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的話音一落,當即,有已經作答過的人頗感懊惱,而剛待開口的一下閉了嘴,未作答的則是暗鬆口氣。


    蘇澈麵無表情地看了萬花樓一眼。


    蘇定遠卻是輕輕頷首,“也好,澈兒,說說你的想法。”


    蘇澈先是抱了抱拳,然後稍加思索,道:“燕康勢大,麾下北燕十萬精騎,縱橫捭闔間,幾無相抗。他是北燕的軍神,他若不死,北燕大軍就是鐵桶一塊,無從攻破。”


    蘇定遠點頭,這些很輕易就能看出來。


    一旁的方景然用指甲撓著下巴,似是在聽,似是無聊。


    至於亭外的人,有的也是不以為然,本來還以為蘇澈能說出什麽見解,沒想到卻也是這等人盡皆知的東西,毫無新意。


    蘇澈眼簾微低,緩聲道:“關於蘇將軍的題目,我的理解是,或許正因為無法殺死燕康,所以人人才欲處之而後快吧。”


    “哦?”蘇定遠還未說話,方景然倒是笑了笑,“有意思,這話何解?”


    蘇澈看了眼自家父親,發現他隻是平靜地看著自己,沒有探究,也沒有阻止。


    他開口,“針對燕康,無論是派遣義士行刺殺之舉,還是下毒、美人計,都隻是耗費人手,無一成功,反倒令燕康名聲更盛。”


    蘇澈無聲一笑,“就連離間,都反助彰顯燕康和北燕皇帝的君臣之心。”


    話到這,他自己忽然微怔,眼神變化之間,看到了自家父親眼底閃過的欣慰之色。


    離間,君臣之心?蘇澈心裏閃過這個念頭,忽然有些若有所思。


    “不錯,正是如此。”人群裏,忽而有一人忍不住開口,如若恍然大悟一般,“正是君臣同心,才讓北燕固若金湯,燕康難殺,可若能殺他,自是殺人誅心,他一死,北燕朝廷便不足為懼。”


    方景然眸光微閃,稍顯刻薄的嘴唇抿緊,心下冷笑,蘇定遠,原來你是打了這個心思。


    他知道對方是借燕康和北燕皇帝,君臣之間的親密無間來進諫,可偏生他覺反感,覺得眼前這人竟想學燕康擁兵自重,野心之下必有圖謀。


    而他看著那方才開口之人,心中情緒不露,反而和顏悅色,“不知這位是?”


    那人連忙出列,拱手道:“在下武元通,乃本次武舉的解元。”


    “武解元。”方景然點頭,勉勵道:“果然是英雄少年,談吐不凡,真知灼見。”


    得了聖人誇獎,武元通激動的不能自已。


    而眾人裏,難免有人羨慕。


    ……


    此前的一番話,有人能聽懂,有人自然聽不懂。


    高堯暗暗捏了把汗。


    萬貴妃卻是眼底不屑,看著蘇定遠時略帶譏誚,君臣多年,竟然還不知道眼前人是什麽性子,他若能有北燕皇帝那般雄才大略,大梁官場和軍中何至糜爛如此?


    但這些她是不在乎的,不管大梁如何,天下如何,打仗還是不打仗,隻要她能享受到便夠了。


    榮華富貴,前唿後擁,她總是缺不了。


    至於聽不懂的,隻當蘇澈也是說了些生平典故來論事,反倒尹蓮童聽完後,看著那亭中神情有異的皇帝方景然,以及默不作聲飲茶的蘇定遠,若有所思。


    等眾人都迴答完畢,方景然笑問道:“蘇愛卿,你覺得,這一場該如何排名?”


    “陛下以為呢?”蘇定遠問道。


    “愛卿出的題,答案自然在愛卿心中。”方景然語意微深,“別人的心思,又豈是那麽容易揣度的。”


    蘇定遠神色如常,點頭,而後看向亭外,目光環視眾人,最後落在蘇澈臉上。


    “蘇澈當為第一。”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眾人一時嘩然,但很快平靜下來。


    這裏不是鬧市,不是校場,而是宮裏。眼前的,是名滿天下的蘇定遠,是大梁皇帝陛下,他們不敢喧嘩,更不敢造次,口出狂言。


    可依舊有人不忿,有人不服氣,並非因為對蘇澈所答他們不認同,而隻是因為出題的是蘇定遠,是蘇澈的父親。


    或許,這是他們也不願意承認的嫉妒。


    武元通握了握拳,有心開口,最終卻頹然作罷。因為蘇定遠此前有言在先,每人隻可作答一次。他此前答過了,方才不過是在蘇澈作答時心有所悟,因此而言。


    照此看來,雖說自己所答同樣貼合蘇定遠心中的答案,可也不在規矩之中,即便無奈,他也隻好忍下了。


    蘇澈聽後,先是一愣,在看到自家父親眼中的欣慰之後,他才舒心一笑。


    而看到那安靜站在萬貴妃身後的玉書時,發現後者自始至終的眼神都未落在他的身上,蘇澈眼神黯了黯。


    方景然眼皮一抬,看他半晌,然後點頭,“此前朕所出的題目,蘇澈也是過關之人,既如此,那殿試文比第一,便是蘇澈。”


    若是在此之前,他還會說一說自己出那題目的深意,說一番道理,既勉勵,亦收人心,可現在,他忽然失去了興致。


    亭外,蘇澈抱拳,不卑不亢,“多謝陛下,多謝蘇將軍。”


    方景然擺擺手,沒說話。


    一旁,高堯適時道:“下邊,該擂台比了。”


    說著,他一指那池塘中搭建的擂台,道:“諸位一路過關斬將來此,規則咱們也就不多說了,抽簽吧。”


    象牙玉的簽筒,玉簽底下寫著人名,每個人抽一支,uu看書. 抽到的人名便是自己的對手。而抽到自己的人,則與同樣如此的人互為對手。


    蘇澈看了眼手裏玉簽上的人名,不認識。


    擂台在池塘正中,而先前搭設的木橋自然是撤掉了,欲想登上擂台,唯有施展輕功。


    輕功,指的是騰轉挪移之法和輕身疾行功夫,都是有相合的心法,是功法中最為珍貴的。


    而此地考生裏尚有寒門子弟,隻是這如何登上擂台,便將他們刷了下去。無他,能修行武功已經是不易了,更別說日夜錘煉之苦,哪還有餘財去購置輕功,乃至有時間習練?


    可誰也沒想到這迴的殿試擂台比竟會有這般考校,當下,已經有人含淚。被人打敗雖然丟失顏麵,可這是正常比試,常有也該有,但連擂台都登不上便隻能無奈放棄,這才是最大的屈辱。


    萬貴妃靜靜看著亭外考生的神態,低低一笑。


    “愛妃是看到還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了?”方景然湊近,輕聲問道。


    萬貴妃便也貼到他耳邊低聲去說。


    兩人恍若無人般地如此,蘇定遠偏開目光。


    第一輪很快比過,輸者沮喪失意,贏者自然高興萬分,同時暗唿僥幸。


    還剩十三人,剛好是武進士錄取的人數,但最後的成績自然不是這麽算。


    第二輪,萬花樓輪空。


    他搖著折扇,衝高堯笑了笑,後者眼觀鼻鼻觀心,沒甚反應。


    有人雖也懷疑,卻也不敢問。


    蘇澈抽到了喬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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