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有人騎大黑馬而來,縱馬揚鞭,張揚萬分。


    錢幫的少幫主易長月,也到了。


    這是個隻穿單衣白衫的年輕男子,敞開著懷,露出的卻不是白皙的皮膚,而是猙獰的刺青,雖然展露不多,但隻從紋路上看,似乎並非是什麽惡獸,而是人物畫。


    身後,是將將趕到的隨從,俱都是氣息彪悍的壯漢,目光四顧間帶著一股江湖草莽的匪氣,讓人難免不喜。


    而像蘇澈這等官家出身的子弟,看去時更會有一種天然的排斥。


    那是並非同道的排斥。


    蘇澈看過兩眼便不再關注,對四下而來的目光視若無睹,蘇大強已經趕了馬車離開,他隻是安靜等待排隊入場。


    他不是多話的人,此時握劍站著,雖沒有葉梓筠那般生人勿進的冷淡,卻也明顯給人不好相與的感覺。


    可當蘇澈靜靜看著每個入場的人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有人靠了過來,而且還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好似隨意地偏頭朝別處看看,然後肩膀一動,那本來想拍在自己肩頭的手掌便一下落空了。


    “呃。”身旁那人有些錯愕。


    蘇澈平靜看去,那人濃眉大眼絡腮胡,身材中等,麵相老成,但年紀應該不大,看他樣子,似乎也是來參加武舉的。


    “在下石闖。”對方不見尷尬地抱拳,一臉和善。


    蘇澈點點頭,沒說話。


    石闖見此,撓了撓頭,“在下素來敬仰蘇將軍為人,佩服他的豪情膽識。”


    蘇澈隨著人群朝前走,道:“那你武舉好好考。”


    “莫非蘇將軍也會來此?”石闖眼神一亮,煞有其事地朝四下看去。


    “不會。”蘇澈道。


    石闖有些失望。


    蘇澈不會以貌取人,更別說是從穿戴看出身。


    眼前人手上老繭頗多而厚,這並非是練手上硬功所致,而是常年做體力活留下的。且這人一肩高另一肩低,脖頸微斜,這是常年做苦力留下的痕跡。


    他沉默半晌,道:“今日會有不少將軍到場,好好表現吧。”


    石闖狠狠點了點頭。


    這時,有人在招唿他,他衝蘇澈抱了抱拳,離開了。


    蘇澈看了眼,那應該也是個小團體,七八人,有幾個穿著門派的服飾,但他沒認出來。


    很快,在驗明身份後,他便入場了。


    ……


    校場很大,或者說,這裏倒像是縮小的軍營,隻不過沒有那麽多的軍帳和兵卒。


    “入場參考者七百八十三人,缺席二十五人失去資格,現在,武舉試開始!”有軍官拿著花名冊點完名之後,便高聲道。


    缺席的人為何缺席,會有人猜測,會有人以此交談,卻沒有人真正在意。


    此時,擂鼓幾通罷,說了武舉的規矩之後,接著就有二十多個軍官騎馬而來,手上分別拿著花名冊。


    “點到名的跟我走!”他們說完便開始點名,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蘇澈知道,這是分場考校,也即是外試第一場的騎、射。


    不知是否有意,像尹蓮童、易長月這些實力最強的人都沒被分到一個組裏。


    “你們的兵器可以放到一旁,也可以隨身攜帶,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是軍馬,駕馭已是難事,若帶兵器更是難上加難。”


    在蘇澈眼前的是個年紀二十六七的青年軍官,事實上這個年紀在軍中不算年輕了,而能來主持武舉,成為其中一場的考官之一,說明此人在軍方裏也是頗受重視的。


    起碼,要是自身的風評不錯。


    京城內有車行,自然也有馬場,但那裏或許會有好馬,卻絕對沒有軍馬。


    所謂軍馬,除卻要強健和超強的耐力之外,還要有一定的適應能力。因為戰場不是一馬平川,也不總會是同一個地形,它不需要跋山涉水,卻要應付各種惡劣的環境。


    比如一地刀戈,殘屍遍布,血流成河。


    “如果說劍是劍客的半條命,那馬便是騎兵的另外半條命。”軍官沉聲道:“現在,騎術考校開始!”


    武舉,騎術,自然是每人都能分到馬。


    校場的馬場上設有各種障礙,跑完一圈算作及格,而你可以選擇「騎射」這一附加項,也即是縱馬過程中去射中途移動的靶子。


    若不選擇,則在完成騎術考校後去參加「射」這一門考核。


    蘇澈肯定是不選的,他摸了摸馬的脖子,翻身而上,他的手上始終握著劍,便以單手持韁,輕夾馬腹,便奔馳而去。


    跑一圈的用時多少不是成績的核定標準,而是在於你是否失誤,沿途有馬夫和騎兵會觀察記錄。


    蘇澈的馬術不錯,不甚出彩,但他自估也該是及格往上。


    “那便是蘇定遠的兒子?”在看台上,一中年人放下千裏眼(單筒望遠鏡),問道。


    他是本次武舉的主考官,大梁兵馬司統軍上將軍魏暘胥。


    身旁的三人,則為統籌本次武舉的考官,為兵部侍郎申時通、兵部主事晁究、宣威將軍牛敬忠。


    晁究是個麵向剛正的中年人,此時撫須開口,“不錯,那正是蘇將軍之子。uu看書.uuknshu.om ”


    依他的官職,與蘇定遠也沒什麽交情,隻是素來敬重這位平北將軍的為人,再加上遠觀其子沉穩內斂的性格,語氣裏便多帶了幾分關懷。


    申時通看他一眼,沒出聲。


    這是個老狐狸,他知道牛敬忠近年來在軍方的影響力逐日漸長,而且其人早年與蘇定遠的關係似乎並不愉快。


    魏暘胥心知這些,開口道:“蘇定遠是天下名將,隻是這蘇澈看起來,似乎並未得其幾分本事啊。”


    晁究眉頭一皺,有心開口,但一旁的牛敬忠卻拍了下手,“好小子!”


    他說的自然不是已經跑完下馬的蘇澈,而是另一方向的一個牛犢子般壯碩的青年。


    “原來是賁兒。”魏暘胥讚賞道:“此子將來必不亞於敬忠你啊。”


    牛敬忠哈哈一笑,對一旁的晁究連看也不看。


    這時,又有幾騎從校場外而來。


    “嗬,隻是第一場,這些人就來了。”牛敬忠摸了摸胡須。


    來的人都是軍方的實權將領,有的是京城守將,有的是駐外將軍在京城的親信,他們此來,自然是為了挑選好苗子。


    “不過,武舉是為朝廷選良才,可不是為他們選將的。”魏暘胥冷笑一聲。


    在此期間,申時通的目光也一直看著那沉穩的年輕人。


    “天下剛剛安逸幾十年,軍中便已有數個派係,蘇定遠,你是如何想的?”


    他心裏想著,思緒仿佛也似那年輕人張弓射出的箭一般飛到了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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