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宋辭晚心房一跳。


    她有一種被黏稠泥漿裹住的恐怖感覺,雖然眼睛能動,耳朵能聽,思維也在運轉,可是四肢卻十分僵硬沉重,一時間居然難以動彈。


    隻聽那外頭有數道腳步聲,輕輕的,幽幽的,由遠及近。


    夜風吹過村莊,黑暗中似乎存在著無數雙眼睛,又似乎是有無數的聲音,在呢喃,在呐喊,在滾動,在唿嘯。


    但是那一切又都似乎十分遙遠,像是隔著重重紗幔,蒙著層層幕布。


    宋辭晚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劇烈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外頭的腳步聲越過了門檻,有隱約的腥風襲來。


    腳步聲走入了院中,有誰像是踢到了什麽,隻聽“噗”一聲,鞋子與肉體相撞擊的聲音傳來。


    “啊喲!”有個甕甕的聲音說,“什麽玩意兒?這些讀書人可真是不講究,竟睡在院子裏!”


    另一道粗獷些的聲音,壓低了,宋辭晚聽著有些耳熟。


    隻聽那聲音道:“他們要不在院子裏,咱們這返魂香還不好施用呢!別說話了,快走!小心點,繞過這些人,再發出聲音,迴頭要是吵醒了姓高的,我扒了你們的皮!”


    甕甕的聲音訕訕說:“嘿嘿,四哥……”


    四哥嚴厲地拍了他一下,那聲音頓時就不敢再發出了。


    而宋辭晚也終於聽出來了,所謂“四哥”,應該就是槐溪村的沙四!


    沙四居然夜闖高家,原來雖然同在詭境,同是詭異,可是這些詭異之間竟也並不和諧。


    也不知道這高家有什麽,竟惹得沙四費那麽大功夫來夜探。


    還有,返魂香又是什麽東西?


    是迷煙還是別的什麽?它有什麽危害?能不能解?


    宋辭晚思維越轉,就隻覺得大腦越是清晰。


    那種泥漿包裹般的沉重感覺也漸漸似乎有些鬆動。


    她心中微喜,越發打起精神。


    沙四應該是帶了兩個“人”,宋辭晚從他們的腳步聲中聽了出來,這一行一共三“人”。


    “三人”小心越過了倒在院中的學生們,循著紅光摸進了高家的堂屋。


    從堂屋裏頭走過時,甕甕的聲音又沒忍住抱怨了一句:“娘的,這高家也忒煩了,一天到晚擺著這許多死人牌位在家裏,當誰不知道他們家死了人似的,用得著嘛?”


    沙四低斥:“王柱!”


    王柱不說話了,三個腳步穿過堂屋,摸進了高家的棺材房。


    下一刻,宋辭晚忽然感覺到眼皮有些發燙,隻覺得那邊似乎是產生了什麽亮光。


    有種熱度遠遠傳來:像是沙四幾人在高夫子的房間裏點起了火把!


    沙四輕聲指揮:“大家一起上手,摸!摸出了銅錢咱們三個平分,誰也不許私吞,明白了嗎?”


    另兩人齊聲說:“明白!”


    然後就是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這三人果然在高夫子身上摸了起來。


    而站在外頭院子裏的宋辭晚卻是有些驚住了,她以為這些家夥大半夜的跑到高夫子家裏來,定是高夫子家裏有什麽了不起的寶物,又或者是他們有什麽險惡的陰謀……


    可事實卻是,這三個,似乎隻是為高夫子身上的祖龍鑄錢而來?


    祖龍鑄錢,在詭異的世界裏,居然有這樣大的誘惑?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三個村民,豈不相當於……其實是宋辭晚引過來的?


    果然,下一刻又聽那三人對話道:“那個學生,身上頗有錢財。他既然給錢給高夫子,那自己手頭肯定也還藏著不少,迴頭咱們摸走了高夫子這裏的錢,再去找那學生去!”


    宋辭晚:……


    又聽那裏頭,甕甕的聲音驚唿:“我摸到了!”


    王柱歡喜說:“兩個,兩個銅錢,哈哈哈……”


    緊接著,是另一個尖細的聲音說:“我這裏,有三個,三個!”


    沙四則皺眉怒道:“我竟一個也沒摸著,豈有此理!”


    外頭,宋辭晚一怔,才想:不對,高夫子手上應該至少有十五枚銅錢才是,怎麽沙四說自己一個也沒摸著?


    這個念頭才剛轉過,電光火石間,宋辭晚腦中靈光一閃,她想到了:沙四這哪裏是什麽也沒摸著?他一定是在刻意隱瞞自己得到了銅錢的信息!


    果然,下一刻隻聽沙四說:“既如此,咱們這裏一共是摸出了五個銅錢,嘿,五個銅錢,咱們三個人,要怎麽分呐?”


    王柱立刻嘿嘿一笑說:“五個銅錢,我摸了兩個出來,莫猴兒你摸了三個出來,四哥,你卻一個也沒摸到。那不如叫莫猴兒分你一個,咱們誰也不虧,是不是?”


    這個分配方案照理來說是沒錯的,結果卻瞬間就惹來了兩個人的不滿。


    莫猴兒帶著尖細的聲音惱火道:“怎地偏叫我分一個給四哥?王柱你卻不分?”


    沙四亦在同時怒道:“王柱,說好了拿到銅錢平分,你卻一個也不肯給我,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可別忘了,方才那返魂香,還是你四哥我帶過來的呢!”


    王柱甕甕的,似乎十分憨厚道:“可是我也給四哥你一個銅錢的話,我就隻有一個了啊,這也不是平分。那要不然,叫莫猴兒再多給四哥一個?反正莫猴兒摸了三個出來不是嘛。”


    此言一出,莫猴兒更怒道:“好你個王柱兒,光欺負我不會算賬是吧?合著就你他奶奶的一毛不拔!”


    王柱隻說:“說我一毛不拔,那莫猴兒你倒是拔啊,你拔毛……呸,你現在給錢給四哥啊,你怎麽就攥著不動呢?”


    話音沒落,他腳底抹油,一溜就跑!


    他是真跑了,腳步聲都到了棺材房的門邊,隻聽沙四一聲爆喝:“王柱兒,你找死!”


    沙四的速度更快,他哐哐一陣奔跑,瞬間追上了王柱,劈手就去奪他手上的銅錢。


    王柱自然不肯,然後兩個“人”就打了起來。


    宋辭晚看不見,她隻能聽見雙方角力,拳拳到肉的聲音,偶爾夾雜有王柱的慘叫和沙四的怒喝。雖然一時間雙方似乎未分勝負,但想來沙四應該是占據上風的。


    然後是莫猴兒細細的嗓子不輕不重地勸架:“哎,哎,怎麽就打起來了呢?王柱兒啊,你可莫強了,再這樣下去,當心四哥將你打死啊。”


    宋辭晚一邊聽著,一邊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沉重感越來越輕,似乎很快,她就能自如地動起來了!


    便在此時,忽聞王柱一聲慘叫,緊接著便是濃鬱的血腥味傳出。


    “啊!”王柱撕心裂肺地喊,“我的手,我的手啊!我的手斷了,啊——”


    慘唿聲未絕,下一刻,那房屋內響起一道清脆的童聲:“咦,怎麽迴事?我這是睡著了?我迴家了?你們……你們怎麽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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