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道爺就在這。”騎驢的道士晃了晃酒葫蘆,悶了一口,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裝神弄鬼的把戲!”


    狐仙淡淡一笑,甩袖,眾人隻看其動作,美感之餘竟是讓人難生褻瀆,接著,在那騎驢道人的頭頂上一丈處,竟有一道水幕生成。


    眾人皆是抬眼望去,震驚有之,與有榮焉有之,自也有眼帶探究之人。


    那騎驢道人仰頭看著,歪了歪脖子。


    下一刻,水幕浮動,便是瓢潑般的水柱落下,直將這道人淋成了落湯雞。


    水幕自然消失了,頭頂還是高掛的日頭,入冬的風有些涼,那道人打了個哆嗦,臉色煞白。而周圍有被水濺在身上的,也是顫了顫,顯然那水是真的,也當然很涼。


    “看你還敢口出不遜!”


    “這迴是水,下次就是降天火!”


    四下本就虔誠來拜的人,更是信服不已,連連朝著高台上那狐仙拜倒行禮,口中亦是念念有詞。


    蘇澈能聽見,卻聽不明白他們在念什麽,似乎是某種教文,很是拗口。


    “極樂廟。”馬車裏,商容魚挑開一線車簾,本是狹長柔媚的眉眼,此時眯起如刀鋒。


    她的聲音很低,卻足夠讓蘇澈聽清。


    “什麽?”他問道。


    “魔道宗門,三十年前逢戰時匿跡江湖,我說教裏那些老東西怎麽提起這個狐仙時,臉色有些不對,原來都是‘同道中人’。”商容魚略帶冷笑,隻不過,眼底凝重未減,“莫生事端,否則恐有麻煩。”


    蘇澈看向盜帥,後者已然將鬥笠摘了,此時也是點頭。


    身為墨家統領之一,盜帥接觸隱秘不少,又常年行走江湖,自然對這極樂廟有清楚的認知。


    這是魔教門派,其門中隻招收女弟子,個個年輕貌美,而門中自也有男子,不過卻是為練功所用,名為「藥鼎」。


    這些「藥鼎」需要日日浸泡藥浴,吃好喝好,一應用度皆是最高供給,卻要保留元陽,就如催熟藥草一般。等時候差不多了,極樂廟的女弟子便與其交歡,以魔功吸其陽氣,如此反複,直到徹底吸收盡那些男子體內的藥性。


    失去作用的「藥鼎」,便是「藥渣」,有的會被極樂廟拋棄,有的直接殺了,也有的是作為苦力勞作,可謂是生不如死。


    當然,極樂廟的女弟子都是招收而來,那些練功用的男子,卻是坑蒙拐騙,用盡手段弄上山來的。甚至,還有從孩童培育起來的「藥鼎」,手段極其殘忍。


    因極樂廟魔功狠辣,此舉未免喪盡天良,所以在魔道諸派裏,最為人不齒也最被仇視。凡正道見其門人弟子,必然殺之。


    極樂廟出身之人,武功修為皆是魔道同輩翹楚,進展神速,不過卻少有能入三境者,可即便如此,也絕非輕易能招惹之輩。


    盜帥相信商容魚不會認錯,也認同商容魚所說,現在能不招惹對方便不招惹。


    因為除了麻煩之外,看此地這些百姓神態,要是一旦招惹了那什麽狐仙,恐怕這群人非得瘋了不可。


    關於極樂廟之事,盜帥已傳音蘇澈,雖不甚具體,卻也足夠說明。


    “但極樂廟幾十年不見江湖,此時對方於此盤踞現身也不知多久,恐有動作。”蘇澈略有擔憂,“此地百姓不知其根腳,以狐仙供奉事之,怕是被迷了心智,依魔教做派,少不得會家破人亡。”


    盜帥看著那高台上的身影,以及四下誦讀之聲,其中虔誠清晰可聞。


    對方必然於此經營日久,要說沒有什麽目的顯然不可能,可不管對方或者極樂廟為了什麽,苦的終究還是此地百姓,且其必要涉入江湖,依極樂廟行事,定會為禍。


    於情於理,墨家都不能不管,而他身擔墨家統領一職,遇到此事,也不該袖手旁觀。


    可是,他並非獨行,有一眾人要往墨家去,最主要的,是蘇澈都已經走到這了,他不能再讓對方出事。


    即便自己不如蘇澈武功高,可蘇澈涉入江湖未深,一些規矩一些門派都了解不清,碰上極樂廟這等邪魔外道,怕是稍有不察就要著了道。


    所以,這般考量之下,他心有愧疚,卻仍是堅持先迴墨家再說。之後通知墨家,再來處理此事也並無不可。


    “你這雖不說自身難保,卻也是處境堪憂,還有心思去理會別人死活?”商容魚輕笑一聲,道:“你現在可不是將軍之子,不需積累名聲,何必在乎這麽多?”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盜帥忍不住刺她一句。


    商容魚語氣微冷,“你是不是覺得我脾氣很好?”


    “那你說別人之前,最好也這麽想想。”盜帥說道。


    商容魚抿了抿唇。


    玉沁看向蘇澈,道:“她方才所說,並非沒有道理。”


    蘇澈不免沉默。


    “我觀那狐仙,也是破甲八九的修為。”玉沁眸光淡淡,此時收迴,“極樂廟經營此地,必是有利可圖,殺此人不難,但如今樹敵,尚處追殺之中,若再多一個敵人,情勢恐要超出思量。”


    蘇澈知道她說的是桃花劍閣,以及燕長安可能有的動作,要是再加上一個深淺難測的極樂廟,的確是以後發生什麽也難以預料。


    可是,uu看書ww.uuknhu 蘇澈看著那灰溜溜趕驢離去的道人、那老實下馬的壯漢,以及四下明明是被蒙在鼓裏且愚昧了的百姓,他就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


    不是為了什麽名聲,也不是行此舉能有什麽迴報,而隻是單純看著,便有不忍,想要為其改變。


    盜帥看見了蘇澈眼中的掙紮,心中竟有安慰。


    世人皆知俠義之舉,且推崇至極,但要切身去做,卻是極難的一件事。


    人之少年,向往江湖,皆想快意恩仇,行俠仗義,成為一代大俠。


    可當真入江湖以後,才知道行俠仗義不是靠一腔熱血和一把劍就能做到的。無論是江湖客,還是俠士,該如何作為,最難思量。


    大俠難當,便說墨家秉承俠義之道,其中也難免受挫,亦有難處和掣肘。


    盜帥深知這一點。


    而現在,他看到了蘇澈的俠義之心,他當然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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