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沒了話,堂中一時間有些安靜。


    “天不早了,不如早點休息吧?”盜帥說道。


    燕廷玉饒有興趣地看他一眼,然後道:“衙門裏有的是客房。”


    盜帥聳聳肩,打了個哈欠,“那我可得選一間大的,然後讓丫鬟燒上一大桶水。”


    “衙門裏沒有丫鬟,小廝倒是有。”燕廷玉隨口道,“不過你要是想找人伺候,本將軍一樣能給你找來姑娘。”


    盜帥擺擺手,“還是算了,無功不受祿。”


    說著,他當先朝外走,開門後,迴頭朝蘇澈道:“你不一起嗎?”


    蘇澈微微搖頭。


    盜帥笑笑,走了。


    靳鷹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我先去燒水。”


    付吟霜點了點頭。


    得到首肯後,靳鷹抱了抱拳,也出去了。


    伊雪稠還有些不忿,大抵她是覺得,就算不動手,僅憑下毒的話,也足以讓燕廷玉死上幾十迴了。她是想親手給甄晴報仇的。


    “咱們先出去吧。”付吟霜說道。


    因為她知道,身邊的人肯定還有話要跟蘇澈說,而她們在這裏隻是多餘罷了。


    伊雪稠點點頭,隨著付吟霜起身,朝外走去。


    燕廷玉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不屑。


    不過是個江湖裏不入流的角色,有的也隻是臭名罷了,還敢一直在自己麵前蹦躂。


    當然,不屑歸不屑,嘲諷歸嘲諷,但在此時,他卻是不會多說什麽話了。因為他知道適得其反的道理,萬一將那瘋女人逼急了,自己現在的確是落不著好。


    對了,燕廷玉想著,自己的確是該提防一些,對方是用毒起家,在這方麵,確實是要小心她給自己使陰招。


    江令寒起身,一旁的葉常青見此,也隨之而起。


    “此間事或已了結,我等師兄弟也該離開了。”這話,卻是江令寒看著蘇澈說的。


    沒有多話,也未明言,但蘇澈自是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麽。


    對方是為了《觀潮劍氣》而來,如今也已知曉所學之人不止他一個,而無論是他還是玉沁,都不會隨他們去觀潮閣。


    之前,江令寒自己拿不定主意,曾傳書在其他州郡的觀潮閣下山之人,如今想來,恐是有了章程。


    而聽他話裏意思,應該是不用去觀潮閣了才是。


    蘇澈點頭,“答應之事,蘇某自會辦到。”


    江令寒點點頭,與葉常青出了公房。


    門開時刮進了夜風,吹動燭光搖曳,將人的影子拉在牆上,隨著晃動而變幻,有些不真,有些猙獰。


    此間變得安靜,更有些沉重。


    “要不,我先走?”燕廷玉當先打破了沉默,他看著另外三人,好似是提議般地說道。


    季子裳沉吸口氣,最後看了眼仿佛對場間渾不在意的玉沁,轉身便走。


    他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直接走了出去,然後出了院子。


    他已經打算走了,既然燕廷玉都已經那麽說了,而且也的確,梁州如今是燕國治下,朝廷終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而在東廠或者說顏玉書這邊,季子裳的確是因付吟霜的話而猶豫了。他現在要去看一下同行來的弟兄,然後迴聚義莊。


    世上隻有一個人能解開他的疑惑,他需要向自己的師傅請教。


    ……


    看著離去的季子裳,蘇澈一下想到了很多。


    毫無疑問,季子裳秉承俠義之道,也想成為如應笑看那般的大俠,而從今夜的接觸來看,蘇澈覺得對方是個可以結交的人。


    但同樣的,蘇澈此時想的,則是要成為一個俠,的確是太困難了些。


    俠要承受非議,而且還不能出錯。


    非議來自朝廷,來自所作所為與律法的取舍,而一旦出錯,以往的俠義之舉就可能付之東流。


    人們不會記得你做過什麽,隻會記得你做錯了什麽。


    尤其是一個受人敬仰的大俠。


    所以,季子裳才會因付吟霜的話猶豫。


    蘇澈心裏莫名歎了口氣。


    “那,我也走?”燕廷玉挪了挪身子,試探似的開口。


    玉沁卻已經起身,朝外走去。


    她在起身時仿佛不經意地看了蘇澈一眼,還等了等。


    蘇澈在她快出門的時候,也提劍,抬腳跟了上去。


    等兩人走出門去,燕廷玉臉上的笑意才收斂了起來。


    他靠在椅上,看著眼前桌上的肉,沒了胃口。


    自己是帶著差事來的,梁州地處中原,是最合適的緩衝之地。朝廷想要徹底掌控原梁國疆域,不是短時間就能做好的,這得需要長久的經營,且必然不能隻靠朝廷本身的力量。


    那些江湖人,各派中人,才是最麻煩的。


    如何處理桃花劍閣,自然也不是像之前所說的那般輕易,那畢竟是一方巨擘,又是持劍八派之一,與不少門派都交好。


    若是太過強硬的話,桃花劍閣的反彈倒還好說,就怕引起連鎖反應,得不償失。


    可他絕不會再對桃花劍閣這般放任,江湖門派永遠隻是江湖門派,就該要服於朝廷,否則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具體要如何找到這個平衡,的確需要考量。


    燕廷玉手指一下下地點在扶手上,沉思下去。


    ……


    東方隱隱已有微光,清風徐徐,穿過迴廊。


    一前一後的兩人經過。


    府衙自然很大,如此時候也更是空曠。掌燈的地方偶爾會有,但大部分還是一片黑暗和沉寂。


    誰都沒有先開口,隻是這麽走著,好似漫無目的,好似一個人在等著另一個人先開口。


    蘇澈走在後麵,哪怕夜色朦朧,他依舊能看清眼前人的身姿。


    若在以往自然不會有什麽,u看書 ww.uukashu 可當知道對方真實身份之後,此時不免會有些別扭。


    身段、走姿、風中吹來的淡淡香氣,都讓人心思悱惻。


    蘇澈握劍的手緊了緊,他覺得,自己該是要先開口的。


    這不是心虛,恰恰相反,因為自己才是坦蕩的一方,是對方騙了自己,也該需要一個說法才是。


    但還不待他先說,玉沁便先開口了。


    “好看嗎?”她問。


    聲音清冷,並無惱意,可落在蘇澈耳裏,讓他先一怔的同時,轉而就有幾分羞惱。


    “我沒看!”他下意識反駁。


    玉沁似是愣了下,轉而微微一笑。


    兩人也就這麽在迴廊上停下了,適時憑欄,看著空曠的大院,看著晦暗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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