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好事兒啊!”


    偏院,在季子裳將皇甫靖帶來的朝廷態度說明之後,葉青玄便擊了下掌,第一個開口。


    但轉眼一見堂中眾人看來的眼神,以及默不作聲的墨家方不同,葉青玄頓時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太快,容易讓人誤會。


    是以,他連忙擺擺手,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覺得,各派聯合現在形同虛設,朝廷暗裏本就有不少動作,如今也算妥協,能不動手就少些死傷,這自然是好的。但在墨家一事上,朝廷必須要給個說法。”


    說到最後,他看向方不同,笑了笑。


    方不同自然能理解他的意思,平心而論,對方所在的葉家跟墨家並沒有什麽交情,而以葉家地位,自也沒必要賺什麽虛名,如今能站在這裏,能與自己解釋,純粹是俠義之舉。


    而現在,朝廷既然妥協,以對方立場來說,江湖自也可以低頭,這樣對彼此都好。


    因為江湖門派需要維係的不隻是自己的利益,和朝廷的關係,還有江湖中那些出出入入的人,還有百姓。


    其中或有自私自利之輩,但像葉家,真武教,觀潮閣這等宗門,即是為此。


    想到這,方不同歎了口氣。


    “墨家懷璧,才遭外人覬覦,機關城實力不濟,方致傾覆,這都怨不得別人。”他說,“隻是殺我墨家弟兄,毀我墨家家園,此仇,我輩不得不報。”


    葉青玄聽後,便不再多話。


    場間諸人也皆是沉默。


    他們並非墨家之人,自家宗門也沒被波及,所以做不到感同身受,但不免會深思。


    如果今日朝廷妥協,江湖低頭,那是否還會有下一次?


    屆時,難道又要重蹈今日之覆轍麽?


    “所以,這次比試,我們一定要贏。”秦凡開口道。


    眾人不免看去,繼而也有所思。


    “要讓朝廷看到咱們的決心。”秦凡目視眾人,擲地有聲,“各派之間雖有齷齪,雖因朝廷,或其他原因而生嫌隙,而有掣肘,但心裏,為公義之心絕不會變!”


    季子裳看著他,不免心神激蕩,這讓他想起了師傅曾經說過的話。


    「為俠者,為公義、為道理,自當舍生取義。」


    他看到了秦凡眼中的真摯,看到了神情平靜,卻頷首認同的江令寒,看到了也有慨然的葉青玄,看到了有所動容的蘇澈,看到了輕輕點頭的玉沁。


    還有若有所思的顧叔朝,皺眉卻似釋然的盜帥。


    這都像是無言的支持,來等他做決定。


    “方大師?”季子裳看向方不同,示意道。


    方不同沉吸口氣,他知道聚義莊或其他門派是為了墨家,他當然能夠理解。隻是刻骨的仇恨和屈辱不是這般就能抵消掉的,尤其是朝廷對此連一個解釋都沒有,更別說是什麽歉意。


    所以,他不會選擇原諒。


    “少莊主自行處置便是。”方不同起身,朝堂中眾人抱了抱拳,“方某不能做出一個選擇,因為身上背負的是墨家其他人的榮辱,死去的弟兄們的公道。所以,告辭了。”


    蘇澈等人本是因他抱拳而起身,連忙迴禮,此時聽他說完,皆是沉默。


    雖有心去勸,但又不知該以何立場,方不同也在說完之後便快步離去。


    盜帥自是告罪一聲,連忙跟上。


    不多時,便聽得莊裏有馬嘶之聲,很快就有下人來報,說墨家一行人離開了。


    竟是連道別也無。


    蘇澈握了握劍,他覺得,自己本該的堅持,就是讓朝廷為此事付出代價,但自己並沒有做到。


    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因為昨日見到了第五唯我,所以在心底裏,才會有所動搖。


    蘇澈眼底有些自責。


    玉沁見此,抬手抓了抓他的手腕。


    “你無需自責。”玉沁輕聲道:“麵對朝廷,非一人之力可以改變。”


    蘇澈抿嘴,眉頭微皺,隻是看著屋外。


    閑雲悠悠,本讓人心神曠達的清風如擾,竟讓人頗感沉悶。


    “或許,大哥才是對的?”他自語一聲。


    玉沁看他,心裏不免有些擔心,但轉念一想,這段時日對方因為機關城一事,心緒也多是不靜,為外物所贅,自身修行難免落下不少,如今這番無能為力,無奈的挫折,反倒是好事。


    在她的心裏,蘇澈不是個會被困難打倒的人。


    此時,季子裳沉聲道:“既是如此,我等便為大周江湖,尋一個公道。”


    江令寒等人同樣看過來,認同頷首。


    ……


    無論是聯合之心渙散的江湖各派,還是此前代表的聚義莊,甚至是觀潮閣與真武教,都不希望自己會輸。


    尤其是在麵對朝廷的時候。


    且現在,自詡不摻和江湖和朝堂之事的菩提寺也出麵,還是站在對立一方。


    所以,他們不能輸。


    “朝廷一方派出三人,除了那神秘的蒙麵女子外,便是陸天修和至臻首座,這兩位都是大修行,尤其是後者,更是宗師強者,想要贏,很難。”


    堂中,再次坐下之後,眾人便開始針對比試一事而商議。


    此時,皇甫靖等人當然沒走,因為今日便要做一個了結,同樣也是一個交代。


    季子裳道:“若是師傅在,定能勝過至臻首座。”


    聽了這話,眾人不免默然。


    如今出了這等大事,以應巨俠的為人,即便他手上還有什麽重要之事,最起碼也會有個消息遞來,但現在,並沒有。


    甚至,連他究竟是去見什麽人,去了哪,現在又在何處,都不知道。


    這也是如今莊內失了主心骨,而人心隱隱渙散的原因。


    沉默間,江令寒手指在桌上按了按,就要開口。


    “我來吧。”


    在江令寒說話之前,玉沁便直接開口。


    眾人一愣,皆是看去。


    玉沁神情平靜,道:“如果隻是想要贏下比試,繞過那老和尚也就罷了,但想來,你們不是這麽想的。”


    “自然是全贏才讓江湖有麵子。”葉青玄下意識道。


    但話雖如此,秦凡還是說道:“至臻首座是江湖名宿,三十多年前便成名的前輩,是為一代宗師。”


    他語氣真誠,自不是為了說玉沁自薦是不自量力,隻是有些擔心。


    宗師跟大修行,不一樣。


    入三境之後,再進一步並不容易,這時往往功行不綴地修行,還不如一朝頓悟來的進展快。而宗師,已然是在某個領域得到江湖認可,給予的尊崇。


    這跟江湖武道大會上的宗師榜並不相同,兩者也不是一個級別。


    至臻首座,是金剛無鑄之境,以一身羅漢金身揚名,氣血如長龍,早年被魔教稱為‘最硬的石頭’。


    所修功法非極擅殺伐者,怕是連他的護身氣血都擊不破。


    “不錯,至臻首座是成名宗師,要想勝過他…”葉青玄不免擔憂。


    “那在座各位,誰有信心可以贏他?”玉沁看向眾人。


    沒有人開口,便是之前想接下此戰的江令寒,坦白說,在心底裏也不敢誇下海口就能真的勝過至臻首座。


    蘇澈想了想,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


    畢竟至臻首座名聲在外,與他一戰先不說能不能贏,單是過程必然是兇險萬分,讓玉沁接下這一戰,他心裏不放心。


    更何況,有他在,就這般讓一個女子站在前頭,像什麽話?


    所以,蘇澈抬頭,已然是打算開口。


    但玉沁不給他這個機會,目光看來,傳音道:“你別說話!”


    蘇澈一噎,隨即傳音道:“我來應戰。”


    “你自信能勝過宗師?”玉沁眼神平靜,卻有幾分笑意。


    蘇澈輕哼一聲,“這等兇險之事,由男人來做便是了。”


    玉沁隻是看著他,沒說話。


    “你別意氣用事。”蘇澈認真道。


    “他是金剛無鑄,我所修天地神橋,先天克他。”玉沁說道。


    她與蘇澈一樣,在身懷無名唿吸法之後,從開始便選了一條最難的路,但因為破境時幾乎沒有什麽瓶頸,修行又快,其實這條路相較別人來說更快。


    她在炁成混元之外,更是「神橋」之境,這是她的底氣,以雙修功力去破至臻首座的宗師「無鑄」。


    而據她所知,蘇澈如今隻是炁成混元,還未修成「無鑄」,所以在境界上被克製,而修為上也自難與宗師比較。


    玉沁了解蘇澈,所以才會先開口。


    蘇澈不免皺眉,握劍的手微微用力。


    “就算他有羅漢金身,我也可借勢斬他!”他語氣堅定。


    玉沁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柔色,轉而語氣平淡,冷靜看向眾人,“陸天修同樣是大修行,雖是真武教棄徒,畢竟也曾為真傳。而那蒙麵女子既能與此二人並列同行,為皇甫靖依仗,定也是大修行無疑。前者知其出身,倒好針對,隻是對於這女子,才該警惕。”


    “顏姑娘說的不錯。”秦凡第一個點頭。


    這一搭話,便將玉沁接下至臻首座這一戰揭過了,也即是確定下來。


    這於大局來說,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江令寒等人不免心中慚愧。


    季子裳輕咳一聲,道:“先前在聚義廳中,我觀那陸天修對此女很是客氣,想來其人該也是名門之後。”


    那女子看體態半遮麵的容貌,年紀不超過三十歲,甚至更為年輕,而在這般年紀便可破境大修行的,不是天賜機緣,便是出身名門,且絕非尋常勢力可以培養。


    但與在場諸人所知的入三境之人,根本對不上號。


    “不知其人身份,便難以做出針對。”江令寒此時道:“其背後,可能也如至臻首座一樣,懷著某種目的。”


    至臻首座出身菩提寺,他為朝廷出頭,自然代表菩提寺為朝廷站邊。


    那麽,這神秘女子,會是代表何方勢力?


    蘇澈心裏,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商容魚,無他,實在是此女心性狡詐,數次都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但轉眼便一笑而過,且不說對方還未破境,對她氣機,自己和玉沁已然是相熟,若真是對方,自是瞞不過他們。


    而且,商容魚現在得了陳觀禮相助,覓得了好處,整頓無生教還來不及,根本騰不出手來關心其他事。


    那會是誰,會是魔教的人麽?蘇澈心裏想著。


    若是從前也就罷了,畢竟不久前在機關城裏才跟青銅殿的人照麵,而聯想到之前魔道宗門蠢蠢欲動,似是如今這般事情,對方未必不會插手進來。


    但是,聽季子裳的意思,那皇甫靖對那蒙麵女子該是熟悉的,那麽,若她真是魔教中人,後周朝廷會與之合作麽?


    要知道,大修行雖然稀少,但朝廷的大內供奉,還是有幾位的。


    蘇澈想不通,主要還是他對江湖了解不多,而場間幾人,顯然也是將所知道的符合那蒙麵女子身份之人一一排除過了。


    “不管她是誰,都要拿出與不亞於至臻首座的認真來對待。”江令寒說道:“這一戰,便由我來接下吧。”


    “有江師兄出麵自然好。”葉青玄笑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在場諸人裏若說要應戰比試,他肯定是不行的,別說跟江令寒相比,就是跟秦凡比,他都要差一截。


    但誰讓他有個厲害的姐姐呢,而且背後還是葉家。


    季子裳卻看了臉色平靜的江令寒一眼,然後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正端茶喝水的蘇澈。


    於心底裏,他是想讓蘇澈出手的,早在梁州城時,他們便一並聯手過,共曆生死,便也算知根知底。


    而對於蘇澈的武功,季子裳當然看重,也自忖是比江令寒要高出一些的。


    那如今既以破境,u看書.ukanshu 手中又持神兵,能發揮出的戰力,肯定要強過江令寒。讓他上場,才是最穩妥的。


    但現在,既然江令寒先提出來了,若是此時否決的掉,就好像是在懷疑對方,對其不信任,那樣的話,自是傷感情,也會讓葉青玄等人尷尬多想。


    所以,季子裳便沒有開口。


    “還剩一個陸天修。”葉青玄左右看了眼,道:“石姑娘是真武教的人,對其所學武功自然熟悉,這簡直是皇甫靖送上來的一勝啊!”


    秦凡聞言,不免咳嗽一聲,提醒道:“石姑娘昨夜休息之後,到現在還沒出現過呢。”


    葉青玄臉色一僵,下意識看了眼垂目不語的玉沁,這才想起來,昨夜她們兩人可是切磋過一場,而顯然,敗的是石不予。


    而直到現在還未現身,自然是對落敗耿耿於懷。


    這樣的話,石不予還能出戰嗎?


    葉青玄知道自己方才多說話了,便也清了清嗓子,端茶,不言語了。


    “我來吧。”蘇澈此時開口。


    季子裳看過去,點頭。


    江令寒同樣微笑。


    而本欲迎戰的秦凡見此,不免皺了下眉。


    但轉念又想到他們幾人早前相識,肯定比自己要了解彼此,便也沒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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