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兒從慈寧宮出來,承乾宮的宮人已經在門外候著了了皇貴妃的名義進宮,好歹得往承乾宮走一遭,與董鄂妃見上一麵。


    比起今年參加選秀的堂妹董鄂寧馨來說,董鄂妃跟金真兒這個表妹倒是更親近一些。


    她倆個打小受的教育都較同齡的女孩子為多,母親是嫡親的姐妹倆,因為早些年的遭遇,一個嫁了滿人,一個遭遇退婚,在母族裏頗受冷遇,使得兩姐妹彼此之間格外親厚。嫁人後又隻生了一個閨女,這份姐妹情深便延續到了下一代。


    金真兒到了承乾宮,便要給董鄂妃行禮,剛彎了身子,就被董鄂妃扶住了,“真兒,你也真是的,這會兒又沒有外人擱跟前,別跟我這麽一板一眼拘著。”


    牽著她的手,要她坐到自個兒身邊:“快給我瞧瞧——”仔細打量後,頻頻點頭道:“我們真兒現在可真是大姑娘了,長的真好看。我跟聽寧馨說,外麵都在傳,說金大人家出了位美而慧的巧姑娘……”


    寧馨參加今年的選秀,已經留了牌子,皇帝的意思是,希望有一位能與她說話聊天的親近些的姐妹進宮,寧馨自己也是這個意思。太後和皇後那頭有些不悅,皇後還沒什麽,至少麵上沒有帶出來,隻私下幾個蒙古妃子議論的兇,反對董鄂氏的姑娘再進宮爭寵固寵,使得這後宮成了董鄂氏的天下,而太後明確暗示過,不想寧馨進宮,為此和皇帝還生了一次爭執。


    董鄂妃不好插手幹預。從姐妹情來說,她不是特別讚成寧馨進宮,趁著這次選秀,自個兒也能說得上話,說不得寧可冒著開罪某些人的風險,也要給堂妹指一門好親事,讓她踏踏實實做個當家的嫡福晉,豈不是比進宮來過這種壓抑日子更好?可是叔叔一家人希望送堂妹進來,堂妹自己也是這個意思,她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隻有件事卻是一定的,自個兒若不依從,總是要傷了親人之間的感情。


    堂妹便這樣了。表妹金真兒今年也十三歲了。十三歲的姑娘家,到了許嫁的年紀,董鄂妃對這位表妹的終身大事也是十分關心地。


    突然間慈寧宮來信,道是皇太後特別恩典,準金真兒進宮陪自個兒說話。董鄂妃心裏就有些犯合計。


    她很有些擔心,怕因著自己和四阿哥母子受寵,連累到這位表妹身上。倘若太後那邊突然下旨,給表妹指婚……


    這時忙不迭問起金真兒在慈寧宮地前後詳情。/./


    金真兒一五一十給董鄂妃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事情是這樣子地……太後把我和寶珠姑娘叫一塊叮囑。您看……”


    她正想要聽聽表姐地意見。雖則太後那邊地意思。要她迴家告與祖父。但是這中間多少牽涉到一些小兒女地心理。她沒辦法跟祖父表述清楚自己地心態。


    她知道自己到了說親地年紀。也知道女孩子一定要嫁人。這條路誰都避免不了。人說嫁得好與不好都是命。可是。何謂命呢?她是閨中女兒家。打小見識有限。身邊地人並沒有給她提供幸福地樣本。無論是以世家女地身份。卻偏偏做了父親妾室地母親。還是嫉恨父母恩愛嫉恨自己明明是庶出女卻格外受到祖父疼寵而偏激易怒地嫡母。都不是幸福地例子。便是如今貴為皇貴妃深得皇帝寵愛地表姐。她地情路也是那麽地一波三折。


    金真兒偶爾看過一點類似於“西廂記”地閑書。看過好似“牡丹亭”這樣地戲劇本子。書中地才子佳人。那種勇敢追求個人幸福最終琴瑟合鳴地感情。既給她以極大地觸大。也給她格外添了些說不清道不明地思緒。


    家裏陸續有媒人上門。天花亂墜地吹噓著男方如何如何出色。其中既有祖父地同僚和從前地故交。也有京裏地滿臣新貴。


    祖父一直沒有吐口。但是金真兒知道,自己地終身大事,即便僥幸拖過了今年,也斷拖不過明年去。如果一直不定下來,祖父勢必會因此得罪一些人求親不成的人家,尤其是那些滿臣們,同氣連枝向來自詡比漢人高貴,真要被他們給記恨了,說不得就要給祖父給金家惹來不必要地麻煩……


    少女的煩亂心事,唯有訴與琴聲悠悠。


    她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被外界傳的神乎其神的陳旭日。


    然後,陳家派了媒人,上門來給他提親。


    然後,祖父答應了。


    金真兒鬆了口氣之餘,有些羞,也有些喜……


    卻沒有料到,事情到了這會兒,竟又有了出人意料的變化,不單陳家那邊要有變故,便是自個兒這邊,也要聽人擺布……


    董鄂妃問清了經過,不由為她有些後怕,低聲責備道:“你也太大膽了,那話是能說的


    “不然怎麽辦呢?我但凡是沉默,太後也必是當做默許,迴頭祖父不是隻有從命的份?”


    金真兒有些無奈的苦笑,“姐,我又不是八旗秀女,眼下正是選秀女熱鬧的時候,太後給那些應選的秀女指婚還忙不迭呢,何必讓她為我費這個心兒?再說……”


    她小聲,卻十分堅定道:“祖父真的是給我訂親了,我隻是實話實說。太後德高望重,大人大量,不會因為我一個小孩子說兩句真話就惱了我了……”真要這樣的話,她就不是皇太後了。那個女人更多時候,先是一個政治人物,然後才是一個女人。做事從來是幾經考量,盡量找一條與已方有利的路來走,自個兒就是一味唯唯諾諾逢迎,難道就真能討得了她的歡心不成?


    董鄂妃對孝莊為人,自是再清楚不過。心裏邊覺得,這事怕不是這麽容易就算完,皇太後打定的主意,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小姑娘幾句話就打消,“真兒,聽你的意思,你不想嫁到滿臣家裏?如果……”如果這點可以妥協的話,自己拚著衝撞太後的意思,指定得給她挑一門合意的婚事。


    “其實這滿人漢人不甚要緊,關鍵是你要嫁的那個人好不好。皇上推行滿漢通婚,太後向來是不讚同的,難得她這迴鬆口……”董鄂妃自己是滿人,父親兄長弟弟都是,她覺得滿人尚武,雖說喜歡讀書的不多,但這點慢慢會有所改善的,比起那些個隻曉得埋頭讀書皓窮經的漢家讀書人,未必就比不上。


    “女人嫁人,能嫁到喜歡的是幸運,可遇不可求。不然,退而求其次,也要嫁個能過上平靜日子的才好,您說是不是?”


    說到嫁人這等事,金真兒有些羞,卻仍能保持一顆冷靜的頭腦以做思考,“我是漢人,自幼慣習漢俗漢禮,對滿族大家的那些規矩並不通曉,怕也應付不來那些人情往來,單是最基本的穿衣吃飯,就得重新學習適應。適應得來也還罷了,適應不來,往後日子還長,不是一輩子受苦?”


    “哦,這樣說來,真兒對金大人擇定的夫家很滿意嘍?”董鄂妃身體感興趣的向前傾,既是好奇,也十分關心,問道:“來,告訴姐姐,金大人到底把你許了哪戶人家?快說給我聽聽,我給你參謀參謀。”


    “姐——”金真兒臉色緋紅,略帶些忸怩的捏緊了衣角把玩,“我、我也不太清楚,隻聽祖父略提了提……”


    “瞧你,跟姐姐藏心眼是不是?金大人那麽疼你,他不知會你一聲,就給你許人家?這有什麽好瞞的?好妹妹,快說,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呀?”董鄂妃一邊問,一邊就在心裏盤算著,問出大概齊的消息,迴頭托人給弟弟費揚古吱一聲,讓他著人多方麵打聽清楚。


    姨母就這一點血脈,女孩兒家嫁人是大事,馬虎不得。旗人家的女孩兒嫁的不如意,尚且有和離一說,似表妹這般漢人官宦人家出來的女孩兒,往往講究一些從一而終的東西,寧可寧望門寡也不嫁人的都有,所以一定得慎重。倘若人好也還罷了,人若差勁,說不得就得另外想辦法。


    金真兒有些不自在的挪挪身體,眼睛往外瞅了瞅,細白的牙齒咬住下嘴唇。


    “有這麽為難?”董鄂妃催道。


    “應該、大約是—”金真兒往門外邊,朝後院的方向指了指。


    董鄂妃往外瞧瞧,不明白,誰呀?忽然想起來,自己這宮裏,的確住著一位近日來讓人爭著欲以女妻之的男孩子,莫非——


    她嘴巴張了張,“啊”了一聲,驚訝道:“是——陳旭日?”


    轉頭尋思剛才金真兒的話:她今日與貝子尚善的閨女一道往慈寧宮見了皇太後,而尚善給皇帝上疏,欲把女兒嫁與陳旭日的折子自己親眼看過,太後既當著表的麵,說道要把尚善的女兒嫁與漢人,除了陳旭日,還有哪個?倘若金之俊給表妹許的那個人也是陳旭日,就怪不得太後要把這兩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兒喚一塊兒說話了。


    金真兒微低了頭,半晌,卻是重重點了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董鄂妃頭疼的扶住額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在心裏思量半天,最後端正了臉色道:“這事,我會跟皇上商量看看,你且別著急……”


    翌日,陳宅,陳浩和袁珍珠一早接到了來自皇宮的旨意:“奉皇太後懿旨,恩準宗室貝子尚善的女兒,指與太醫陳浩的兒子為妻……”


    宣完懿旨的太監笑眯眯的合上黃綾,“娶宗女為妻,這可是太後對陳家的恩典。陳太醫,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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