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都是你一天到晚瞎逞能,你就逞能吧,這迴底給自己招來了一個滿人格格做老婆……”


    袁珍珠又氣又急,心裏窩著一股火,怎麽樣都覺得氣兒不順。陳旭日進得門來,母子倆沒說上三兩句話,終於忍不住抓著兒子撒火道。


    “娘,您且寬心。”陳旭日乍聞消息,也自著急,卻是看到母親這般氣急,反而鎮靜下來。


    “指婚歸指婚,這和成親是兩碼事,中間至少得隔上三兩年,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尋思想法子解決。再說,這成親了還可以和離呢,真要彼此合不來,誰和誰還非硬逼著在一塊湊合一輩子不成?”


    “你說的什麽混話?還沒成親呢,就開始尋思和離?”


    袁珍珠聽出來兒子的意思也是不樂意,心裏稍覺寬慰,仍自皺眉道:“快收起你那一套奇思怪想,退親啊和離啊,這些東西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可不許掛在嘴上嚷嚷……”


    說到退親兩字,愈發添了一層心事:“你說這可如何是好,當初咱們誠心誠意往金大人府上求親,給你和真兒訂了名份,這會兒皇太後不分清紅皂白,說指婚就指婚,咱們這邊如何且不說,這不是害苦了真兒?我就瞅著真兒好,哪兒哪兒都好。你們倆的親事要是作罷,往後真兒就是另嫁,在夫家怕是也要因這個被人說道,一輩子都得矮人一頭的活著……”


    “兒子讓您操心了,對不起。”


    陳旭日老老實實低頭認錯。他看出來了,袁珍珠對這門突然指來的婚事,有一百二十個不樂意。


    從某些方麵來說,陳旭日的壓力倒不是特別大。就像他剛剛說地,離正式過門成親,至少拖個三兩年不成問題,三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可也不算短,誰敢保證中間就真的不會發生變化?再者說了,孝莊她以勢壓人可以指婚,可沒有那個本事管到人家關起門來過日子的事情上,性格真地合不來,他可不會委曲求全將就一輩子。總之,路是人走出來的,遇到問題解決問題就好了。


    “娘。真兒。嗯。金小姐雖說不是滿人地格格。在太後那邊占不到好兒。但是她也占了一樣優勢——她地表姐是皇貴妃。單以身份論。比那個格格也差不到哪兒去。這件事也不是全無迴旋餘地。兒子昨天在宮裏邊。還見過真兒小姐——”


    陳旭日語氣微頓。是了。昨兒個聽宮人說起。金真兒到承乾宮之前。先往慈寧宮見過孝莊。而且根本就是孝莊借著董鄂妃地名義召她進宮。莫不是當時談地就是自個兒地婚事?


    也不知她是如何應答地。


    陳旭日仔細迴想見麵地細節:金真兒陪著董鄂妃一起往後麵見四阿哥隆興。彼時他恰好抱著隆興偎在一塊說笑。已經認人懂得分辯美醜地隆興表現地很喜歡這個小姨。她穿了一套淺緋色地衣裙。麵容顯得極其俏麗聰慧。一雙黑玉似地大眼睛神采奕奕。神色溫暖而坦誠。見了自己毫無忸怩做作之態。很大方地寒暄說話。


    按理說。如果她在孝莊跟前。應承與陳家退親。她地眼神不會那般清澈。毫無愧色。


    雖是不多地見了幾次。以陳旭日對她地粗淺印象。這姑娘不是唯唯諾諾地那種人。她雖看上去溫婉。實際上卻是個極有主意地。


    而且——


    當時董鄂妃曾經仔仔細細的打量自個兒,用一種……怎麽說呢,帶點審視地眼神。她挽著金真兒的手,不避諱地表示對這位表妹的親近……


    當時不曾多想,這會兒細細尋思,莫非是金真兒把跟自己訂親的事與董鄂妃合盤托出了?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娘,兒子這就往金大人府上走一趟,跟金大人討教一二……”


    陳浩惦記著家裏這頭,早早落了衙還家。


    要說這消息傳的可夠快的,一早懿旨到了陳家,不到一天工夫,這信兒像長了翅膀似的,撲愣愣硬是圍著京師大大小小的衙門轉了個遍。


    陳浩這一天在太醫院呆的,淨是接待前來探問此事的官員和同僚了。


    不怪大夥兒關心這事。一則陳旭日的身份,一直以來就讓人忍不住覷探的好奇心。他成天價圈在後宮,不離太子左右,等閑人竟是隻聞其名,鮮少能見他一見。現下海患初定,鄭成功的軍隊退居海外,民間盛傳著“天助清興”的說法,這其中,陳旭日可占了很大一塊份量,民間對他的說法五花八門,總之是傳到最後,他簡直就成了天神在人間的化身,隨便說一句話就會引來神跡似的……唯一帶來的好處就是,種痘一事因此推廣的極其順利。而這神效的法子,反過來又助長了他的盛名。


    其二,連日來,陳旭


    事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一個焦點話題。就算對他暗的人,也動了同他結為姻親的念頭。私下裏有人就說,皇帝有意把範文程的孫女許給他,洪承疇的求親折子也被人提到,一些滿人親貴大族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參與其中,接著又傳來,這陳家竟與金家早有結親之議……是以大家夥都在睜大眼睛看著,等著看最終“花”落誰家。


    卻不料,事先一點預兆沒有,皇太後的懿旨突然就下來了。


    陳浩應付一撥撥來訪的人,陪笑陪的臉皮都笑的僵了,直到迴了家才鬆口氣。


    “這不願意的話,也就咱倆個私下裏背人說說罷了,真個在人前露出這個意思,傳揚出去,怕不就成了招災惹禍的由頭。


    ”


    知道兒子去了金家,問明白母子倆的談話內容,陳浩不免用著略帶埋怨的口氣跟袁珍珠道:“上麵下來的旨意,你我為人父母的尚無可奈何,你也別拗著兒子,硬要他想法兒避過。我看他對這門親事也老大不樂意的樣子,你再火上澆油,沒得讓他心裏難受。”


    “這時候難受一陣,總比往後難受一輩子強。你還真想把個滿人格格娶進來做媳婦呀?齊大非偶,咱們消受得起嗎?我倒是不求著非要享媳婦的福,給她立什麽規矩,可也不想看著媳婦的臉色過日子。咱兒子素來主意正,這婚姻大事你不是沒見,一向比我們做父母的還當緊,這冷不丁就指了個人硬塞過來,他能樂意?指望你想法子是不成了,再不指望指望他,往後怎麽辦……”


    陳旭日和金之俊碰頭後,都覺得這事棘手。


    他們雖說占了先訂親的理兒,但是指婚的另一方是宗室女,如果這門親事因為男方不願意而取消,那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這且不說,眼下這門親事成與不成,關鍵著落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順治,另一個是皇太後。


    金之俊斷言,這兩人至目前為止,還未達成共識。董鄂妃已經答應從中說合,金之俊在皇帝跟前也還有些體麵,如果陳旭日應對得法,順治這關倒不算太難過。難就難在皇太後那頭……


    “合格的臣屬們不是算盤珠子,撥一撥動一動,不能事事被動等待,聽從號令之餘,也要懂得思考應變,不能消極等著陛下督促……我覺得,把自己的心思坦露於聖前,讓萬歲爺知道我心裏的真實想法,這比虛辭矯飾為好。陛下以為如何?”


    迴宮後,陳旭日稟過董鄂妃,表達了想麵聖的意圖。


    董鄂妃心領神會,當天晚上,順治過來承乾宮這邊,她就借口往後院探視兒子,給兩個人留下單獨說話的空間。


    “接著說。”順治斜倚在軟榻上。


    太後指婚的旨意既已下發,要想更改,可能性不是不大,根本就是幾無可能的小。陳旭日這會兒找自己說道這事,看來是不樂意了,順治倒是生出一點好奇之心,想看看這個一慣聰明冷靜的家夥,是不是真能想出神奇的法子,勸得太後收迴成命。


    “我自進宮,到現在快一年半了,住在承乾宮,不管宮裏邊別的人怎麽樣,我親眼看到了皇上和貴妃娘的恩愛。皇上和貴妃娘娘在一塊兒,相處很融洽,很幸福,有時候,你們真的就像平常過日子的百姓人家,互相之間和和氣氣,親親熱熱的……我慢慢也想明白了,這娶老婆,門第啊血統啊長相啊這些都是次要的,有沒有共同語言,共同愛好,能不能情投意合才是最重要的。”陳旭日留心觀察順治的臉色,先挑著他中意的話說了一通。


    順治心有戚戚焉的暗暗點頭。


    “不敢欺瞞萬歲爺,我常覺得自己比這世上大多數的男人幸運,哦,我是說婚姻大事上——”


    “父母給我訂下了親事,女方是有名的才女,而且長的漂亮,脾氣也好。最為幸運的是,我在婚前見過她,對她的個人喜好有所了解,光憑這一點,我就非常感謝上天的眷顧。”


    “所以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也很——驕傲。我常常覺得,心裏麵,自己好像比同齡人更老成一些,妻子吧,是陪在身邊,一起度過漫漫長夜的人,要一起扶持著過上幾十年哪,生兒育女,經風經雨,所以……陛下,我、我真的很慶幸,我覺得比起別的男人,在婚事上頭,老天爺真挺照顧我的。”


    順治慢慢坐正身體,眯起眼睛道:“別擱我這兒兜***了。說一千道一萬,中心意思就一句話:你很滿意陳太醫給你訂的親事,換句話說,你很不滿意太後的指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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