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時候,日子無論多苦也還是能繼續下去,可時間不等人,冬天到了,魔鬼的腳步也近了。


    沒有吃的,也沒有取暖的工具,孩子們終日瑟縮在牆角,蓋著破舊的棉被。


    他們在等待著什麽?


    也許是死神的降臨。


    看著越來越虛弱的弟弟,哥哥知道,不能再這樣躲避下去了,他又鼓起勇氣,挨家挨戶的上門乞討。


    可貧窮的山村,年輕人早已出去謀生,冰天雪地裏,那些孤寡老人也在挨餓受凍。


    很少人能接濟他們,當他終於找到一點食物和碎煤渣興奮的跑迴家的時候,他看到,年幼的弟弟,正趴伏在門口。


    一動不動。


    他幼小的身體,因為長期饑餓,營養不良,骨瘦如柴。


    那個時候的哥哥還不知道,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已經永遠的離他而去。


    他抱著煤炭,走向弟弟。


    他永遠也忘不了,當他翻過弟弟的身體的時候,他臉上嫩紅的顏色。


    那是很久也沒有出現在弟弟臉上的,難得的紅潤臉色。


    可是,當他摸上弟弟的紅潤臉頰的時候,碎煤塊全都掉在地上。


    沒氣了!


    身子都冷了!


    哥哥雖然還不滿七歲,可苦難的生活,早就讓他明白死亡的含義。


    饑餓、寒冷終於奪去了弟弟幼小的生命。


    這個世界,自從他降生,呈現在眼前的,就是荒山禿嶺,貧困圍繞著他,孤獨陪伴著他,他從來也沒有見識過這世界還有多少美好。


    死對於他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吧。


    之後,哥哥就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再後來,來了好心的孤兒院工作人員,終於解救了即將步弟弟後塵的哥哥。


    他的人生走上正軌,上學,學醫,工作,一切的一切都和幸福家庭走出來的孩童一樣。


    他的人生看起來完美無缺極了。


    甚至,兒童期間因為營養缺乏導致的竹竿身材,也得到了彌補,成長成為高大,健壯的青年,成為了瑪麗醫院小護士們眼中的明星。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即便他已經三十幾歲,可終究還是沒有走出童年的那個陰影。


    多少次午夜夢迴,他又迴到童年的那個破敗的小屋,房頂是漏雨又透風的,窗戶是用塑料布臨時封上的。


    他和弟弟穿著破舊的衣服,蹲在門檻前,沒日沒夜的等待。


    等待著親人能夠想起他們,能夠迴來看看他們,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記得他們的。


    他們的存在是有價值的。


    可是,時間一點一滴,一天又一天的過去,沒有,什麽都沒有。


    沒有親人,沒有希望。


    什麽都沒有。


    甚至由於自己的失誤,就連相依為命的弟弟,也離他而去。


    多少次的輾轉反側,他真切的感受到,他是這世界的棄兒,茫茫人海,不知何處為家。


    他這一朵漂萍,不知何時才能否找到靈魂的皈依。


    終於,當這種無窮無盡的愧疚達到頂點,有一天,他崩潰了。


    淪為了腦蟲的奴隸。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二十三床的病人,你有什麽看法?”


    擦去滿臉的淚痕,常林覺得,徐天現在的狀態猶如入定的老僧,超脫,釋然。


    如果,能夠有一個人早點走到他的身邊,走進他的心裏,傾聽他的心聲,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個可憐的青年,就不會遭受這樣多的苦難。


    常林突然間有一種感覺,他這個副業還是挺有價值的,和牧師神父有七八成相似。


    “說出來,說出來就好多了,不是嗎?”


    “這件事,說到底是你要學會放下,也許你不相信,每一個被我拯救的人,我都會這麽跟他說,放下,或是爭取,不能讓心魔存在心中,不管不顧的任他自由發展,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很幸運,從出生到成長都一直沐浴在幸福中,如果這樣的狀態能持續到生命的終點,那麽我祝福他。可是,我們大多數人都要遭遇各種溝溝坎坎,但被心魔困擾的,終究是少數。我這樣說,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我隻是想說,曾經的苦難也許是多少的幸福都不能彌補的,可是,就像你,如此年輕,前程似錦,這樣的好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啊!”


    “你說,是不是?”


    “這些道理我又何嚐不懂,可是,可是我……”徐天再度哽咽。


    他想起了一個月前,那是弟弟的忌日,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刻意逃避著那一段痛苦的記憶。


    甚至連老家都不敢踏足。


    觸景生情,他太明白當他踏上故土會發生什麽。uu看書.uukanshu


    可當他終於鼓起勇氣踏上返程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樣。


    隨著那輛小巴士緩緩開進山道,他發現,印象中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荒山變綠了,處處都種上了果樹,紅彤彤的柿子掛滿了樹梢,那樣的喜慶吉祥。


    遠處,依稀可見山窩處,建起了好幾片山村別墅,依山傍水,好一派田園風情。


    隻是山還是山,水也還是那水。


    可這靜謐富庶的樣子,完全讓他認不出了。


    更可怕的是,當他爬上後山,卻發現,記憶中的那片山地早就被別墅群占據,再也找不到弟弟那座小小的孤單的墳墓。


    那一瞬間,他站在山頂上,俯瞰著山下潺潺的流水,安樂的人家,忽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他心靈唯一的皈依也沒了。


    那一刻,他徹底崩潰了。


    好像從故鄉迴來的那一天,他就開始有了手指僵硬的症狀。


    一開始是指尖有點微麻,再後來是一點一點的僵硬,再後來,每到午夜他就會莫名其妙的失去知覺,失去記憶,等到醒來的時候,又停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難道,在我失憶的這一段時間,我就在搬屍體?”徐天難以置信的看著常林。


    希望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腦蟲這個異形生物,本來就是不合理的產物,常林哪裏能講出為什麽。


    看來,弟弟墳地被鏟平,就是刺激徐天心魔強勁爆發的誘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腦蟲最終選擇了徐天,作為寄生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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