看見青琳端了盤子咚咚咚準備上樓,瞧見慕陽,忙露出燦爛笑容,幾乎看不出之前淒慘模樣,打開盤子上的籠屜,取了一碟小籠包遞給慕陽,道了聲“林大人,早上好”就又興衝衝上樓。


    沒走兩步,就看見周琛也端著一碟小籠包漫步而下。


    坐下吃了兩口,才看見重夜低垂著頭從樓梯上快步下來,青琳則邊笑邊捧著一整盤吃食跟在他身後,待重夜坐下,忙將盤子裏的各樣盤碟擺開,小籠包、桃花酥餅、小花卷、奶黃包……


    重夜搖搖頭,臉上難得露出些無奈。


    青琳卻像是沒有看見,給重夜遞上筷子,笑道:“重公子,這都是我剛做的,味道很好哦!”


    聞聲,慕陽頓了頓,放下筷子,側眸。


    重夜似乎發現慕陽的視線,轉頭輕聲道:“不是我告訴她的。”


    青琳眨了眨眼睛,訝異道:“重公子的名字是我自己不小心聽到的,啊,難道重公子的名字是什麽秘密麽?”


    “不是,青姑娘多慮了。”慕陽打斷道。


    “那就好……”


    青琳一屁股坐在重夜身旁,目光灼熱的盯著重夜:“重公子,你怎麽不吃啊?我剛嚐過了,味道真的不差誒。”


    被那樣的視線盯著,重夜也覺得壓力莫名,緩緩想要拿起筷子,卻被人搶過。


    青琳用重夜的筷子夾了一塊桃花酥餅,遞到重夜嘴邊。


    一時之間,重夜也不知究竟該不該吃,側眸看見那雙期待的眼睛緊緊盯著他,似乎在期待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又見慕陽低頭用膳並無反應,略一猶豫,重夜這才一低頭將酥餅吃了下去。


    那盯在他身上的視線到此才稍稍轉淡。


    靜靜坐在一側的慕陽微微皺眉,到底什麽沒說。


    早膳快畢,青琳擰了擰手中的手帕,終是道:“那個,我昨天跟仵作大哥商量了一晚,他說可以讓我看屍體不過要諸位大人的允許,這個案子真的有很多很多的疑點,就不能再查查麽?”


    此時,趙禮也走了下來,看見青琳冷冷哼了一聲,坐到別桌。


    青琳像是想起什麽叫了一聲,衝趙禮做了個鬼臉,又跑進了客棧後院。


    慕陽一念微動,擦了擦嘴,從正門繞到後院。


    剛進去,就看見青琳端了一碗綠豆粥正要朝外走,不等她反應,慕陽接過那碗粥,攔在門口。


    青琳的眼睛轉了轉,狀似疑惑的問:“林大人也想喝麽?那我再去盛一碗。”


    “不用了。”慕陽道,“青姑娘,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


    青琳仿佛理所應當道:“我是青琳啊,之前不是已經說清楚了麽?”


    “那我換個問題,你接近重夜是為了什麽?”


    略垂下頭,青琳絞了兩下衣角,方帶幾分羞澀道:“林大人何必問得這麽直白?啊,對了,林大人既是重公子的好友,應當知道重公子喜好吃什麽罷,不知能不能告訴我?”


    慕陽一滯,若說是以重夜真容,這話還有幾分可信,可重夜如今可是易容了尋常相貌……


    仿佛預料到慕陽要問,青琳微微抬頭,臉上的羞紅更甚些許:“重公子的樣貌雖然沒有林大人周大人這般出眾,但……有些事情也不僅僅是看樣貌的,重公子性子沉穩、溫和……哎呀,林大人你就別問了……”從慕陽手中奪過綠豆粥,青琳捂著臉快步跑遠。


    慕陽站在遠處,垂眸思忖了一刻,卻未留意不遠處的青琳輕輕朝後一望,神情像是鬆下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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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半月,玄帝的旨意終於遲遲才到。


    並不如趙禮計劃那樣,玄帝對於周琛起草的那份知府畏罪自殺的結論顯然是半點不信,聖旨中不止絲毫未提讓他們迴京或者褒獎,反而直言讓三人在平涼城徹查。


    這句徹查讓慕陽不由自主想起玄帝拖她送給方羽的那封密信。


    鉗製南安侯、查……


    ……要怎麽才能讓玄帝相信方羽和季昀承勾結,已不足為信,難道真要徹查下去?


    在慕陽三人為此苦惱時,最高興的無疑是青琳。


    三人跟著仵作又去尋了青琳妹妹的屍體,那具年僅十五六歲的女屍胸口的確有一個碩大的腳印,印在慘白的肌膚上淤青駭目,比對了知府府上其他人的腳印可以證實這腳印應當不是府上人的,而且如此傷口就仵作判斷是未經好轉的,就是說在距離她死亡時間相當的時候被人踹的,這麽一來,自盡一說越發站不住腳。


    趙禮隻得愁苦著臉讓人再去查探。


    三人圍在一起討論案情,周琛叫人買了兩壺酒,安撫的拍了拍趙禮的肩:“趙大人,莫急,總會查到的。”


    趙禮喝了口酒,臉色難看的嘟囔道:“查不到才好。”


    屋外傳來清脆的女聲:“重公子,今晚平涼城有花市,你可想去看?”


    早在鬧鬼之事傳出之後,這客棧裏就隻有他們幾個在住,如今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是誰,趙禮的臉色難免更難看些。


    外頭的人倒是毫無所覺,倒還有些撒嬌的意味,好一陣聲音才漸漸散去。


    趙禮忍了忍,終是忍不住道:“林大人,那重公子既是你的好友,最好讓他離那女子遠些,那青琳實在看起來不像什麽良家姑娘,被她纏上,恐怕很難擺脫了。”


    慕陽輕輕應了聲。


    她對那個青琳並無多少好感,隻是看她尚無要害重夜的意思,也不好強自讓重夜理她遠些……更何況,重夜也寂寞夠久了,能有個人對他好,也不是什麽壞事,若青琳真要對重夜不利,她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再說重夜也不是毫無防備手段的人。


    三人中唯獨周琛對青琳最無感覺,微微一笑道:“說起來,趙大人可想知道青琳姑娘她妹妹臨死前說得最後兩個字是什麽?”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冷了幾分。


    趙禮含糊道:“那女子一派胡言,當不得真。”


    “趙大人不想知道麽?”


    趙禮看向周琛,不知這人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那日他的話其實是有些得罪周琛的,可是事後周琛卻像個沒事人一般毫無不在意……


    “周……”


    剛說了一個音,就忽然有人敲門打斷。


    趙禮卻是心中鬆了一口氣道:“進來,什麽事?”


    來人是同他們隨行的刑部小吏,臉上難言震驚,哆嗦著唇道:“外頭、外頭來了個人,好像是……南安侯。”


    “什麽!?”趙禮霍然起身,“蠢貨,怎麽不早說!快出去迎啊!”


    慕陽也猛然抬頭……季昀承,怎麽會來?


    思考間,人已經走了出去。


    客棧大堂燈火通明,之前因為鬧鬼之事少有出現的客棧掌櫃小二一個不漏的都站在了門口。


    在向外望,客棧外原本繁華的一條街竟然安靜的一個百姓也沒有,隻停了一輛奢華而眼熟的馬車。


    馬車後跟了足足幾百個隨從,各司其責,排場十足。


    能有這般排場的,整個玄王朝隻怕也找不到十個。


    慕陽閉了閉眼睛,很快冷靜下來。


    車簾掀開,從當中走出一個更加眼熟的男子,深紫近黑的華服一如初見,金絲暗紋繁複華麗,墨色長發自發冠流瀉,更襯得容顏俊美難以逼視,淺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夜色下泛著深邃的色澤,幽邃的仿佛深不見底,卻又有種淡淡的毫不在意的慵懶。


    跟在他身後走下的是一個身著天藍色蘇繡月華錦裙的少女,少女的臉上是時下流行的彩雲妝,額角和鬢邊均用胭脂暈染開淺紅,宛若彩雲,秀麗精致的麵孔也因為這副妝容而摻雜了些許動人的媚色。


    兩人隻是一站,便好似一對璧人,極是養眼。


    慕陽垂了眸,跟在趙禮身後行禮。


    季昀承的視線一劃而過:“幾位大人不用行禮了,本侯也是聽說聖上派人來辦案,既然平涼城是本侯的轄地,本侯自然想來看看有什麽是本侯能幫得上的。”


    他話說的客氣,卻不自覺帶了幾分壓迫似地倨傲。


    趙禮隻覺額上滴汗,忙應道:“隻是小事,小事,沒想還勞煩了侯爺大人。”


    季昀承輕笑:“趙大人何必客氣。”這才轉眸看向趙禮身後的慕陽,抬了一側的唇,略帶戲謔道,“這位想必就是林狀元林大人了,當真是年少有為,初次見麵本侯也沒帶什麽見麵禮,隻能送些小東西,還望林大人見諒。”說著使人遞去一個模樣精致的小錦盒。


    他的語調拖長,特地加重了初次見麵幾個字。


    慕陽神色如常,倒真像是第一次見到南安侯,略有些誠惶誠恐的低頭應道:“侯爺大人太過客氣了,下官惶恐,實不敢收。”


    “本侯送的你也不敢收?”語至末尾,已有些威脅之意。


    趙禮見狀,朝著慕陽猛遞眼色。


    慕陽無奈,隻得接下。


    季昀承又笑了一聲,動作極其自然的攬著身旁少女的腰肢,擦過慕陽身邊,目不斜視的走了進去。


    早已有人將桌椅重又擦幹淨,鋪上柔軟的錦墊。


    他這般做派實在誇張,但卻無人敢有異議,仿佛他生來就該如此囂張。


    待他坐定,趙禮才敢帶著慕陽周琛站在另一側。


    “三人大人怎麽不坐?”


    聞言,三人才又坐下。


    南安侯身份尊貴,就算是朝廷特派的三品京官也不敢造次。


    自有侍女放了煮好的茶水在桌上,季昀承單手端起茶盞,抿了抿,又過了好一會,方轉頭笑道:“正好,同我說說這案子罷。”


    眉梢隱約有幾分邪氣,右手卻始終攬著身旁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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