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影城,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人們的心髒都在劇烈跳動,耳朵裏則是嗡嗡的,一時間似乎失去了所有聽力,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三明大街的茶館門口,巡城司的銀甲武者還在被下屬們攙扶著,他原本勾著背,臉色慘白,直到某一刻,他忽然就直起腰,抬了一下腳。


    攙扶他的一名下屬驚唿:“頭兒!”


    銀甲武者喃喃驚聲:“魯鍾,魯鍾……”


    接連念了好幾句魯鍾,他才如夢初醒般大喊了一聲:“魯鍾,是萬靈天驕榜,第八十三名,魯鍾!”


    隨著這一聲喊出,便好似是一滴沉重的水陡然濺進了發泡的油鍋裏,刹那間,無數油花重疊飛起,嗶嗶啵啵地便在鍋內爆炸了開來!


    宛如鞭炮齊響,油花開會。


    呆立在街道兩側,失去聲音的人群恍惚便都找迴了自己的聲音。


    種種話語如同浪潮,在此刻洶湧翻滾,驚濤拍岸。


    “天驕榜魯鍾?原來是萬靈天驕榜上的天驕!”


    “唉!新一期的萬靈天驕榜我此前倒是看過,可那時候卻未想過要背誦名單,原來那位……竟是天驕!是天驕啊……”


    人們驚悸,駭然,又有種說不出的戰栗感,難以言喻,無法形容。


    有聲音喃喃:“我……我竟見著活的天驕了!”


    更有人莫名其妙,喜極而泣:“我、我竟然見了天驕,還在天驕的戰鬥餘波中活了下來,活了……我活下來了,嗬嗬嗬,哈哈哈!”


    歡喜的人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儼然瘋魔。


    但這種瘋魔在此時此刻卻居然並不顯得突兀,因為所有人在這一刻幾乎都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瘋魔狀態。


    不是人們心理脆弱,見識短淺,著實是,有些震撼不親身經曆,你永遠無法體會到那一種風波跌宕的驚險與刺激。


    尤其是先前護城大陣被破,縣令抽調國運,官印一起,全城百姓精神氣運便都不由自主隨之消耗。


    即便每個人的精氣都隻是被抽取到一丁點,但這一丁點抽取所能帶來的震蕩,卻顯然並非頃刻便能平息。


    尋常百姓受此抽取,至少也要三五個時辰才能自然平複損耗,恢複精氣。


    在精氣未複的這個時間段,人的心神本來就要更加容易動蕩許多。


    在潮湧般的激動與議論聲中,茶館門口的銀甲武者忽然推開了身邊攙扶自己的下屬。


    被他推開的下屬們都是又驚又急:“頭兒,你要做什麽?你小心……”


    話音未落,卻見銀甲武者忽然就邁開步子,像隻獵豹一般敏捷地從茶館門口竄到了三明大街上。


    銀甲武者原本臉色慘白,七孔流血,一幅站都站不穩的淒慘模樣,他的下屬們也實在是擔心他才來攙扶他。


    可哪曾想?前一刻還淒淒慘慘戚戚的這位,忽然間他就又生龍活虎了!


    他大步奔行,身似閃電飛射,蹬蹬蹬三兩步便從三明大街的這頭竄到了前方數十丈遠的另一頭。


    街上並沒有百姓擋路,早在先前黑衣少年持槍飛至空中時,街上行人便都自覺地躲閃到了街道兩側去。


    人們擠在大街兩側的店鋪屋簷下,眼睜睜看著銀甲武者飛奔數十丈,而後猛地停下腳步。


    而就在他腳步的前方,正正好插著一杆長槍!


    這杆長槍,正是先前從天飛落的那杆長槍。


    這杆長槍,被天驕少年魯鍾所持,驚豔過在場所有人。


    但這杆長槍,其實原本是屬於這銀甲武者的法器!


    銀甲武者站在長槍邊上,略微躊躇了片刻,而後他伸出手掌,觸摸向了眼前這一杆既熟悉、又仿佛陌生的長槍。


    這杆長槍,原本是他的武器,可如今,還能是他的武器嗎?


    銀甲武者甚至都做好了這杆長槍必然被毀的心理準備,畢竟……先前那樣的戰鬥,那刺破天網的一擊,想來應該是遠遠超出這杆長槍的承受極限才是。


    能破天網,並且一破再破,強的也不是這杆長槍,而是持槍的人。


    經曆過那樣超極限的攻擊,這杆陪伴他多年的長槍,或許已經無法再使用了。


    銀甲武者顫抖的手終於摸到了長槍,而後他手掌收攏,用力持槍一拔。


    出乎意料的,這長槍竟被他輕鬆拔出來了!


    與此同時,就在手掌與槍身相接觸的一刹那,銀甲武者忽然就感覺到有一股沛然莫當之雄渾力量,如名川大河般洶湧一衝,轟!便衝進了他的全身氣脈間。


    銀甲武者當時便暗叫了一聲:糟糕!


    然而預想中的兇殘衝撞並沒有到來,那一股雄渾力量衝進他的全身氣脈之後,居然並沒有造成任何的蠻橫破壞——


    相反,銀甲武者隻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片幹涸龜裂的土地,而衝進來的那股力量,卻成了澆灌土地的傾盆大雨。


    雨點劈裏啪啦地打下來,重重散落在他原本千瘡百孔的軀體內。一時間,卻是飛速修複起了他身體的損傷。


    銀甲武者不由自主便直起了腰,幹涸的軀體如被甘霖,全身上下都湧起了一股極致的舒爽之感。


    他甚至輕輕地、愉悅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這可嚇壞了緊追在他身後的幾名巡城司兵丁,他的下屬們焦急唿喊:“頭兒,頭兒!你怎麽了?”


    如此接連喊了好幾聲,直到聲音越來越急促,甚至還有人伸手來拉他,銀甲武者這才渾身一顫,恍如隔世般醒過神來。


    醒過神後的第一時間,他忽地將雙臂一張,渾身氣血便似長虹一般衝天而起。


    旁邊的幾名下屬皆被他震開,銀甲武者仰天長嘯,忽而大喊:“我明白了!”


    下屬目光駭然,旁邊的百姓亦不由得將目光紛紛投注。大家都覺得自己經曆過方才那一場,似乎是有些瘋了,但此刻看來,一般的瘋與十分的瘋,顯然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巡城司的這位大人,莫不就是十分的瘋?


    銀甲武者不理這些世俗的目光,他隻是手持長槍,激動唿喊:“魯公子真無愧天驕之名,世俗庸碌,如何能懂公子之良苦用心?我悟了!多謝公子相教,靈界秘境,絕不可去!”


    話音一落,他將手中長槍一拋。


    長槍如風龍飛旋,下一刻,銀甲武者縱身立於槍上。長槍與他,一並飛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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