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他隻要一提起不想去學校,他媽就抱著他又哭又罵,罵他不爭氣,哭自己命苦,丈夫丈夫靠不住,兒子兒子不長臉。


    哭完又苦口婆心的列舉誰誰中專畢業就可以當老師,端國家鐵飯碗,日子多舒服,誰誰誰高中畢業就可以當幹部,多麽威風!每一次都是以他的妥協而收場。


    他明明沒有上學的天賦,他娘卻低下脊梁四處籌錢,也要把他送進學校,可轉頭就他麵前抹眼淚,逼得自己什麽事情都要聽她的。


    不聽,便是不孝。


    不聽,他媽便對他說:“我為你受盡了冷眼和委屈,你怎麽就不能讓媽省心一點?媽都是為了你啊。”


    一邊是這個不許,那個不許,另一邊又是兒子長、兒子短的溺愛,久而久之,就把雲樂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又混,又慫,又懶,又膽小。


    麵對母親的哭鬧,一次兩次他會愧疚,次次都如此,除了滿心的疲憊 就剩下窒息。


    而母親一次次的縱容,更讓他產生了不想努力的叛逆念頭,反正她怎麽做,都看不到一絲絲的希望。生活的大山早已經讓他喘不過氣了。


    也許當個二流子,不用去在乎別人的想法,像“癩皮狗”一樣沒臉沒皮的活著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每次母親讓他出人頭地的時候,他想,他能和別人比嗎?


    別人爹媽是助力,他的爹是人人厭惡的賭狗!


    他家也不是一直都這麽窮的,是他爹染上了賭博的愛好才慢慢變成這樣的。


    小時候,他隔三差五的可以吃到麥芽糖,喝瓶哇哈哈,她的姐姐每次從學校迴來都會給他帶點“唐僧肉”和香瓜子。家裏處處可見溫馨的場景。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家裏開始變了!


    歡聲笑語沒了,摔凳子摔碗的事多了.最開始, 是大姐中考前突然輟學迴家,不到一個月就嫁給了一個大她五六歲的男人。


    他永遠忘不了,大姐出門時,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大姐在給爹媽磕三個響頭後,頭也不迴的決絕。


    大姐出嫁之後,一次都沒有迴過家,他媽媽曾經抱著他自言自語的說過:大姐恨爹娘,這是要和家裏斷絕往來。


    大姐走後,家裏似乎陷入了平靜。可好景不長,他爸安靜了不到一周又變本加厲的夜不歸宿,哪怕迴家也是伸手要錢。


    賭到最後,家裏早已一貧如洗。二姐也去不了學校了,悲劇似乎又要重演,老師甚至幾次上門家訪,都沒能勸動他爹改變主意。哪怕學校提出學費全免,家裏隻支出生活費,他爸也死活不鬆口。鐵了心的要給二姐找婆家要彩禮。


    他那個次次考第一,才十五歲的二姐,就這麽眼見步大姐的後塵。終於在某一天被他娘偷偷的趕出了家門,從此自生自滅,音訊全無。


    那幾天,他親眼看見母親的臉腫了,額頭青了。他知道父親是覺得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母親,居然為了個賠錢貨而反抗自己,而惱怒不已。


    當時問過母親:爹為什麽不愛他們了?


    母親自己也想不明白,以前勤奮體貼的丈夫去哪兒了?又怎麽能給他一個答案!


    他想找迴二姐,可是二姐在哪兒?


    三姐,三姐的命運也沒好哪兒去,再也不會有個姐姐背他,一口一個小弟的喚他!


    父親,終於還是受不了這個貧窮的家,隻給爺爺留下一句:“出門闖一闖\\\"的字條,就不告而別。所以人都盼望著父親這次是真的想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直到一群又一群 的債主打上了門,他們才知道,父親不僅偷偷帶走了家裏僅有的賣糧款。外麵又借遍了親友,居然還膽大包天的借了巨額高利貸!


    那一刻天塌了,他爺爺再也堅持不住了,拖著年邁的身軀,變賣了家裏的山地和農田,甚至連自己的棺材本都掏出來了,依舊不夠填補這個巨大的窟窿。


    她的母親一夜白頭,腰杆子再也直不起來了。大伯也從外地趕了迴來,為他家四處奔走。大伯母一邊破口大罵他爹是黑心的慫貨,敗家子,一邊迴娘家借遍了所有能借的地方,這才幫他家還上了高利貸。


    至於親友的錢,他們隻能低聲下氣請求別人寬限日期。


    在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後,爺爺兩眼一閉,在也沒能起來,可到死還要求他娘好好管教他,不要走他爸的老路......


    雲樂像看客一樣,經曆這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一年他才八歲,還不能完全明白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麽。


    隻知道疼愛他的爺爺再也迴不來了。總把他舉高高的父親徹底不見了,愛笑的三姐也不能上學了,總是一個人拚命的幹活,一個人發呆,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哭。


    他哭過,鬧過,恨過,可除了一次次被別人欺負,厭惡之外,家裏的情況並沒有任何好轉。每每一到過年明明是萬家團圓的日子,可卻是他們家的噩夢,一波又一波的債主堵門,她媽從低聲哀求,到撒潑打滾,直到深夜才送走了最後一個欠債人。


    那段時間,他有多痛苦,就有多討厭笑聲,尤其是看到那個寄住在姥爺家天天笑眯眯的白英。


    是的,他是羨慕白英的。明明爸媽都不在身邊,她姥姥姥爺還像寶貝一樣對她。


    憑什麽自己的生活處處浸滿黃連水,別人卻像泡在蜜罐裏。


    他不止一次聽雲野小叔跟他抱怨:爹每次趕集都會給白英帶好吃的,我自己都沒這個待遇;大哥用攢了好久的錢給白英買書包,可我用書包的還是娘用舊棉布縫製的......


    在雲野某一次跟他吐槽的時候,他甚至產生了慫恿雲野趕走白英的念頭:“她走了,這些不就是你的了?”


    雲野搖頭:“我要是開口讓她走,我娘會先把我趕出家門的。”


    “你笨啊,她自己哭著喊著要爸媽,關你啥事?”


    兩熊孩子湊在一起,一個出主意,一個去行動,那惡作劇一出又一出,就這麽開啟了白英在姥姥家被欺負的日子。


    從文具盒裏跳出了小青蛙,到衣服裏抖出洋辣子,再到背後被畫上了小烏龜……


    每次看到白英被惹哭的模樣,他心裏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可白英也不傻呀,經曆的的事多了,已經可以麵不改色的也學會了反擊。


    他們做一次,白英就告一次狀,直到最後,哪怕不是他們做的,白英也直接按到他們的頭上,


    在挨了一頓又一頓竹筍炒肉之後,雲野似乎一夜懂事了。私下裏告訴他:“雲樂,白英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們都是他的長輩,以前小不懂事,隻知道隨心而為,以後不要針對她了。不然你的書都白讀。”


    他雖沒迴應,卻消停了很多。雲野是在他家出事後,還能一如既往幫助過他玩伴之一。


    在別人的對他避之不及的時候,隻有雲野和趙瑞,偷偷給過他吃的,用的。


    和欺負白英相比,自然是留住這兩個兒時的玩伴更重要。雲野的話還是要聽的


    伴隨著年齡和學識的成長,如今雲樂偶爾想起那時做下的事,也覺得自己特不是東西。


    所以每次碰到白英,他都心虛的不敢抬頭,直到聽說白英被接迴自己家了,他才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哪知道,這次自己居然以這麽狼狽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麵前,還欠下了天大的恩情,這算不算: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雲樂急切問道:“我做到好了這件事,你真的願意幫我找到其他賺錢的辦法?”沒人知道他多麽的需要錢。


    這些年,雖然在大伯的幫助下,他家的外債還了不少,可大伯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他家以後也是要還的,不然怎麽對得起大伯一家對他們的維護。


    “應該可以,我家以後要用人的地方可能比較多,咱們知根知底,用生不如用熟。畢竟而以前可是被你全方位的照顧過。”


    雲樂縮縮脖子,雙手合十:“那個以前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要不你也全方位的照顧一遍。”


    白英白眼一翻:“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幼稚呀?”


    嗬,你小子倒是能屈能伸的,算你識相!


    “道歉,道什麽歉?”老村長他們聽得一頭霧水。


    “七姥爺,是小舅和表舅以前在學校欺負我呢!他們現在覺得不好意思,跟我道歉呢。以後他們再這樣你老可得幫我主持公道!”白英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


    “這不是個問題,他敢欺負你,隻管過來找我!”


    雲野和雲樂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用得著這麽記仇嗎?小孩子之間的事不是讓大人少管嗎?你怎麽轉頭就把我們賣了,以後還能不能相處?


    嗬嗬有靠山不用,那不是腦子進水了嗎?白英的腰板瞬間又挺直了幾分!


    “那個,白英,這麽多知了殼今年肯定湊不齊的,你看.....”雲樂想著白英給他的任務心裏發苦,七千個知了殼,他的找到猴年馬月?


    更何況這都入秋了,今年肯定來不及了。可他開學的學費還不知道在哪兒呀,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魯莽的往後山上跑,不就是想找點能賣的東西嗎?


    “你是不是傻?不會找幫手呀!”


    “你不是說讓他親自湊齊三斤嗎?”


    “是讓他親自湊齊三斤,又沒讓他一個個的親自去帶逮!你倆是不是上學上傻了?村裏那麽多的小孩子就是最好的幫手。”


    雲樂撓撓腦袋:“可人家憑啥幫忙呀!”


    白英幹脆把話直接說個明白:“我用一個糖豆換你五到六個知了殼,你覺得他們換不換?”


    “肯定換!”雲野斬釘截鐵的說道,這玩意也就大夫覺得有用,小孩子最多看見了手欠一下,撿起來,捏個響。除此之外屁事都沒有。能換糖豆,傻子也樂意。


    “對呀,知了猴對小孩子不值錢, 可正好幫上雲樂的忙呀,一袋豆豆糖 才一毛錢,有三十個,七千個豆豆糖也就兩塊八毛錢。你賣給我多少?十五塊,五倍的利潤了。”


    大夥就這麽聽著白英把賬算的明明白白,顯然心裏是早已有了成算的,可如今就這麽毫不保留的教給了雲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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