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大爺!”


    聲音帶著少年人還未變聲的清脆,又有些因長時間說話而缺水的喑啞。


    這一聲有若長劍破空,雷過黑夜。


    原本隻是略微熱絡而算不上嘈雜的課堂登時一靜,隨即便是轟然的喧囂。


    顏玉書抬手一指,臉色微微漲紅,指著眼前被他一腳踹翻,此時正從散亂的書本長桌下爬起來的人,道:“我讓你嘴臭!”


    “顏玉書,你找死!”那人從地上起來,臉色通紅,猛地撲了上去。


    兩人扭打在一起,課堂上的學生唿啦散開了。


    “牛賁,打他鼻子。”


    “顏玉書,咬他耳朵。”


    “用力啊!”


    “你踢他啊。”


    “哎,摳他眼睛啊。”


    “你倒是打呀。”


    而那上首的先生陳康終於醒過來,敲著桌子,吹胡子瞪眼,“別打了,有辱斯文,這成何體統?”


    可莫說是圍攏的這些孩子,就連扭打在一起的兩人也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絲毫不顧陳康的勸阻。


    發髻散亂,錦衣撕破,地上書本課桌亂作一團,兩人在地上開始滾打。


    顏玉書身子骨本來就弱,可跟他扭打在一起的牛賁壯得跟個小牛犢似的,隻是幾個唿吸,顏玉書便氣喘籲籲,被壓倒在地。


    牛賁掐著他的脖子,臉色有些扭曲猙獰,“你不是狂嗎,嘖嘖,這小白臉,真嫩啊,你該不會是個娘們兒吧?”


    有偷偷圍觀的女孩一下紅了臉。


    這時,外麵。


    剛剛跟澆菜的青年討了瓢水喝的蘇大強牛眼一瞪,眼睜睜看著自家少爺從窗戶跳了進去!


    “你怎麽了?”那青年好奇問道,順著他的目光想要去看。


    蘇大強連忙擋了他一擋,一連憨厚,“這水甜啊,從哪挑的?”


    ……


    書堂裏的人還在拍手喝彩,先生陳康吼的急了在捂著胸口咳嗽,入耳盡是喧鬧。


    一道身影如同衝進菜地裏的野豬,飛起一腳便將坐在顏玉書身上還想說些什麽的小子踹飛出去。


    “咳咳。”顏玉書捂了捂喉嚨,臉上通紅,看清是誰後,驚訝道:“阿,阿澈,你怎麽來了?”


    蘇澈沒說話,伸手給他整了整衣領,拍了拍灰塵,沉著臉,看向那在地上哼唧幾聲爬起來的牛賁。


    “他是誰?”


    “哪來的?”


    “穿成這樣,顏玉書的書童?”


    “隔壁私塾的吧。”


    有倆小子扶了牛賁起來,指著蘇澈,“你是哪來的野小子,竟敢打人,你知道他是誰嗎?”


    蘇澈冷哼一聲,腳尖一挑,旁邊的小桌便被他踢了過去,直接砸在了那個伸手指他的小子手上。


    “哎呦!”畢竟還是小孩,此時被桌子砸了,劇痛之下,哇地就哭了。


    他這一哭,那被蘇澈一腳踹飛的牛賁看著那冷淡的眼神,嘴一癟,也哭了。


    蘇澈一愣。


    啪,


    肩膀頓時一疼。


    在他愣神的時候,那陳康不知什麽時候走了下來,此時手裏拿著一根編織的柳條,方才就是用這個抽的他。


    顏玉書眼一睜,連忙去揉蘇澈的肩膀,“疼不?”


    說著,他猛地抬頭,“先生,你幹嘛?!”


    “他是誰?哪來的?”陳康咳嗽一聲,厲聲道:“下重手打人,你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兩人還在哭。


    蘇澈看著被抽過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他們打人,你不管?”他問道。


    陳康冷哼一聲,“都是同窗,什麽叫打人?”


    蘇澈無聲一笑。


    “你小小年紀,下手不知輕重,你家大人是怎麽教的你?”陳康上下打量他一眼,道:“看你也不像是那些沒教養的普通百姓,把你爹叫來,要不就報官。”


    堂中原本圍觀的人都在看著,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顏玉書雙手握緊,顯然是忍耐到了極致。


    蘇澈卻拽了他胳膊一下,他看著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老者,道:“您是教學問的,就不問問剛才事情的緣由?”


    “你還知道學問,緣由,什麽緣由?”陳康臉色一沉,“你在這打人還想強詞奪理?”


    蘇澈想講道理,“我隻是覺得事情還沒弄明白,您未免太武斷了些,我闖進來,的確該受這一鞭,可......”


    啪,


    蘇澈臉色一寒,那柳條被他抓在手裏。方才他話還沒說完,對方竟然還想抽他!


    “你還敢躲?”陳康瞪了瞪眼。


    “過分!”蘇澈吐字冰冷,手上用力一拽,陳康手裏的柳條登時脫手。


    “胡鬧,沒教養,以下犯上!”陳康伸手指著他,氣的渾身哆嗦。


    “夠了!”顏玉書喝了聲,指著牛賁,看向眾人,道:“你們也知道昨日大行寺發生的事情,他說‘要真有被拐騙的孩子也是活該,誰讓他們蠢。’我跟他理論,他反拿我相貌說事,牛賁如此辱我,我難道不該打他嗎?”


    四下的人互相看了看,uu看書.uukanhu 沒人說話,而就算是原本一臉好笑的人,表情也斂了斂。至於那牛賁,也是啜泣了一聲,沒言語。


    蘇澈隻是心中一笑,他就知道顏玉書雖然性格衝動,但從來不是魯莽之人。至於自己出手幫他,也無需問對錯。


    顏玉書接著一指臉色陰沉的陳康,道:“身為代課先生,你不問青紅皂白就直接動手打人,你還有先生的樣子嗎?”


    “放肆!”陳康臉色一紅,眼眸仿佛欲要噬人一般。


    隻不過他知道眼前這少年的父親是誰,禦史在文人眼中可是一把劍,斬武夫鬥文官的劍。他陳康就算是再不滿,話也隻能咽在肚子裏,而不敢說出來。


    顏玉書冷笑一聲,又一指那一直在角落裏的小胖墩,道:“半月前成大人入獄,但成浩的束脩(xiu修)可是交到了年底,他功課比你們哪個人差了?憑什麽就欺負人家?”


    說著,他看向臉色紅白相間的陳康,道:“你身為先生,竟然還落井下石,區別對待,誤人子弟,你配當這個先生嗎?”


    “混賬!”陳康再也忍不了,抬手就要甩出耳光。


    但蘇澈比他更快,出腳高抬,竟是代替了手掌,以鞋底給了這陳康一個耳光。


    腳下的灰塵撲了陳康滿頭臉,他顫巍巍地指著蘇澈,目呲欲裂,“沒教養...沒教養...”


    蘇澈上前一步,一把拽過對方的衣領,本是溫潤的臉上如布陰雲,“你是什麽東西,也配管我蘇府家教?”


    一聽蘇府二字,陳康先是一愣,接著臉色唰地白了,喘氣都慢了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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