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言十安一早便去了老師家中。


    他來得實在頻繁,下人見著他都如對待半個主子一般,見著便笑道:“公子來得正好,老爺正和夫人鬧脾氣呢!”


    言十安見怪不怪:“老師又想吃什麽師母沒給?”


    “還得是公子,一猜一個準。”下人笑答:“老爺一早便想吃炙肉,夫人不讓,早飯都未吃便去書房了。”


    言十安點頭致謝,先去見了師母。


    “這大冷的天你少跑幾趟,家裏什麽都不缺。”


    齊夫人看到他臉上便有了笑模樣,膝下一子一女,女兒為人媳不好常迴娘家,兒子外任為官,她深知夫妻分離於感情不好,不留兒媳婦在家盡孝,讓跟著一起去了。多得有這麽個學生常來常往,家裏倒也不顯得冷清。


    “你什麽時候把你那未婚妻帶來給我瞧瞧,你老師見過一迴就不停口的誇,也讓我見見。”


    言十安應下:“是,下次便帶她來。”


    “也不用這麽著急。”齊夫人擺擺手:“她身體弱,等天氣好些了不遲。”


    行,他的未婚妻身體弱這個名聲算是打出去了,言十安心道,有這個名聲在,不參與京城的交際便能說得過去,不過老師這裏確實應該來的,是他疏忽了。


    “你來了也好,去勸勸那倔老頭,都多大年紀了,哪能一早就吃炙肉,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言十安笑:“師母您是不是卡著老師好幾頓肉了?”


    “前天他說頭暈,大夫給他放血的時候,那血都幾乎出不來,大夫說他得素著養一段時間才行,所以這兩天都沒給他吃肉。”齊夫人搖頭歎氣:“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真是半點沒錯,誰能想到齊心先生現在成這德性了,都不敢讓外邊的人知道。”


    “你亂說,哪有你說的那樣。”齊心本來在偷聽,這一聽就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當即走出來吹胡子瞪眼:“人活一世連口肉都吃不到,還有什麽意思!”


    齊夫人都不想搭理他,起身交待言十安:“他要是餓了你招唿一聲,飯菜都熱在灶上了。”


    “是。”


    齊夫人看都不看老頭兒一眼,係上披風扶著仆婦的手臂離開,今日有貴客上門,她得先去準備著。


    齊心眼角餘光瞥著門口,見她真走了,立刻和小弟子道:“快去灶屋拿吃的來,餓死我了。”


    “師母都這麽說了,肯定沒有肉。”


    “我知道沒有。”齊心瞪了看熱鬧的小弟子一眼,幾十年夫妻,他能不知道枕邊人什麽性情嗎?說沒有那就肯定是沒有的,想都不要想,但他餓了呀!


    言十安忍笑,親自去交待,一撩起門簾就見師母站在廊下,看到他出來捂嘴偷笑,這才攙著仆婦的手走了。


    言十安被老兩口的夫妻情趣撲了個兜頭蓋臉,不由自主的,他又想到了時姑娘。若是他們到了這把年紀,以時姑娘的性情,他們的生活定是要比老師和師母更有情趣。


    想著想著言十安又自嘲的笑了,年輕時候都還沒找著可能呢,就做年老時候的夢了。


    早餐是真的清淡,清粥小菜吃得齊心食不下咽,把那小菜想象成肉才勉強吃完。


    帶著弟子迴到書房,喝完一盞茶,將小菜的味道衝淡後他才道:“沉棋來了京城,昨日遞了名帖說巳時前來拜見。你來得正好,天底下名不副實的名士多,他是名副其實的那個。”


    “昨日在浮生集見到了,宗正少卿來送書,給我引見了他,他說了今日要來老師這考較我。”言十安將書送到老師麵前:“過來之前去書局買了一本。”


    齊心看了序,又看了弟子的詩,點點頭道:“以前你總是緊繃著,像是生怕說得不好了,做得不好了,就要被我打罵。可這半年來你明顯鬆弛了許多,從你的詩詞賦上都能看出來,你有了鋒芒。好事,人怎能沒有鋒芒?”


    齊心很是開懷,打趣:“未婚妻的功勞?”


    “是,她的功勞。”言十安忍不住的說起了‘未婚妻’的好:“她說我比絕大多數人都更努力,也比絕大多數人都更辛苦,但是相等的,我也比絕大多數人都更出色,她說這是我憑自己得來,足以證明我的優秀,不必非要得到誰的認可。”


    齊心撫著胡子連連點頭:“家有賢妻,夫無橫禍,你這個妻子找對了。”


    言十安聽著這話就開心:“是,學生也這麽覺得。”


    齊心翻迴序言:“你說,宗正少卿給你引見了沉棋?”


    “是。”言十安將宗正少卿和他說的話一一轉述。


    “給你奪得魁首的一次雅集出書,親自作序,又親自送到你手裏,給你登門的承諾,還以長輩之資給你引見沉棋,可見這位宗正少卿有多看得上你。你今後的表現他定然都會格外關注,你需得沉住氣,表現好了他不吝嗇提攜你,要是你因此自傲,從此之後再無寸進,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也就沒了,可知?”


    “是,學生不敢懈怠。”


    齊心笑著放下書:“這方麵你信譽良好,我倒是不擔心。”


    “是老師教得好。”


    “少拍我馬屁。”齊心笑罵:“我要這麽會教弟子,怎麽三個弟子跑了兩個。”


    “這恰恰說明老師教得好,兩位師兄才早早開了竅,去尋自己的路了。”


    這話哄得齊心心裏暢快,順著這話他就問:“你呢?你的路是什麽?”


    言十安接住了這句話,他抬頭看向老師:“我的路崎嶇難行,荊棘叢生,隨時有性命之危。”


    齊心一愣,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答案。如果說之前他這弟子的路難行,但有他扶著,總能上路。現在中了舉,又有了宗正少卿的欣賞,怎麽都該是順暢了才對,怎麽還有性命之危了?


    言十安跪坐著傾身行禮:“請老師助學生一臂之力。”


    齊心並不問是何事,而是先問:“你先迴答我一個問題,你所走之路,是正道嗎?”


    是正道嗎?言十安想到那些死狀淒慘的少男少女,想到朱淩和古盈盈的身份,堅定的迴答老師:“是。”


    收他到門下六年有餘,說是在自己跟前長大的也不為過,齊心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孩子,不能是走歪路的。


    “說吧,何事。”


    “沉棋來京城的目的和那樁大案有關,他的女兒去年失蹤了,張帖出去的畫像裏他認出來有他的女兒,聽他和宗正少卿的對話,打算明日大朝時去告禦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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