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抗煩躁地書房裏走來走去,“這可如何是好?”在現在這種形式下,他是真不想和皇長子攀扯上關係。


    陸宸的想法就簡單多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還有什麽好商量的,風風光光地將侄女嫁過去就是了,咱們就是再不願意還能抗旨不尊嗎?”


    陸瀚猛地站了起來:“我再出去打聽打聽,看同僚之間有沒有什麽消息!”


    陸抗沉重地點了點頭:“你去吧。”


    一家人再商量了幾句,也便各自散了。


    陸曄自始至終就是個擺設,自己也沒什麽見解,也插不上話。迴到恆峰苑,趙氏問起來,他便將眾人商議的話說給妻子聽。


    趙氏聽完了,眼珠子轉了轉道:“難道老太爺真的打算把大丫頭嫁給皇長子,把長興侯府釘死在皇長子這棵勝算不大的樹上?”


    陸曄道:“聖旨都已經宣了,除了嫁過去,還能怎樣?”


    三太太冷笑了一聲:“你們這些男人,慮事還不如我一個婦人周全。想要和皇長子撇清關係,又不至於抗旨不尊,辦法也並不是沒有。”


    “你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麽法子?”陸曄有些不相信。


    趙氏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狠絕的光芒:“大丫頭出嫁還有一段日子,且總要從長興侯府出嫁。若是出嫁之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皇上也不能怪到咱們侯府不是!”


    陸曄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胡說什麽呢,那總是一條人命,又是咱們侄女……這法子,無論如何是不行的!”


    趙氏冷哼道:“就你陸家人良善?你以為我便願意做這個惡人,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這偌大的侯府。如今二皇子最得聖上看中,其母族也最為強大,聖上百年之後即位的必是二皇子無疑。如今兩個皇子為爭太子之位鬥得烏眼雞似的,你以為二皇子上位之後,會對皇長子手下留情?到時候長興侯府能有個好?更何況,說來說去,大丫頭又不是你的嫡親侄女,你心疼什麽?”


    趙氏的娘家平涼侯可是將寶都押在了二皇子身上,她可不希望娘家婆家對著來,那她夾在中間可怎麽辦?


    陸曄一時說不出話來。趙氏硬拉著他去了老侯爺的書房達觀堂。


    老太太也在。


    陸抗此刻心緒煩亂,沒好氣地道:“你們來做什麽?”


    三太太推了陸曄一把,陸曄硬著頭皮說道:“兒子想到一個法子,可以令侯府擺脫如今這等尷尬的局麵。”


    陸抗對這個不著調的兒子還是有所了解的:“你能想出什麽好法子?去去去,別在這裏添亂。”


    老太太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侯爺,且讓老三說說他的法子,若是沒什麽可取之處,你再趕人不遲。”


    陸抗和三老爺一樣,頗有幾分懼內,不過沒有三老爺性質嚴重罷了,聽了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此時老侯爺的書房外頭,正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卻是陸文廷和陸清嵐兄妹。老侯爺將陸文廷視作嫡長孫,十分重視,一直是帶在身邊親自教養的,陸文廷下午要跟著老侯爺學習騎射,陸清嵐就跟著他一塊兒來了。


    兩人被陸曄帶來的小廝給攔在了門外,死活不讓進去。陸清嵐看見陸曄和趙氏一臉神色詭異地進了祖父的書房,便想仗著自己年紀小沒人防備,溜進去聽一聽他們要謀劃什麽。


    於是向哥哥遞了個個眼色。兄妹倆倒也心意相通,陸文廷會意,一把揪著那小廝的脖領子破口大罵:“兔崽子你是不是瞎了眼了,也不看看小爺是誰?誰不知道這達觀堂,從來都是任小爺來去自如,你算是老幾,敢在小爺這裏擺譜?”


    那小廝本來比陸文廷還大上兩歲,奈何陸文廷生得高大,又從小跟著名師學藝,一身武藝已經十分了得,竟然被他捏著脖子動彈不得。不由大駭。


    陸清嵐趁著這機會,“哧溜”一聲進了屋子裏去。


    那廂陸曄到底是個心軟的,期期艾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趙氏真是看不下去,接過話頭來,道:“隆興朝時,皇帝將禮部侍郎葉浩然之女指給當時的太子為正妃,葉浩然察知皇帝對太子不滿,起了廢太子之心,害怕將來太子壞事帶累了葉府滿門,便令其女飲下一碗毒酒,暴斃而亡,兩家婚事不了了之。此後不過一年,皇帝下令廢太子,朝中官員受牽連著無數,葉浩然卻因壯士斷腕,全家得以保存,後來葉浩然官至文淵閣大學士,成為我朝一代賢相。”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愚笨的人也都明白了。


    張氏也是不讚成這門親事的,當即表態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侯爺,事急從權,壯士斷腕,為了長興侯府,為了整個陸家,咱們也唯有效法先人,行此下策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她的嫡親孫女,大房死絕了她才高興呢。


    在門外偷聽的陸清嵐手心裏已捏了一把汗。


    陸抗到底有些風骨,反對道:“我陸抗英雄一世,豈能賣孫女求榮?你讓世人怎麽看我?所謂紙包不住火,萬一此事傳將出去,世人皆會認定我侯府狠毒,以後誰還敢把女兒嫁到陸家,誰還敢娶我陸家的女孩?”


    老太太哼了一聲,道:“事到如今,是長興侯府闔府三百多口人的性命重要,還是侯爺的虛名重要?況且咱們隻要做得漂亮些,外頭誰人能夠知道?事關重大,侯爺萬萬不可心軟啊!”


    陸清嵐躲在珠簾後頭,卻聽得心頭大震。她怎麽也沒想到,三房行事居然這樣狠毒!她再不希望大姐姐嫁給皇長子可也沒想過這等惡毒的主意,都是一個屋簷下的人,三房真是豬狗不如!


    裏頭傳來激烈的爭論聲,她也懶得多聽,便從老侯爺的屋子裏退了出來。


    陸文廷還在那裏教訓小廝,見妹妹進去得快,出來的更快。這才一把將那小廝搡到一邊,“小爺今日有事,暫且放過你,下次若是再犯到我的頭上,看我怎麽收拾你。”


    小廝如蒙大赦。


    陸文廷走過來牽著妹妹的手,兩人穩穩當當走出數步,陸文廷才悄聲問:“寶兒剛才可聽到什麽了?這麽快便出來。”


    陸清嵐掰著指頭道:“祖父、祖母、三叔和三嬸嬸在裏頭,也不知在商量什麽,我也聽不懂,便出來了。”哥哥畢竟年紀小,她可不想讓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過早地汙染了哥哥純潔的心靈。


    陸文廷不疑有他,不過他也不是一味隻知逞匹夫之勇的莽漢,道:“三叔三嬸這時候求見祖父,商量的應該是大姐姐嫁給皇長子的事……”


    陸清嵐點了點頭,哥哥將來節製雲州數十萬大軍,可不光隻靠著一身過人的武藝,心眼子多著呢,多少人被他賣了還樂嗬嗬地幫他數錢呢。


    “反正有祖父和大伯父他們操持,哪裏輪得到咱們去管?”


    陸文廷一拍腦袋:“說得是。難得祖父今日不管我,得好好想想去哪裏玩耍才是。”


    陸清嵐道:“那哥哥自去頑罷,我有些困了,要迴房去睡覺去了。”


    陸清嵐迴到翠峰苑,卻沒有真的去睡覺,而是先去見陸宸。


    她不知前世三房有沒有出過鴆殺大姐姐這樣的“餿主意”,是被大伯父破解了,還是根本就沒有這迴事兒。不過既然這迴被她知曉,就必須得提醒大伯父,免得讓三房得了手。


    陸宸也在和紀氏商量著陸清瑩嫁給大皇子的事。見陸清嵐進屋就要爹爹,一把抱起陸清嵐笑道:“小丫頭終於知道爹爹的好了?”


    最近這小丫頭對他忽遠忽近若即若離的,讓他這個作父親的好是失落,從前她可是極黏他的。


    陸清嵐覺得爹爹一點不穩重,暗地裏鄙視了一番。她瞪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開門見山地問道:“爹爹你可知隆興朝有一位叫做葉浩然的?”


    陸宸一愣:“你怎麽知道葉浩然?你是從哪聽來的?”孩子還小,尚未開蒙,不可能知道前朝大臣。


    陸清嵐道:“我是在祖父的書房裏聽到的,祖父和三老爺,還有三太太在說什麽葉浩然,嫁給太子什麽的。”她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極了不喑世事的小娃娃。


    也不必多說,就這幾個關鍵詞,很容易就讓陸宸和紀氏聯想到三房的謀劃。


    果然夫妻倆對望一眼,全都神色大變。


    陸宸道:“好寶兒,你可聽得清楚,祖父他們說的確是葉浩然、嫁給太子這樣的話?”還是頭迴這麽嚴肅地與女兒說話。


    陸清嵐十分肯定地道:“我聽得一清二楚,絕不會錯。”


    這幾個人名女兒編也編不出來,陸宸自然是相信的。


    紀氏熟知經史,又是個心軟的,急道:“她們這是要毒殺……這可怎麽辦?”顧忌著女兒在場,到底沒有再說下去。


    陸宸已將女兒放到炕上,細細地問了來龍去脈。然後迫不及待起了身,“不行,我得去知會大哥一聲。”


    陸清嵐鬆了一口氣。爹爹和大伯父是一個娘養大的,一向交好。果然得了消息便要去提醒大伯父。憑大伯父的手段,一旦知道了三房的陰謀,必定有法子破解,這一點她完全不擔心。


    紀氏道:“事關大丫頭的一條人命,你快去。”


    陸宸臨走前扶著陸清嵐的小肩膀,異常嚴肅地對她說:“今日你在祖父哪裏聽到的話,除了爹娘,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明白嗎?”


    陸清嵐裝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陸宸這才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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