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迪,你的東西還沒收拾好嗎?”</p>


    索菲雅在走廊中大聲問道。</p>


    前麵房間裏就傳來兒子委屈的聲音:“可是,媽媽,我們為什麽要收拾東西?我們在馬德裏住的很好,為什麽要搬走?”</p>


    索菲雅歎了口氣,走到門口,看見兒子坐在自己的房間地板上,周圍散亂著各種各樣的東西——他完全沒有在收拾。</p>


    “我們不是談過了嗎,約迪?因為你們的爸爸,要離開馬德裏海盜了……”</p>


    “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為什麽爸爸要離開海盜?他在這裏還是絕對主力,所有人都喜歡他,我們還剛剛拿了三冠王……這麽好的球隊,為什麽要離開?我問過爸爸,他也不說……”小約迪噘著嘴向媽媽抱怨。</p>


    索菲雅搖搖頭:“你爸爸有他自己的考慮……要我來幫你嗎?”</p>


    約迪搖頭:“不用,媽媽。我自己可以……”</p>


    說完他開始慢騰騰地收拾自己的那些行李——他在堆在床上的衣物中翻找著,最後找出了一件馬德裏海盜的球衣,那上麵還印著他爸爸的號碼“10”,但名字卻並不是“馬克西”,而是“約迪”。</p>


    他舉起這件球衣問媽媽:“明天我需要穿這件球衣去參加爸爸的告別儀式嗎?”</p>


    索菲雅微笑著點點頭:“是的。”</p>


    聞言約迪就把這件球衣放到一邊,再把其他衣服胡亂疊一下,放進了敞開的箱子裏。</p>


    他故意這麽亂塞,似乎是在表達對於必須搬家的不滿。</p>


    索菲雅注意到兒子的這個小動作,但他並沒有嗬斥他,而是微笑著問:“你妹妹呢?”</p>


    “海倫?我不知道……”約迪搖搖頭。</p>


    就在這時,有陣狗吠和小女孩的唿喊聲從樓下的院子裏傳來。</p>


    索菲雅移步到窗邊,探頭向下望。</p>


    便看見正在和金毛犬嬉鬧的小女兒海倫。</p>


    隻見她撲住金毛犬之後,將它緊緊抱在懷裏,然後自言自語:</p>


    “波比,我們要搬家了。你也一定很舍不得離開這裏吧?我一直以為這裏就是我們的家……原來其實不是。我不明白爸爸為什麽要走,媽媽說這是爸爸的事情,讓我不要在意……但怎麽可能是爸爸一個人的事情呢?我們都在這裏住了九年,我的同學、朋友全都在這裏,我喜歡這裏的一切……現在卻說走就走了,我怎麽會不在意呢?波比,你說對不對?你也很在意的吧?”</p>


    “汪汪汪!”女孩懷裏的金毛犬發出吠叫聲,彷佛在迴答女孩。</p>


    女孩子就像找到了知音那樣大聲說:“你看!果然!你也是這麽想的!”</p>


    “媽媽,爸爸是因為不喜歡胡才決定離開的嗎?”</p>


    不知何時站在窗邊的兒子抬頭看向索菲雅,問出了這樣的問題。</p>


    “不要瞎猜。”索菲雅用笑容掩飾,敷衍道。</p>


    “可爸爸確實不喜歡胡,不是嗎?要不然為什麽我們明明是鄰居,他卻從來沒有邀請胡他們來家裏做客?外麵都在說爸爸和胡不是朋友……”</p>


    索菲雅抬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發:“他們不是朋友,卻並不代表會互相討厭。還記得決賽中胡的第一個球嗎?”</p>


    約迪點點頭:“是那個倒鉤接力!”</p>


    “對。如果他們互相討厭,怎麽可能打出這樣的配合來呢?你爸爸不是因為討厭胡才離開的,他隻是……想要迎接全新的挑戰。如果繼續留在海盜,那什麽都拿到了。”</p>


    “那不是挺好的嗎?”約迪反問。</p>


    索菲雅搖頭:“對你爸爸來說,不好。”</p>


    ※※※</p>


    “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但我還是很想問……馬克西,看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的份兒上,你能不能對我說實話,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海盜,是不是因為胡?”</p>


    電話裏,經紀人吉姆·卡斯蒂安用非常誠懇地語氣對凱裏說道。</p>


    凱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頭道:“算是吧。”</p>


    “嘿你……”卡斯蒂安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知不知道明年這個時候就是世界杯,以你本賽季的表現,你在荷蘭國家隊的位置是非常穩固的。隻要你能夠繼續在海盜和胡搭檔,就肯定可以參加明年的世界杯!”</p>


    世界杯歐洲區預選賽還沒有完全結束,不過以荷蘭隊目前的積分來看,贏得世界杯出線權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p>


    而凱裏則極有可能生涯第一次參加世界杯。</p>


    當然,前提是他繼續留在馬德裏海盜……</p>


    其實關於凱裏和俱樂部續約的事情,甚至還驚動了荷蘭國家隊。</p>


    國家隊主教練約瑟夫·德羅斯特專門給凱裏打過電話,勸說他繼續留在海盜,最起碼再多留一年。</p>


    </p>


    因為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和胡來配合默契。如果凱裏能夠繼續在海盜踢球,不會缺少比賽機會,同時還能保持非常好的競技狀態。</p>


    這是有利於荷蘭國家隊的。</p>


    於是德羅斯特希望凱裏能夠在海盜保持住狀態,直到參加世界杯。</p>


    等世界杯完了,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德羅斯特也不會再管。</p>


    言語中德羅斯特透露了他對凱裏如果不留在馬德裏海盜的擔憂,雖然沒有明說,但經紀人吉姆·卡斯蒂安分析之後,認為這是來自國家隊主教練的“威脅”:</p>


    如果凱裏不和馬德裏海盜續約,那麽明年荷蘭國家隊的世界杯大名單,是否還有凱裏可就不好說了。</p>


    大家都知道馬克西·凱裏職業生涯最大的遺憾就是從未參加過世界杯——三年前的美加世界杯,他在開賽前受傷退出,沒有真正參加過世界杯。</p>


    所以拿世界杯來給凱裏施壓,總能讓他就範吧?</p>


    但凱裏沒有讓步。</p>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吉姆。”凱裏對電話那頭的經紀人說道,“所有人都認為隻要我留在海盜,就肯定可以參加世界杯。同時擔心我離開海盜之後,保持不了狀態,連國家隊的世界杯大名單都進不去……言下之意,不就是認為我離開了胡,就連世界杯都參加不了嗎?”</p>


    “這……”</p>


    卡斯蒂安無言以對。</p>


    聽見凱裏這麽說,他才突然想起來眼前的“MAX”是什麽脾氣的人。</p>


    讓他伏低做小……怎麽可能啊!</p>


    “但我是誰,我是馬克西·凱裏。”凱裏繼續說道。“三年前,我帶領荷蘭國家隊打進世界杯的時候,胡在哪兒?我能不能參加世界杯,和他有什麽關係?你們擔心我不和海盜續約,就無法參加世界杯,不就是覺得我離了胡就不行的意思嗎?”</p>


    “……”卡斯蒂安繼續沉默,說不出話來反駁凱裏。</p>


    因為他內心深處確實是這麽想的。</p>


    覺得連續兩次重傷的凱裏和四年前沒受傷之前的凱裏是兩個人,現在的凱裏受傷之後球風改變,場上位置和作用也發生了變化,他確實需要胡來。</p>


    這是完全客觀的事實。</p>


    可是卡斯蒂安沒說,因為他知道以凱裏的脾氣,如果他把這話說出來,搞不好自己這個經紀人都沒得做了。</p>


    “我原以為我已經不需要再證明自己了。卻沒想到,我都三十四歲了,卻還要重新上路去證明自己……但無所謂,吉姆,無所謂。人生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比賽,我會重新向全世界證明,馬克西·凱裏就是馬克西·凱裏,他不是任何人的陪襯,哪怕去一支全新的球隊,我也可以參加世界杯!”</p>


    聽了凱裏斬釘截鐵地話,卡斯蒂安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p>


    “真不愧是你啊,馬克西……這確實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p>


    “多謝誇獎,吉姆。”凱裏笑起來。</p>


    “那麻煩你再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拒絕了因蘇布雷開出的合同?我們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p>


    “呃……”凱裏的笑聲變得尷尬起來,“那是因為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去處。”</p>


    “更好的去處?我為什麽不知道?”卡斯蒂安追問道。</p>


    “因為這也是我昨天才想到的……”</p>


    “還有比因蘇布雷更好的?他們可是承諾你去了之後打主力,給核心的。而且是真正的豪門,還有比他們更好的選擇?請原諒我說話比較直,馬克西。無論是藍白慕尼黑還是都靈公牛,他們都對你不感興趣,你這個年齡真的有些尷尬……”</p>


    凱裏不在乎經紀人說的這些,他嗬嗬一笑:</p>


    “就在歐冠決賽結束之後,我接到了東尼·克拉克的電話。”</p>


    電話那頭傳來吸氣的聲音,但又沒有了後續。</p>


    ※※※</p>


    “今天我們齊聚這裏,是為了向一位真正的傳奇告別……”</p>


    主持人深情地說著。</p>


    站在他身邊的亞曆山德拉·塞拉多斯西裝革履,緊緊抿著嘴唇。</p>


    “請注意我的用詞——‘真正的傳奇’——當今足壇,各種各樣誇張的稱號已經被用爛了。但亞曆山德拉·塞拉多斯配得上這樣的稱號。他從小就是國王梯隊的球員,從他踏入職業足壇,再到他離開,他一生隻為馬德裏國王效力。在如今這個人心浮躁,物欲橫流的社會,‘忠誠’越來越難能可貴……”</p>


    在主持人動情地介紹完塞拉多斯的職業生涯成就之後,話筒和舞台都被交給了塞拉多斯一個人。</p>


    他拿著話筒,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而是緊抿嘴唇,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p>


    在他保持沉默的時候,座無虛席的王冠球場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和歡唿。</p>


    歡唿與掌聲中,塞拉多斯最終還是沒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他抬手抹著眼淚。</p>


    直到很久,他才終於逐漸平複下自己的心情,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p>


    然後他說道:</p>


    “我對尊敬的貝內托先生保證過……”</p>


    他看向站在台下草皮上的馬德裏國王俱樂部主席胡安·貝內托。</p>


    “我會盡量……”</p>


    話沒說完,他又哽咽起來。</p>


    “盡量……用正常的……正常的語氣把這段話講完……”</p>


    “但是我……失敗了……”</p>


    塞拉多斯再次抬手抹眼淚。</p>


    台下望著他的主席貝內托鼓起掌,鼓勵他。</p>


    於是他再次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才繼續說道:</p>


    “我在國王度過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以及我的全部職業生涯……我非常榮幸能夠成為這支球隊曆史的一部分。我永遠忘不掉我職業生涯第一次身披國王球衣踏上球場時的心情,因為直到現在,每一次代表國王比賽,我都還是那樣的心情。我從未厭倦和疲憊……”</p>


    塞拉多斯的心情總算是平複了許多,這麽一大段話不用說得磕磕絆絆了。</p>


    “博爾哈先生曾經給我打電話,希望我可以再踢一個賽季,參加明年的世界杯。他對我說,西班牙國家隊需要我……但我告訴他,我不願意為國王以外的球隊踢球……”</p>


    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p>


    “能夠在國王退役,是莫大的榮幸,遠比去其他球隊再踢一年重要。”</p>


    “今天,我在王冠球場向大家告別,我將結束自己的職業生涯,但我卻並不會和國王告別。我的這顆心……”塞拉多斯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p>


    “將永遠為國王跳動!萬歲,國王!”</p>


    他振臂高唿。</p>


    “萬歲!國王!</p>


    萬歲!國王!</p>


    ”</p>


    王冠球場用山唿海嘯迴應了他們的“王子”。</p>


    亞曆山德拉·塞拉多斯再無遺憾,或者說有什麽遺憾的話,也都在這震耳欲聾的唿喊聲中被放下了……</p>


    ※※※</p>


    “我知道選擇不和俱樂部續約是一件很不可思議且不被理解的事情……不過馬克西·凱裏是一個很任性的人,你們都清楚這一點,一直以來俱樂部也都非常包容我。所以很抱歉,就請你們最後一次包容我的任性吧……”</p>


    麵對台下的俱樂部高層、特邀嘉賓,以及媒體記者們,馬克西·凱裏笑道。</p>


    這是海盜公園球場一個專門的空間——在平時是球場最大的包廂,在轉會窗時期,則用來給加盟球隊的新球員舉辦歡迎儀式和記者招待會。</p>


    透過後麵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就能夠看見海盜公園球場的看台和綠茵場。</p>


    同時,這裏也是球員和球隊告別的地方。</p>


    在這裏,大家迎來送往了很多人。</p>


    沒有漫山遍野的球迷,也沒有感人至深的歡唿場麵,馬克西·凱裏的告別儀式被控製在了一個很小的規模。</p>


    而這其實是凱裏自己要求的。</p>


    “我很感謝俱樂部為我所做的一切,包括在我受傷之後就第一時間送上續約合同……我來的時候,他們都說海盜是一個人情味很重的豪門,是豪門中的異類。我用自己的切身體驗感受到了這一點,所以我知道,不和俱樂部續約,是我虧欠了俱樂部的……你們就當我是一個負心漢吧。隨便你們在媒體上怎麽罵我,我都保證不還嘴。”</p>


    凱裏挑眉開玩笑地說道。</p>


    但是在場眾人卻沒幾個笑出來的。</p>


    “告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把告別當做一次重新出發,或許會好一些。我雖然已經三十四歲了,但卻不會像隔壁那個家夥一樣哭哭啼啼地告別,我還會繼續踢下去。但是請放心,我不會在聯賽中與海盜為敵……所以,是的,我會離開西班牙。”</p>


    “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在歐冠中再重逢,那我可是不會腳下留情的。”</p>


    馬克西·凱裏狡黠地笑道。</p>


    “以上就是我想對大家所說的話,那麽……再見了,朋友們。”</p>


    說完他對在場所有人揮手作別,然後徑直走下主席台,頭也不迴地向大門走去。</p>


    完全無視了那些站起來想要提問的記者們。</p>


    “你會去哪兒,馬克西!”</p>


    有記者大聲追問。</p>


    凱裏既沒停留,也未作答,彷佛沒聽見似的,幹脆利落地推門而出。</p>


    把那些錯愕的人們都甩在了身後。</p>


    他就這樣告別了自己所效力九年的球隊。</p>


    (第六卷“歐洲之巔”完)</p>


    ※※※</p>


    PS,稍後會有一個卷末總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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