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年駱懷遠是獨自一個人過的。


    其實也不算一個人,還有小安子陪著他。


    宮裏並沒有召他迴宮的意思,他也就權當做沒這迴事。其實就算迴宮了又能怎樣,左不過還是一個人過,頂多就是有他娘陪著。從他七歲那年,在宮筵上丟了醜,自此宮中大小筵宴,四皇子便再也沒有參加的資格。


    從駱懷遠從宮中挪出來,他就和他娘馬嬪沒再聯係過了。二十八那日,宮裏來了個小太監,給駱懷遠送了一包東西。駱懷遠打開一看,裏頭是幾件衣裳、幾樣金首飾和幾個銀錠子。


    那小太監是馬嬪跟前兒服侍的,叫小豆子。小豆子說馬嬪娘娘讓他來帶話,說自己在宮裏頭很好,讓四皇子不用擔心,又說宮外不同宮裏頭,怕四皇子銀錢不湊手,便選了幾件分量足的首飾帶出來,實在沒銀子了就讓他拿剪子絞了換銀子。


    她娘一向謹慎小心,平日裏沒事斷斷不會主動聯係他,這次估計也是實在怕他剛出宮受了罪,借著過年給兒子送兩件衣裳才讓身邊太監出了來。


    駱懷遠當時什麽也沒說,抱著東西扭頭迴了屋,再出來時遞給了小豆子一個包袱。首飾和銀子都在裏頭,還多了一件婦人穿的衣裳,衣裳是嶄新的,布料也沒見多好,但也不差,符合馬嬪的身份,可以當家常衣裳穿。


    小豆子臨走時,駱懷遠跟他說,讓他迴去告訴他娘,他也不知道具體尺寸,如果裙子短了,讓她娘迴去自己把裙邊兒放了。


    那裙子是駱懷遠早就讓人做好的,裙子滾邊裏塞了幾張銀票,俱是那種數額不大的,一共一千兩銀子。


    三十那日,駱懷遠換上馬嬪給他做的新衣裳,誰知一穿才發現居然穿不了,這段時間在宮外頭呆著,他又吃胖了,他娘卻是不知道的。


    到了下午,駱懷遠命喜總管吩咐廚房給闔府上下準備席麵。奴才宮人們侍衛們各處聚在一起湊個熱鬧,而他則是在房裏和小安子兩人吃。


    席麵很豐盛,尤其是駱懷遠這桌,更是極盡奢侈。駱懷遠還壓著小安子陪著他喝了兩杯,美酒配佳肴,爽快!


    過了幾輩子一個人的春節,所以孤獨是什麽,駱懷遠並不知曉。


    ……


    時下有大年初二出嫁女迴娘家的規矩,所以早早沈奕瑤便準備開了。即使這些日子每次迴去都是吃了閉門羹,爹娘並不見她,但這是過年,總不能還將她拒之門外。


    因為有了這麽點念想,沈奕瑤初二那日臉上還是帶了幾分喜色的。


    原本嚴嫣和嚴陌也是要一起去鎮國公府的,誰知嚴陌頭一日受了寒,有點不舒服,沈奕瑤脫不開身,嚴嫣自請在家照顧弟弟,於是姐弟兩個都沒有去。


    嚴嫣總覺得弟弟所謂的‘不舒服’有點假,果不其然,沈奕瑤走後,他便‘好’了。


    “你不想去外公家?”


    嚴陌的小眼神淡淡的,“去做什麽?我不想看人惱羞成怒的樣子。”


    不管怎麽說,那個娘還是他的娘,即使已打算要置身事外,但看到了也總會心裏不舒服。


    嚴嫣默然。


    嚴陌說這話的時候,秦媽媽也在,她還有些不明白內裏。


    沒過多久,她也懂了。


    沈奕瑤是大哭著迴來的,過年這節氣加大家閨秀的自持都沒能止住她的眼淚。


    沒一會兒,消息便遞了來。


    凝香閣裏有個燒火的婆子的侄兒是馬車棚那裏的馬夫,所以消息並不難打聽。


    據說,沈奕瑤兩口子在鎮國公再度吃了閉門羹,初二這日也被晾在了虎踞堂。這次沈奕瑤不再自製,在虎踞堂大鬧了一番。


    這是跟車小廝的消息,‘大鬧’一說還是他自己根據情況揣測的。嚴嫣讓梅雪去了趟錦瑟院問翠巧,從翠巧嘴裏還原了事情的本來麵目。


    沈奕瑤本是滿心期待迴了娘家,照舊被人領去了虎踞堂。下人們很恭敬很熱情,可她卻還是沒見到自己娘家人。


    這一點讓沈奕瑤再也不能忍受,在虎踞堂鬧騰起來,嚴霆勸都沒勸住。最後沈二夫人出麵了,麵色為難說了一番話。


    大體意思是鎮國公人老年紀大了,如今脾氣越來越差,現在家裏沒一個人能勸得動他之類雲雲。


    偌大的鎮國公府裏,鎮國公沈茂山就是一言堂。表麵上確實如此,可這件事內裏如何從表麵是看不出來的。


    總而言之,嚴霆將沈奕瑤帶了迴來。


    沈奕瑤傷心欲絕,嚴霆的臉色也不好看。


    本該是喜氣洋洋的節氣,威遠侯府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以至於過年這些日子,大家笑容都勉強了幾分,沈奕瑤再去榮安堂時,也多了幾分尷尬。


    ***


    哪怕再明白這會兒要求著鎮國公府,老夫人也難以有點好臉色。


    沒人願意見自己兒子成日裏裝孫子,尤其裝了這麽久的孫子還不見成效,大過年的被人拒之門外,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了。


    自己生的自己心疼,這陣子老夫人本就待沈奕瑤不如以往,這次事情讓她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兩分,言語間難免就透露了些不滿。


    老夫人覺得自己做這個婆婆,有時候真是挺憋屈的,別人家的婆婆個個給兒媳婦立規矩,唯獨到了她這裏,除了老大媳婦在她這裏立過一段時間的規矩,沈奕瑤當年進門闔府上下恨不得把她給供起來,臨老三媳婦進門,兩個兒子都是親生的,也不能厚此薄彼,於是老三媳婦也免了。


    現如今,老夫人覺得自己言語敲打一番兒媳婦,這也不算什麽。於是她便當著沈奕瑤的麵,說了一些鎮國公府不給他們嚴家麵子的話。


    確實也是如此,一般人家嶽父再怎麽對女兒女婿有意見,也是要顧忌兩家彼此的顏麵的。誰能想到鎮國公這個老匹夫會如此棒槌,完全不把威遠侯府放在眼裏。


    可話又說迴來了,威遠侯府有什麽麵子讓人給的?鎮國公府又憑什麽給你麵子呢?


    這種話並不是老夫人第一次說,因為說來話音是軟的,是為了拿捏兒媳婦,這次卻多了幾分怨氣。而沈奕瑤這段時間本就心神不寧,前幾日才鬧出娘家那一出,還沒緩過來勁兒,跟著婆婆又說些這話。


    她第一次沒壓住脾氣,僵著臉便告退了。


    迴去之後,便病了。


    ***


    “你瞧瞧你瞧瞧,你這娶得什麽媳婦兒!我不過就說了她兩句,居然衝我甩臉子,這會兒還裝起病來!從她嫁進門來,我這個做婆婆的對她還不夠好嗎?從來沒讓她立過什麽規矩,平日裏噓寒問暖,隻差給供起來……”


    “……明白的人,知道我是她婆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她是我婆婆!我心疼我兒子有錯了?他們鎮國公府就算盛氣淩人,也不能把人臉往地上踩……”


    嚴霆坐在一旁,皺著劍眉,沒有說話。


    老夫人又念叨了會兒,偷眼看了看兒子的神色。


    “好了,你也別煩心了。大不了,大不了娘呆會兒去看看她。”


    嚴霆安撫說:“您是她婆婆,沒有這個理兒,本就是她錯了。”


    “可——”老夫人欲言又止。


    嚴霆站起身,“娘,我迴錦瑟院,她那邊——”頓了頓,道:“你不要理她!”


    ……


    嚴霆迴到錦瑟院,正房裏一片靜謐。


    丫鬟們進進出出都輕手輕腳的,見嚴霆進來,蹲身行禮問安。


    進了臥房,沈奕瑤正散了頭發靠在床頭讓丫鬟侍候用藥。一碗藥喝完,有丫鬟端了水和唾盂,讓沈奕瑤漱了口,又將被子給她往上掖了掖。


    “夫君,怎麽今日這麽早迴來?”


    這幾日嚴霆忙裏忙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總是早出晚歸的。沈奕瑤從來不過問嚴霆外麵的事,隻知道他在忙。


    “這不是聽說你病了嗎,就迴了。”


    其實是老夫人前腳訓完兒媳婦,後腳聽聞錦瑟院請大夫,便讓下人將兒子叫了迴來。嚴霆一迴府便被叫去了榮安堂,老夫人上來就是一通訴委屈。自古以來,婆媳之間都是天敵,哪怕沈奕瑤這人給人的感覺再怎麽良善,老夫人也怕她在自己兒子麵前告狀。


    告狀這事,自然要先下手為強。


    嚴霆的話音有些怪怪的,沈奕瑤似乎並沒有察覺。


    “妾身並沒有大礙,就是早上起來有點受涼。”


    嚴霆眼神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那你好好歇著,娘,很擔心你的病。我還有些事,就先去書房了。”


    嚴霆走後,沈奕瑤靜默了好半響,才躺迴被子裏。


    恍恍惚惚,似醒非醒,沈奕瑤感覺自己一直沒睡踏實,她猛地心中一驚,睜開眼,迷迷瞪瞪的,聽見耳邊有人在說話。


    “……不是說沒事了嗎?怎麽又嚴重了!”


    她想撐著起身,卻感覺渾身酸軟。想說話,嗓子裏幹澀得發不出聲,頭也疼得厲害。


    “夫人剛開始確實沒事兒,大夫也來看過,開了兩幅藥。服了藥,夫人便睡下了,剛才奴婢過來看,誰知居然發起了熱。”這聲音是翠巧的。


    “我爹呢?”


    “侯爺不在。”翠巧的聲音隱隱有著哽咽,“奴婢實在沒法子,才讓人去叫了姑娘。這大半夜裏,二門那邊已經鎖了,奴婢讓看門婆子開門,那婆子說府裏規矩,沒榮安堂那邊發話,這二門不能隨便開。去榮安堂那裏,早就熄燈了,奴婢去求見,有個小丫頭來說趙媽媽說的不敢擾了老夫人……”


    “你身為堂堂威遠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居然叫不開一個二門,要你幹什麽用!”


    “姐,你說她作甚,她剛來當差沒多久,哪裏叫得動人。”一個軟軟的聲音響起,是嚴陌。


    “鄒媽媽你跟她一起去趟榮安堂,叫不得老夫人,趙媽媽總叫得,讓她著人拿了鑰匙開二門去請大夫,就說是我說的。董媽媽你帶兩個人去管二門那婆子那兒,誰說不開門的,給我大耳刮子使勁抽,抽壞了我擔著……”


    一陣應聲響起,然後便是悉悉索索各自散開了。


    沈奕瑤想說什麽,可提不起精神,隻能昏昏沉沉又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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