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少玨前腳剛走,大皇子後腳便也來了。


    比起蕭少玨的隨意,他在皇帝的麵前恭謹多了。恭恭敬敬地行禮之後,就問起了皇帝的病症,他顯得十分關心,巨細無遺地問了足有一刻鍾,問得嘉和帝都煩了。這才轉移了話題,說起朝中的幾件大事,向嘉和帝請示。


    嘉和帝道:“你是首席監國大臣,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是了。”


    蕭少瑜聽得心神一震,激動的手心都有些冒汗了。“這些事情也就罷了。還有一件事,兒子不敢善做主張,還請父皇給個示下。”


    “什麽事?”其實嘉和帝已經猜到了他要說的是什麽。


    蕭少瑜道:“是戶部尚書耿老大人入閣的事。如今內閣諸事繁雜,林閣老致仕之後,內閣隻剩下焦閣老等四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兒子又是剛剛主事,大事全要靠著閣老們幫著拿主意,內閣缺了這麽一個人,實在是有些周轉不靈。再者耿老大人,這麽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多年,兢兢業業,能力才幹威望盡有的……”


    他還要長篇大論地說下去,嘉和帝打斷他道:“你有沒有征求其他閣老的意見?”


    耿大人入閣的事,前前後後拖了兩三個月了,蕭少瑜早有準備,“閣老們都沒有意見。這是他們聯名保舉耿老大人的奏疏,父皇請看。”他這次來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嘉和帝心裏咯噔了一下子,不由警惕了起來。老大這麽快就把內閣給收攏在手心裏了?他這麽急著抓權,到底想要幹什麽?


    他擺了擺手:“不必看了。老九是你的副手,他是什麽意見?”


    “這……”蕭少瑜不由語塞,若是老九肯答應,他會斡旋兩三個月,還沒把耿大人推進內閣去?


    皇帝直接道:“你連自己的副手都說服不了,你讓朕怎麽答應你?什麽時候老九點了頭,朕再讓耿尚書入閣。”


    蕭少瑜也有點感覺到皇帝不高興了,連忙答應著:“父皇教訓的是。兒子會想法子說服老九的。”他心裏不由有些氣悶,剛才不還說什麽都聽我的由我做主嗎,真碰上入閣這樣的大事還不是不肯放權給我。


    又說了幾句,嘉和帝借口自己累了,將蕭少瑜打發了出去。


    他的人剛走,嘉和帝的臉就沉了下來。


    這個老大,吃相真是越來越難看了。也是蕭少瑜時運不濟,若是陸瀚還在他的身邊幫他出謀劃策,以他的老練,他不至於表現得這麽急切。可偏偏陸瀚守製在家,定國公又不斷在他耳邊說陸瀚的壞話,讓他對陸瀚生出了不少芥蒂,和陸瀚的聯係幾乎完全斷絕了,這才連出昏招,讓嘉和帝日益猜忌於他。


    張秀見皇帝臉色不好,趕忙給他上了一杯熱茶。


    嘉和帝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他:“焦閣老他們,倒是對老大言聽計從呢!”


    他對這件事頗為耿耿於懷。


    內閣,是決定國家大政方針的地方,何等的重要,若是內閣的人全都倒向了蕭少瑜,那可真算是個不小的麻煩了。可是內閣幾位,閣老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個個對他忠心耿耿,怎麽會這麽容易倒向蕭少瑜的?


    張秀忽然說了一句:“陛下別忘了,您現在還病著呢,而且病得很厲害!”


    嘉和帝瞬間反應了過來。在外人看來,他現在病入膏肓,很快就要掛了。雖然他尚未立太子,但是如今距離太子之位最近的那個人,無疑正是大皇子蕭少瑜,閣老們就是再忠心,這個時候也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吧,在推薦耿尚書入閣的奏本上署名,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不過是給未來的新君一個麵子,倒未必是真的倒向了老大。


    想明白了這一點,嘉和帝也鬆了口氣。


    他歎息著:“看來看去,朕這麽多兒子,曉事的居然隻有老九一個人。”


    張秀聽了這話,臉上頃刻間露出駭然的神色。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皇上是下定決心要立九皇子為太子了?


    這實在是有些太出人意料了。他在嘉和帝跟前這麽多年,也從沒真正猜到皇帝的心思。


    他趕忙低下頭,免得被皇上看到他的表情。


    嘉和帝又自言自語地說道:“隻是老九性子衝動,又沒有處置政務的經驗,也不知他到底……”說到這裏就頓住了。


    蕭少玨返迴慶王府,直接去了懷瑾堂。不一會兒,幾位心腹大臣以及幕僚走了進來,其中就包括了臧元凱。


    眾人坐定了,蕭少玨就把今日進宮的過程說了一遍,從頭至尾,每一句話,甚至皇上的每一個表情都沒有遺漏。


    這時臧元凱給他出的主意,叫他每次覲見皇帝,迴來之後都和他們商量一番,看應對得有沒有什麽破綻,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他的原話是:如今太子之位的爭奪,早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這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但是兇險之處,比真正的戰場還要殘酷。


    自打有了遲哥兒,蕭少玨的性子愈發沉穩了,若換做前兩年,他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現在這種程度的。


    臧元凱認真聽完了蕭少玨的描述,總結道:“王爺的表演,很好也很到位。看得出來皇上對您的表現還是滿意的。”


    蕭少玨笑笑,本色出演,沒有什麽!


    他分析道:“如今大皇子緊緊抓住朝政不放手,又全力推動耿尚書入閣,怕是早已惹得皇上猜忌了。如我所料不差,王爺距離太子之位已經越來越近了。如今唯一令皇上不放心的一點,就是您一直沒有處置政務的經驗……”


    眾人商量了一兩個時辰,才散了。


    蕭少玨迴到世安苑,就看見陸清嵐正推著一輛製作十分漂亮精致的小車,在院子裏溜達。遲哥兒抱著小被子,躺在小車裏,顯得十分興奮,時不時地發出大聲的歡笑聲。


    蕭少玨緊走兩步上前道:“小車做好了?”


    陸清嵐早就看見他了,笑著停下腳步,“嗯”了一聲。


    遲哥兒會翻身了,陸清嵐叫人給他設計了這麽一個小車,免得他不小心掉到地上去。讓郝總管找了最好的工匠製作,才兩天的功夫就做好了。


    蕭少玨繞著小車走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感覺十分滿意。“不錯,跟我想象的一樣。”這輛小車的草圖,還是他親自畫的。


    遲哥兒玩兒的好好的,忽然停了下來,登時不高興了。“啊啊”叫了起來,用手拍打著小車的車壁。


    陸清嵐笑道:“這小子也不知隨了誰,脾氣可真大。”


    蕭少玨卻覺得自己的兒子沒有哪怕一丁點的缺點。“男孩兒,就該有些氣性。軟綿綿的像什麽!好了,你去歇一會兒,我陪著兒子玩兒會。”


    遲哥兒精力旺盛,現在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少,玩耍的時間越來越多,陸清嵐跟他玩兒了一天了,還真是有些累了。


    “那我正好歇歇!”蕭少玨就推著小車在院子裏轉起圈來。


    如今已經是五月,天氣漸暖,微風吹拂在麵頰上,沒有絲毫寒意。遲哥兒穿得不多,紮煞著小手在小車裏興奮地大叫。一會兒這兒拍拍,一會兒那兒摸摸,好奇的不得了。


    看著兒子這麽白白胖胖的,可愛至極,蕭少玨異常滿足。


    走了一會兒,蕭少玨道:“我前兩天不是叫人給遲哥兒打了一對金鈴嗎,放哪兒去了?”


    陸清嵐道:“那對鈴鐺太大了,戴兒子身上太重,我叫人給收起來了。”


    蕭少玨道:“拿出來,掛在小車上麵正好!”


    陸清嵐笑道:“瞧你,玩兒心忒重,比孩子還要孩子!”


    她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墨畫就把鈴鐺給找出來了。蕭少玨親自給遲哥兒掛在了小車上。這一走起來,金鈴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遲哥兒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鈴聲吸引了過去,眼睛張得大大的,興奮的“啊啊啊”直笑。


    蕭少玨見兒子滿意,也很是高興,總算他沒有白費力氣。


    陸清嵐心裏也是一片溫馨。她問道:“你今日進宮見駕,可是又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沒什麽事兒。”他頭也不迴地道,“朝廷裏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


    “嗯。”陸清嵐應了一聲,如今她還真沒有精力去操心別的,光是一個遲哥兒就夠她忙活的了。


    十日之後,南邊發來急報,衡州連降暴雨,大齊境內最大的河流漢水流經衡州,洪水決堤,衡州十多個縣十多萬老百姓遭災,下遊還有幾十個縣在漢水的威脅之下,隨時有可能再次發生洪災。衡州總督六百裏加急,遞上來告急文書。


    一時舉國震驚。因為衡州的位置太特殊了,換一個地方事情也不會如此大條。衡州再往南一點兒就是南大營,和大梁交界,這裏一旦發生暴亂,激起了民變,就很有可能一發不可收拾。加上之前談紹元任衡州總督,已經把衡州從上之下禍禍了一遍,衡州至今元氣未曾恢複,事情也就愈加顯得緊張了。


    蕭少瑜連夜召集四位閣老,以及各部官員開會,商議了一番之後,最終決定派出一名欽差大臣去衡州賑災,穩定局勢。


    蕭少瑜進宮麵前嘉和帝,將商量的結果向皇帝稟告。


    嘉和帝道:“衡州,你們打算派誰去?”


    蕭少瑜道:“此去衡州,不光牽涉到衡州官場,還需協調聯係南大營,涉及到方方麵麵的事情,不容有失,必須派一個能力強,威望高的人去衡州坐鎮。最好是既通曉政務,又和軍方關係密切的人,兒臣想來想去,也就隻有一個人合適。”


    皇帝問道:“是誰?”


    蕭少瑜遲疑了片刻才道:“老九!”


    蕭少玨在京城裏處處掣肘,他巴不得把蕭少玨調走,免得礙手礙腳。況且皇帝病況嚴重,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咽氣了,那時蕭少玨不在京城,未來天子的寶座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嘉和帝不答應。


    沒想到嘉和帝竟然也沒反對,沉吟了片刻道:“還是先把老九叫來問問他自己的意思吧。”嘉和帝想看看他的政務能力,沒有比這更適合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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