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駱懷遠這會兒很不好!


    讓他用一句話來形容自己的倒黴遭遇,簡直就是日了狗!


    到了福州以後,謝懋便將其間更為詳細的具體講訴給駱懷遠聽。原來此事之所以必須駱懷遠親自來,是因為謝懋所發現的那處銅礦是在與大熙隔了一道海洋的琉球。


    琉球位於大熙的東部海域,呈東北西南向,並不是完整的一片大陸,而是分散為許多小島,是為群島地貌特征。


    謝懋得到消息的的那處銅礦地帶就在其中的一座島嶼之上。


    琉球國本身有其自己的統治王朝,卻常年內亂,又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南接扶桑,北接小琉球,經常受外來侵占,這其間大多是為扶桑人,當然也少不了所謂的海盜,其內部情況極為複雜。


    因得近多年大熙開了海禁,琉球國的狀況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其君王也努力加強與大熙的外交友誼,並借著琉球是海上貿易的中轉站,複蘇了本國的經濟。當然這也僅限琉球主島的部分位置,其附屬許多小島一直處於混亂狀態。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有個稍微大點的勢力過去就能占地為王,不過這些小島上要甚甚沒有,一般情況下還是無人來占領這些小島的。


    還有另外兩種情況,一是海盜,海盜就算到處搶劫海船,也是需要老巢的,占一處不起眼的無人小島作為老巢也是不錯的。二就是海上的黑市,海上黑市誕生於大熙海禁之時,琉球地貌特殊,是為東北亞與東南亞海上貿易中轉站,經常有許多大熙本土的走私商人運貨來此與其他國家的商人做交易,一來二去就成了附近有名的黑市。


    在大熙海禁之時,琉球的黑市交易尤其猖獗,直至大熙開禁,由於其市場已經形成,所以其繁榮也隻是比福州港口稍微差點。


    其中最大的一處黑市是在一個叫做葉羅的島嶼之上,葉羅島背後的勢力不明,獨立於琉球國之外,據說其武裝力量極為強大,連經常在沿海肆掠的扶桑浪人也不敢掠其鋒芒。


    謝懋和嚴郅在本土各有各的事務,自然不能輕易出海,也因此才會往雲州去信,讓駱懷遠本人親自走一趟。當然這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乃是駱懷遠一直心存給自己找條後路,一條即使國內事敗,也可以讓其全家安穩退出的後路。


    琉球雖說環境複雜,但是若操作得當,又何嚐不是一條好的後路呢,有自己的勢力自己的人,占地為王的日子過得想必也很逍遙。


    這也是為何駱懷遠會親自走一趟的原因,他得親自出去看看。


    勢在必行!


    既然決定下來,駱懷遠安排了一下,便跟著海商的貨船出海了。他先是去了琉球國本島看了看當地的風俗民情,然後又跟著商船準備改道去葉羅島。


    就在去葉羅島的海路上,他們所在的這艘商船被人劫了。


    駱懷遠此處出門帶的人並不多,也就小安子和兩個心腹侍衛。


    一來此次貨船有福建水師的艦船護航,二來琉球雖然內亂,但對來此地經商的商人大多都禮遇有加。駱懷遠頭次來,本就沒打算做什麽大動作,隻是來看看情況,也就不想引人矚目,便做了商人的喬裝打扮,根本沒想到會如此倒黴。


    商船被劫的時候,福建水師的艦船並沒有跟著護航。


    說到這裏,就要提到葉羅島上一個不成文的舊例。


    葉羅島本身便有自己的勢力,他們是做黑市出身的,自是不願與官兵打交道。所以葉羅島上一直有個規矩就是,歡迎各地的商人與貨船到此,但是不歡迎其他武裝勢力進入。


    福建水師雖威名赫赫,但此處畢竟不是自家的國界,入境隨俗,再加上琉球本島與葉羅島相隔並不遠,也就半日的路程。葉羅島的勢力也足以威震各處宵小不敢搶掠前來葉羅島交易的貨船,所以這條海路一直很安全。


    可就是這次偏偏出了岔子,商船被一夥兒海盜給劫了。


    若不然,駱懷遠也不會大罵日了狗了,平日裏一直很安全,偏偏他來的時候就碰到了海盜,這不是日了狗是甚?


    商船之上也有自己的武裝力量,可能是安逸久了,也可能是根本沒想到到了這裏還會被搶,再加上海盜兇猛,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商船便被人拿下了。


    駱懷遠是想跑都沒處跑,外麵就是茫茫大海,他自認沒有狗刨式刨迴海岸的本事,所以幾經斟酌,他選擇了老老實實。


    也不是沒有商船被海盜劫過,隻要不是碰到窮兇極惡之輩,大多上麵的海商能混個性命無憂,頂多也就是人受點罪,損失點財物罷了。因著現在海盜也學聰明了,懂得不能殺雞取卵的道理。本就是求財,再加上海商們個個身價不菲,用其性命再要挾換點財物,又能大賺一筆。


    所以麵對商船被劫,在經過最初始的慌亂之後,船上大多商人都平靜了下來。當然心中肯定不能平靜,所謂舍財免災,雖大多數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但真事到臨頭,心疼也是難免的。


    船上的所有商人都被海盜拿著刀積聚到了一處船艙,駱懷遠老老實實蹲在人群中,小安子和那兩個侍衛似乎被分開關押在其他地處了。


    之後這處艙門便被緊緊關上,門外有人把守,船似乎動了起來,也不知道駛往何方。


    船艙裏的氣氛很壓抑,有的商人情緒低落,有的如喪考批、惶惶不安,還有幾個嚎嚎大哭起來,宛如死了娘也是。估計是那種潑上全身家產,寄望能從海上貿易之中賺上一筆的,哪曉得出身未捷身先死,第一次就碰到這麽倒黴的事情。


    這種人曆來不少,運氣好點也能賺上一筆,運氣不好的屍沉大海,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


    海上貿易利潤大機遇大,但是相對的危險也挺多,不過由於近兩年來福建水師的威懾,倒也少發生海商被海盜搶劫之事。大多被搶的都是想省了孝敬福建水師銀子的一些小商人,自個湊上幾條小貨船私自出航。


    確實是省了,但這些也要看機遇的,真碰到海盜搶掠,直接賠個底朝天。當然你也不能說這些人有錯,僥幸心誰都有,隻能說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碗飯,沒有那個本事,還是趁早歇了吧。


    不知航行了多久,反正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


    這一路上,駱懷遠已經無數次罵那個勞什子葉羅島背後的勢力,勢力不夠威猛,還要學人狂帥霸酷叼,禍害他們這群無辜的小商人橫遭此難。


    船艙之中討論此事的商人也不少,有些個資曆比較深的海商,或是安慰自己或是安慰眾人,俱是與身邊熟識之人討論起這葉羅島起來。


    從他們的口中,駱懷遠也對這葉羅島背後的勢力進行了一番了解。


    原來在許多年前,這葉羅島也是一龍蛇混雜之地,混跡著各國的海盜與流民。這一群人漸漸匯集成一股海盜勢力,靠搶掠各處的商船與漁船為生。其勢力龍頭老大羅奇是一個頗具雄才偉略之人,他並不甘心於當一個海盜。而是以葉羅島為基礎,慢慢將其發展成附近海域首屈一指的大型黑市。


    海上的黑市起源並不是葉羅島,但卻是羅奇將其做成了一種規模。


    這其間自是少不了各處勢力角逐,以羅奇為首的這幫勢力不光需要對付琉球國本島,還需與各處海盜對持,能快速發展起來,羅奇在其中費了無數心血。


    做海盜出身的,自然少不了手染鮮血,可能是因為造孽太多,羅奇的子嗣十分單薄。據聞其妻妾及搶來的女人有三十多號,卻隻得一女。


    此女名為羅瓊,因為有個海盜頭子的爹,其本身也頗為彪悍,在附近海域上有‘玉麵羅刹’之稱。


    故事自然不是自此便結束了,而是從羅奇一次受傷過重逝世後開始的。


    彼時,羅奇死後,葉羅島上勢力大亂。因其沒有一個正統的繼承人,手下之人紛紛反水想自立門戶,自然也有一幫效忠羅奇獨女羅瓊的死忠派。但羅瓊本身不過二八年華,又是個姑娘家,再加上剛逢父親逝世,一時之間獨木難撐。


    都想搶這處已經發展成為規模的黑市作為基礎,據說葉羅島的那場內亂持續了很久,最終嫡係羅瓊一派不敵,退讓開來避往其他海島。羅瓊一派離開,剩下之人爭搶之勢更為兇猛,那段時間已經沒有走私海商敢前往此處了。


    就在葉羅島內亂進入了尾聲,羅瓊一派突然卷土重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葉羅島。


    事端終於平息下來,葉羅島的黑市也慢慢恢複以往的繁榮,人們這才發現身居龍頭老大之位的,居然不是羅瓊這個羅姓嫡係,而是一個叫做‘四爺’的人。


    四爺乃是羅瓊的新婚夫婿,嫁人之後,有著‘玉麵羅刹’之稱的羅瓊便退隱下來,將手中所有勢力交給了丈夫,一心一意隻專心相夫教子。


    這位‘四爺’從何處來,是何人,無人知曉,其來曆極為神秘。


    這項事實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心想這‘四爺’倒是會投機,隻因博得了‘玉麵羅刹’的芳心,便接手了好一方勢力。


    當然也有人不這麽想,因為當初羅瓊一派退讓明顯是勢力不敵,既然之後能卷土重來,又以雷霆之勢拿下葉羅島,這‘四爺’也不是沒有本事之人。


    事實證明這種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葉羅島在‘四爺’手中很快便以不可抵擋之勢發展了起來。其規模越來越大,見其手段與陣勢,遠不是當年羅奇那套野班子可比擬的。


    這‘四爺’不光掃清了附近各處海盜勢力,並明文禁止附近海盜搶掠前來葉羅島經商買賣的商船。自然有人不甘以武犯禁,不過那些人俱被‘四爺’打成渣渣了。懾於其鋒芒,漸漸這一項竟成了附近海盜共同遵守的不成文的規定。


    另一邊,葉羅島上的黑市生意也進入了市場規模化。


    以往黑市龍蛇混雜,少不了會發生強買強賣,坑蒙拐騙,或者直接搶劫剛交易完的商人財物之類等事。而如今葉羅島治安良好,一切魑魅魍魎禁止在葉羅島本島進行,一旦被發現不但要接受極其嚴重的懲罰,還會被驅逐出本島,禁止下次進入。


    當然前來此地交易的商人也不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隻需在其貨物總價中抽取一定比例交給葉羅島做保護費。早年的黑市便有這一項費用,隻是因其不規範,總會發生例如下麵人以勢壓人多收費、亂收費,或者收了錢卻不能保證其安全之類等事,惹得眾多商人怨聲載道。而如今葉羅島有明文規定,其收取費用也是公開的,一切照著規矩來。


    是的,規矩。


    有了規矩,也就有了秩序。葉羅島的一切都按著規矩來,膽敢犯了規矩之人,下場都會其慘無比。


    而這次搶劫了他們這艘商船的海盜,就是犯了葉羅島的規矩,真不知其下場會是什麽樣。


    加入議論的商人越來越多,似乎將葉羅島說得越是勢力強大,其安全就越有保障一般。不過人在危難之際,本就需要一個心靈寄托,這樣也能不讓自己陷入絕望之中。


    “這夥兒海盜肯定是新入行的,不知道規矩!”一個年級四十多歲的中年商人如是說道。


    他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這次議論葉羅島便是由他開的頭,看得出來他對葉羅島頗具信心。


    “這起子人也真是,不打聽清楚情況就貿貿然出手,哪有這麽做海盜的。”一個商人附和。


    “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放了我們,早早把我們放了,貨物還給我們,我們可以考慮不去葉羅島那裏告他們不懂規矩。”


    也可能出於恐懼,也可能出於絕望之中將葉羅島放大化,有幾個商人的言辭越來越顯得有些荒謬了。


    他們根本沒想過此時自己在海盜手裏,還一切想象美好盼望著自己此遭可以沒有任何損失,還讓海盜當爺爺似的送迴去。


    有幾個老成的商人俱是用怪異的眼神去看他們,不過倒也不好說什麽辯駁之言,畢竟如今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大家也都巴不得如他們所想象這般美好。


    這整整一個船艙大小商人不下三十多人,此時心思各異。與其他人相比,駱懷遠卻是嗅到了一絲危機的味道。


    要知道這世上肯定不乏膽大妄為之人,但是如今在琉球附近海域,敢在葉羅島與大熙福建水師手下搶劫的海盜還是極少的。他們就真的如此膽大妄為嗎?犯了一方也就算了,兩方皆犯,他們有多大能力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是真的新入行不懂規矩?還是窮兇極惡之輩,完全不考慮後果?


    駱懷遠反而覺得後麵一項可能要大一些。


    之前這些海商之所以能鎮定下來,俱因近多年海盜以劫財為主,並不殺商人。因為其也懂得殺雞取卵的道理,還不如就像種韭菜一般,隔一段時間就割一茬,這樣一來即肥了自己腰包,也不會怕惹急了各方勢力,前來圍剿他們。


    如今這項預計與前麵有所抵觸,那麽會不會發生海盜為了遮掩行跡殺人滅口呢?要知道這是茫茫大海,人殺了往海裏一丟,可真是叫做神不知鬼不覺。這樣一來,誰都不知道他們搶了前來葉羅島的商船,財也得了,也不會被人追究責任……


    想到這裏,駱懷遠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他掩住眼中的驚慌,打量著四周的情況。


    一個艙房裏聚了這麽多的商人,居然無人看守,僅僅是關了艙門?這些人是真的粗心,還是料定沒人敢逃跑?也是,茫茫大海,往哪裏跑呢?


    駱懷遠可以感覺到艙門外有人看守,可艙中議論聲如此大,貶斥這群海盜之言不絕於耳,居然未有人進來製止。


    是真的鎮定自若,還是就把這群人當死人看待?死人臨死之前發出些聲響,是可以被無視的。


    駱懷遠越想越膽寒,與他有同樣想法還有其他人。


    例如他身邊就有一個體格瘦小五十多歲蓄著山羊胡的老頭兒,剛才兩人不小心視線對撞之時,駱懷遠明明就在他眼中看到了驚恐。


    “情況不妙啊。”老頭兒捏著胡子手隱隱爆出青筋。


    駱懷遠沉著臉,大腦快速的轉動著。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直麵麵臨死亡危機,到了此時他才覺得他以往經曆的那些勾心鬥角統統不算什麽。畢竟他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就算有人想害他想殺他,還得師出有名,還得迂迴著來。


    而現在麵臨的卻是一幫窮兇極惡的海盜,他們不會看你什麽身份,他們不會去聽你講什麽道理,他們隻會將你殘忍的殺死,然後毀屍滅跡。所謂秀才遇到兵,大抵講得便是這個意思。


    會不會是他想錯了?也許——


    就在此時,船身一個晃動,似乎停了下來。


    駱懷遠靜默了一會兒,居然沒感覺到下錨的動靜。


    要知道海船下錨的動靜是極大的,沒有下錨就是代表沒有靠岸,沒有靠岸為什麽會停下來呢?


    接下來已經沒有功夫讓駱懷遠去想這個問題了,船艙的門被打了開,衝進來一群麵容兇惡的海盜,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奇裝異服,體格俱是粗壯,手裏拿著明晃晃的大刀,看其來勢就有些不對。


    領頭的一人嘰裏呱啦不知說了句什麽,就有人上前來驅趕船艙的人,其中有一人會漢話,讓所有人都站起來,到甲板上去。


    有商人想與他交談什麽,也沒有人理會他們,手上的刀一晃,便老老實實跟著出去了。


    甲板上燃了許多火把,照得四處極為明亮,宛如白晝。四周站了許多海盜,呈包圍狀態,麵目猙獰。


    已經有人意識到不對了,紛紛驚恐問著到底要幹什麽。駱懷遠身邊那個老頭兒,小聲地歎道,我命休矣。


    又有一波人被趕到了甲板之上,駱懷遠看到了小安子,也看到了那兩名護衛。三人形容有些狼藉,手俱被綁了起來。估計也知曉這些人都是商人們身邊的隨扈,自然不若一般商人那樣手無縛雞之力,所以看管極為嚴格。


    海盜之中站出來一人,操著不甚流暢的漢話道:“聽我手下稟報,你們有人說咱們犯了葉羅島的規矩,葉羅島的‘四爺’不會放過我等?我們這些小勢力海盜自然怕‘四爺’,對了,還怕福建水師,為了給自家少找麻煩,所以對不住各位了。”


    此人隻有一隻眼睛露在外麵,另一隻眼睛藏在黑色的眼罩之下。他一臉的獰笑,牙齒在火把照耀下白得晃人。其話音剛剛落下,便有手下海盜前去人群中拉扯人。


    甲板上頓時亂了起來,有不少商人想和海盜求情,或者拿財物換命,還有不少受不了眼前這番場景,哭嚎、求饒了起來……


    這些人不愧為窮兇極惡之輩,根本不聽任何人的說辭。拉過來一個,刀就揮了上去。一陣慘嚎聲響起,跟著人就被順手丟進海裏。他們也不管人殺沒殺死,砍傷了就往海裏丟。


    海麵之上,到處都是還未死絕使勁撲騰的人。隻是不一會兒,就聽得海中傳來更為淒慘的嚎叫。


    “鯊魚……”


    “啊……”


    “救命!”


    夜涼如水,有月。


    月光輕輕的揮灑在海麵之上,照耀出一片淡淡銀光來。能看出海麵上的顏色更加濃鬱了,到底是不是血,沒人敢去猜想。


    驀地,一個響徹震天的聲音炸起,驚起眾人側目望去。


    隻見一個體格頗為龐大之人,昂首挺胸站於場中,其氣勢不怒而威,似不是凡人。他的聲音鏘鏘有力,一手直指海盜首領,一手背於身後。


    “你且看看我是誰!敢動我,天上地下沒人能救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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