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緒站起身來:“三叔,家裏得你坐鎮拿主意,你不能去,我去。”


    “家裏有你二叔祖坐鎮就夠了。”時衍抬手阻止他說話:“爹駐守新斧五年,我跟著去了三年,對肆通城也熟悉。今年要不是你四叔強著要去,這會不知生死的應該是我。你就去過一次,哪裏有我熟。時緒,我得去。”


    時緒紅了眼眶:“三叔,我就剩你一個長輩了!”


    時衍起身走到他身邊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你祖父沒那麽容易死,你爹,你四叔個個身手不差,他們一定在哪裏等著我,我得去找到他們。”


    “三叔!”


    “你二叔祖身體不好,受不得累,多數時候都得靠你,還有不虞。”時衍語氣一頓:“我聽她那意思隻打算帶著萬霞跟言十安走,完全不打算讓時家做點什麽,可我們不能因此就真讓她一個人去付這個代價。家裏她就和你有幾分親近,你想想要怎麽做。”


    時緒沉默著點頭,他知道攔不住三叔。


    時衍笑了笑:“家裏交給你了。”


    “活著迴來。”時緒眼睛紅了又紅:“三叔,你要活著迴來。”


    時衍用力拍他肩膀一下:“三叔的命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不會輕易丟了。”


    他要留著這條命,給時家遮風擋雨。


    那邊,時不虞已經吃了兩碗飯,正打算添第三碗。虎頭寨囤了不少糧食和熏肉,留給她的又都是最好的,香極了。


    聽著腳步聲她抬頭一瞧,是言十安。


    言十安並不進來,站在門外和她說話:“我的人送消息迴來了。”


    “進來說,我沒那些個規矩。”肚子裏有食,時不虞也不急著吃了,放下筷子問:“人都安全?”


    “安全。”言十安提著衣擺邁過門檻,坐到她對麵道:“趕在京城的消息擴散前下手,就那點押送的人攔不住我的人,順利交到吳非手裏了。”


    時不虞給他倒了一杯茶推過去,舉杯道:“交易成立,我會信守承諾。”


    言十安端起茶杯和她碰一下,笑:“不等阿姑迴來確定一番?”


    “在你失信於我之前,我會信任你。”


    信任。


    言十安品了品這兩個字,在他的人生裏,這兩個字實在是稀缺了些,他不信任何人,也自知,自己不被他人信任。


    如今有個人卻說信他,多稀奇。


    兩人眼神相對,互相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時不虞拿起碗裝飯,雖然自己說沒有規矩,但吃飯的時候沒有說話,一直到吃完這一碗才又閑閑說了起來。


    “明日阿姑迴來我們就迴京。”


    言十安給她續茶,邊笑:“這邊就撒手了?”


    “他們不是三歲小兒,知道怎麽樣才能活下去。”慢慢旋著茶碗,時不虞垂下視線看著茶水輕輕蕩漾:“我的人清了一遍痕跡,你的人清了幾遍,隻要他們自己藏好了,找不到這裏來。”


    “說到這個我有些好奇。”言十安看向她:“從種種安排看得出來,姑娘有不少人手,靠自己也未必不能成事,為何還要和我做交易?”


    “有些事可以冒險,失敗了大不了重頭來過。有些事不行,人沒了不能再活過來。而且,我沒有人手,他們是我的……”時不虞想了想用什麽詞合適:“他們是我的熟人。”


    “那姑娘的熟人一定很多。”


    “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認識一些,不過也不都是熟人。”


    大概是這簡陋的灶屋太小,讓兩人離得太近,言十安從這短短幾句話中,好像窺探到了時不虞和她人截然不同的精彩過往。她定是去過許多地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認識新的朋友,可能也會有人和她過不去,然後鬥智鬥勇,讓她的日子過得五光十色。


    當時家出了事,她那些熟人從各地趕來相助,他們或許富甲一方,或許還是官宦之家,或許是島上不與人往來的部落首領,相同的是,他們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都要來相助於她。這些人裏,說不定還有曾經和她過不去的人。


    時不虞掩嘴打了個哈欠,吃飽了她又想睡了。


    “最近太缺覺,我去歇著了。”


    “還有一件事。”言十安跟著起身,看著打完哈欠眼睛水潤的人道:“京城最近必定會嚴查生人,你以我表妹的身份隨我入京,姓駱,名字不變。這是早先準備的一個身份,查不出問題來。”


    頓了頓,言十安又道:“這個身份用起來的時候是父母雙亡,小的時候父母為我們定下了婚事,你守孝期滿前來投靠於我。若姑娘擔心於名聲有礙,可把婚約改為口頭婚約。”


    時不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但是你想用這層關係。”


    “是。”言十安直接承認了:“我已年滿十九,先生看重我,又見我常年一個人在京城,總會多心疼我幾分,對我的婚事極為關心,我既不想駁了他的好意,也不能接受。平時和同窗往來,也會有意無意提及家中姐妹,若有個未婚妻,我能省許多事。”


    時不虞雙手抱胸上下打量他:“你長相俊俏,又有個聲譽極隆的先生,就是上三品大官也未必看不上你,就沒想過去結一門貴親?以你的心智,讓他們為你所用當不難,怎麽沒有走這條路?”


    被她當麵稱讚長相俊俏,言十安麵上微微有些發熱:“大概是因為現在的年紀還能容我折騰幾年,等到把心氣兒折得差不多了,說不定就走那條路去了。”


    倒是實誠得很,時不虞再次掩嘴打了個哈欠:“我不在意那些虛名,有用就用著吧,歇去了。”


    言十安沒再叫住她,跟著她走出灶屋,看著她在月色下走遠,連背影都透著灑脫。


    相識以來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好像於她來說,任何時候都不會陷入兩難的抉擇,幹脆,果敢的直奔著目標去,哪怕是劫囚這樣的大事。交給他的事就徹底撒手,不懷疑,不插手,不多問,隻管自己要做的那一部分,並且在安排妥當後毫不猶豫的先行離開。


    理智得都有些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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