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規格特定的禮服,天色還未亮,就已經有大臣等在了宮門外。


    慕陽匆匆趕到的時候,剛剛好宮門開啟。


    在場官員皆是位高權重,當中即使品佚最小的官員外放出去也是個翻雲覆雨的人物,慕陽帶著青衣侍童跟在許謹的身後,往常誰寫的青詞就該由誰來念,隻是慕陽的身份實在低微,這一資格便落在了許謹的身上。


    許謹掃了一眼跟在慕陽身後的侍童,微微皺了眉,但到底沒說什麽。


    一般來說,入宮是不允許帶侍從侍衛的,隻是祭祀大典時間頗長,為防嬌生慣養的大臣們受不了,這才特許每個大臣各帶一名侍從侍候左右,可是林陽的身份……


    慕陽跟著許謹在最後才進了宮內,走向祭台。


    整座祭祀台氣勢恢弘。


    抬眼便可看見雪白的大理石從腳下沿伸到眼際所不至處,正中則是用大量堅硬厚重的玄武石所砌成了的巨石台,巨石台所圍中央的巨壇中燃起了洶洶烈火,直衝上九天雲霄,幾乎燒紅天穹。


    露台外圍一列列人群整齊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偶有交談,但大都聲音輕柔。


    慕陽剛剛帶著蕭騰站好,祭台中就響起雄渾的鼓聲,祭祀殿的數十名祭徒按著隊列魚貫而入,手中捧著各式的祭品祭禮,祭台內在一瞬間寂靜了下來。


    好在隨著漫天密集的鼓聲,祭祀大典終於開始了。


    玄武石簇擁著的火焰邊緩緩顯出一個妙曼的身影,一襲火焰皎嬈的紅衣緊緊包裹住女子完美的身軀,寬大的水袖輕輕舞動,扯出一片旖旎,舉手投足都是風華流轉,宛如一簇熾熱的火苗。


    數十紅衣女子自各處顯身,隨著鼓聲踢踏出動人心魄的節奏。


    這是,祭舞。


    無聲的舞蹈中漸漸混進了一道道幽遠深邃的笛音,那笛音帶著濃濃的宗教和詭異色彩,似嗚咽似低喃,奇異非常。


    火焰的兩邊走出了數十個手持玉笛的祭徒,純白祭服上繪著各種怪異的圖騰。


    笛越快,舞越疾。


    笛音也隨舞動攀升到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高度,如一層聲罩將眾人圍住,徹響千裏,震天動地。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不自覺的凝神於這舞樂之中,更有第一次觀禮的大臣驚得眼瞳圓瞪。


    “仰惟聖神,繼天立極,功被生民,萬世永賴……”


    似能穿透迷霧般的清冷嗓音低低吟詠,默默的迴聲沿笛音所至來迴迴蕩,洞穿人心。


    一襲銀白曳地祭司長袍緩緩從火焰頂端顯現,銀白色的麵具被火光倒映的熠熠生輝。


    祭司大人順著漫長的台階緩緩走來。


    他單手捧書淩空站在火焰上,如同燭光跳動的焰心般耀眼,巨大的剪影投在他身後,華光之盛至於無人可攖其鋒。


    所有人都站立起來,屏息聽著祭司大人宣讀祭文。


    冗長的祭文在那天樂似的嗓音下卻好象隻是一瞬就讀完了,祭司大人合上書冊,視線淡淡的掃向了四周。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向著他的方向玄帝,如同驟伏的黑夜一樣黑壓壓的跪倒。


    上至公侯下至侍從,除了玄帝無一例外。


    “神之聽之,伏惟尚饗!”震耳欲聾的聲音漸漸穿過耳際,一排排人群的伏倒下是無可比擬的視覺震撼。


    慕陽半跪著身,打了一個嗬欠。


    雖然祭祀大典的過程很有趣,但是看過太多次,實在提不起精神,她倒是很佩服祭司大人,盡管是做過無數次的儀式,他仍能做的莊重而嚴謹。


    此時,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


    一切歸為沉寂。


    久站累得夠嗆的大臣們忙到偏殿休憩,慕陽趁機帶著蕭騰溜將出去。


    單獨辟在宮中的祭司殿其實分為兩個部分,前麵是數十個宮殿群住著祭司大人以及上百名祭徒,後麵則是剛才舉行祭祀大典的祭台。


    平日包括玄帝在內不得祭司大人的同意皆不可擅自入內,所以她也並不熟悉。


    在迷宮般雄奇浩大的宮殿迴廊中找了好一會,也沒見到祭司大人的所在,反而遇到了好幾個祭徒,喝令他們快些迴去,不要在殿內亂逛。


    “蕭兄,可能是暫時找不到的。”


    蕭騰沒有多失望,反而安慰慕陽:“沒關係,原本我也隻是……”


    話未說完,突然不遠處聽見一個女聲:“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個聲音對於蕭騰和慕陽來說都太熟悉,兩人均是一怔,臉色微變,蕭騰更是下意識退了一步,差點踩空,剛張開口,就被慕陽迅速拽到一側,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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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騰一驚,剛想掙開,誰知慕陽捂的更緊。


    在剛才聽見聲音之後,慕陽就眼尖看見了一掃而過的銀色袍角,這個顏色全祭祀殿也隻有一個人會穿——鳳族祭司大人。


    隻是,慕陽止不住疑惑,自己什麽時候和祭司大人有了牽扯?


    她記憶中的祭司大人一直戴著那個銀白色的麵具,穿著一襲似乎永遠不會被染上汙跡的銀白祭司長袍,寂寞的從宮殿一頭逶迤而過,悄無聲息。


    無論發生什麽,都是那副不驚不擾的模樣。


    同任何人都沒有牽連,孑然一身到幾乎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即便同在宮中,慕陽一年能見到他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疑惑之下,慕陽屏息聽去,卻未曾留意因為貼的過近而唿吸略顯急促的蕭騰。


    清冷而微微沙啞的聲音平靜道:“沒什麽。”


    “我不相信。”長公主殿下冷冷道,“沒什麽為何本宮總能看見你?祭司大人,本宮同臣民一樣供奉你,但也請你不要多管本宮的閑事。祭祀台你一百多號人,你管好也就罷了。”


    慕陽承認,她之前確實看祭司大人很不順眼,但也不至於說出這樣的話。


    忽然間,她的心頭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難道,眼前的慕陽公主並不是她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


    這個念頭很快被否定,樣貌可以易容,性格可以偽裝,但連情緒波動時的小細節都一樣……除非對方的易容術已臻化境,否則不可能半點破綻也沒有。


    那邊的祭司大人聽見長公主殿下的話卻並未生氣——事實上,慕陽很懷疑他到底會不會生氣。


    他隻是依然用平淡無奇的口吻道:“公主多慮了。”


    長公主殿下冷笑一聲,隨即甩了袖子道:“多不多慮我不知道。但以後本宮所在之處,煩請祭司大人退避三舍。”


    接著不等祭司大人迴話,就先一步拂袖而去。


    一時間,盡是死寂。


    長公主殿下已遠遠走開,祭司大人仍矗立在原地,不言不語。


    慕陽有些擔憂,祭司大人被人用這種口吻警告,必然心情不好,那蕭騰所求之事……


    想到這,慕陽慢慢鬆開手,轉頭正想問蕭騰,忽然見他的麵頰上有幾分不自然的紅暈,當即嚇道:“你可是又想咳嗽了?”


    蕭騰搖了搖頭,神情卻有些局促似的。


    “那是為何?”慕陽不解。


    蕭騰到底沒解釋,拉住慕陽的衣角就打算拉她離開,慕陽反握住蕭騰的手,輕聲莫名其妙道:“你怎麽不去?”


    在聽見兩人對話的時候,蕭騰就沒打算了。


    在他看來,明顯祭司大人也對長公主殿下有所忌憚,那麽這趟來也是白來,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是祭司大人答應了,那麽便更是要與長公主殿下交惡,反正他已經如此了,何必再拖祭司大人下水?


    慕陽卻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之前明明是蕭騰說要求祭司大人,如今人就在眼前,機會難得,他竟要走?


    僵持之下,慕陽手攥得越發緊。


    她的掌心溫熱,蕭騰的手卻略顯得冰冷,暖暖的溫度透過交觸的肌膚傳遞過來,蕭騰忽然覺得別扭。


    剛才慕陽捂住他的嘴時,兩人的距離就極近,咫尺間可以聞到慕陽身上輕輕淺淺的皂角香氣,應當是沐浴時沾染上的,被溫暖的體溫微熏之後,淡淡的香氣變得尤為好聞,芬芳清爽,沁人心脾。


    蕭騰並不是第一次和男子離得近,隻卻是第一次有了這種難以言說的別扭感覺。


    兩人正各懷心思正愣著,忽然耳邊一道清音,柔和卻也平板,無波無瀾好似一潭死水。


    “我要走了,你們還不出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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