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夜裏起了風,帶著零星的小雨。


    雨絲漸稠,打著枝葉,山上的桃花分外香。


    漸已深夜,山門裏隻有極少的地方還亮著燈,除了風雨聲外,一片寂靜。


    小院裏落著雨,屋簷上淌下水簾,許是房門沒有關緊,唿唿的風聲穿過迴廊,房門被一下吹開,接著便是雨絲落進房裏。


    堂中,洛青睜開眼,微微皺眉,然後起身去關房門。


    他向來睡的很淺,自打從那個縣城調進京城以後。


    他的仕途本該是斷了的,可在那個時候,也是這麽個有風有雨的夜晚吧,那個叫蘇定遠的男人拉了自己一把。


    並非沒有計較自己的過失,隻不過那個男人說過一句話,知錯能改。


    所以,洛青自那以後便遇事從謹而慎,幾乎沒有出過錯,而在那個男人吩咐的事情上,更是從未出過差池。


    唯獨,洛青看了對麵那緊閉的房門一眼,眼簾低了低,在對方吩咐的最後一件事情上,他辦的不夠好。


    在楚家,他沒有及時發現酒中的化清散,反倒是蘇澈機警,沒有飲酒。


    其後,又沒有攔住蘇澈趕迴京城,以致差點陷入險境。


    本來的計劃裏,他們現在應該在墨家的機關城裏,蘇澈在進修才是。


    洛青站在房門前,雨絲打過,帶著山間的淡淡腥氣,身上披著的袍子被風吹拂而起。


    他眯了眯眼,迴神,看向外麵的黑夜。


    山高本該見星,可此時外界一片漆黑,隻有點點的燈火朦朦,而他從眼前的風雨之中,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洛青下意識抬腳,可一隻腳剛邁過門檻,便是一頓,猶豫片刻之後,竟是收迴了腳步。


    夜裏合該是鬼怪出沒,可這裏是桃花劍閣的山門所在,方圓近十裏多是山,隻有山下古村,如此荒涼靜謐處,哪裏會有外來野鬼孤魂。


    若有宵小,那必然也是此處之人。


    洛青眼眸微沉,退了半步,將房門關上,風和雨便被擋在了門外。


    堂中陷入了黑暗,洛青走到桌旁,喝了口已經涼了的茶水,便迴房去休息了。


    外麵風雨依舊,隻不過拍打窗門聲更大了些。


    醜時,不變的聲音裏多了些許人聲的嘈雜,接著是院門被人敲響。


    洛青開門時,發現蘇澈披著衣衫也走了出來。


    “怎麽了?”蘇澈問道。


    “有些不平靜。”洛青說著,將袍子緊了緊,提了門口的傘,走進院裏。


    “誰在外麵?”他問。


    “洛師傅嘛,我是白小魚啊。”外麵的人連忙道:“你跟蘇師兄都在吧?”


    洛青聽見是白小魚的聲音,心神鬆了鬆,再加上此時能從門縫和牆頭,看到外麵火把依稀的光亮,他也稍稍放下了心。


    “我們在,怎麽了?”洛青說著,開了院門。


    門外是不時跑過的派中子弟,他們都有些嚴肅,手拿兵器,有的手裏舉著火把,幾人結伴,冒雨匆匆。


    洛青見門外的白小魚身上都有些濕透了。


    “宗門裏進了賊人。”白小魚朝門口內縮了縮身子,道:“我這尋思著通知你們一下,免得見了師兄們的陣仗再發生誤會。”


    “有勞了。”洛青點頭道。


    “這有什麽的。”白小魚笑了笑,朝門中不經意間的一瞥,看到了已經掌燈後站在堂前的蘇澈。


    “蘇師兄也起了。”他朝那邊揮了揮手。


    洛青迴頭看了眼,然後道:“夜裏有些吵,沒睡著。今夜的雨可能有些大,我看你也沒帶傘,快些迴去吧。”


    說著,他把手裏的傘遞了過去。


    白小魚一愣,低眼一笑,眼中複雜一閃而過。


    “其實也沒什麽的。”他嘴上說著,還是把傘接了過去,“我趕明兒就給送來,這夜雨時的風也涼,洛師傅你也快迴去休息吧。”


    “好。”洛青點頭,就要關上房門。


    “哎,”白小魚似乎想說什麽,有些猶豫。


    “怎麽了?”洛青問道。


    “嗐,沒啥。”白小魚撓了撓頭,把傘撐開,身後石板道上來迴經過的火把光芒便被擋住。


    在院門關上的時候,洛青依稀從那越來越窄的縫隙裏,看到了外麵的光亮漸稀而晦暗,以及那有些消瘦的身影。


    “如果吵的話,就把門窗關緊吧。”


    聲音低不可聞,他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門關上了,門外卻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洛青麵對著院門,輕輕將門栓插好,默不作聲。


    “下著雨呢,還不進來幹嘛呢?”


    過了有些時候,身後傳來蘇澈疑惑的喚聲。


    洛青這才返身往迴走,雨被風吹的有些料峭,斜斜地打在身上。


    蘇澈打了個哈欠,把手裏的毛巾扔過去。


    洛青雖有些走神,可有異物飛來,他仍是下意識接過。


    蘇澈翻了個白眼,“莫不是見這夜裏山雨,洛大人思如泉湧,心中起了詩情?”


    洛青走進堂中,一邊將袍子摘了,一邊擦拭著有些濕漉的頭發。


    “詩篇文章,uu看書uukansh 我已有多年未看了。”他說。


    “哦?”蘇澈雙眼一亮,有些好奇,“你不是在禮部任職麽?據我所知,朝中文官都是左相派係吧,你不讀文章不寫詩,他還會用你?”


    洛青有些意外,“你竟然還知道左相愛讀詩看文?”


    “聽我哥說起過。”蘇澈將房門關上,道:“他向來喜歡風雅,自己不甚會作詩,反倒喜歡到處搜羅別人寫的詩詞,去念給青樓的姑娘聽。”


    說著,蘇澈竟是自己笑了,隻不過笑的並不舒心。


    洛青說道:“左相喜歡詩詞文章不假,但他更愛錢。若是辭藻華美的紙張和一張銀票放在身前,他肯定會選後者。”


    “所以你這麽多年都是用銀子賄賂的?”蘇澈問道:“可恕我直言,看你也不像是富裕的樣子。”


    “銀子都是將軍府出的。”洛青看著他,淡淡道:“是蘇將軍給我的銀子,然後我去行賄左相。”


    蘇澈愣了愣。


    洛青見此,開口道:“派係之別不是敵我之分,左相對此也不知情,而蘇將軍則需要我從左相那裏探知到的情報。”


    看見眼前人若有所思,他擺了擺手,“這些都過去了,早些睡吧。”


    說著,洛青吹了桌上的燈。


    外麵,依稀還能聽到風雨中夾雜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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