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區西安門黃城南街路西。巽親王府。


    這是北京城諸多王府裏麵最大的親王府第。南起大醬房胡同。北至頒賞胡同。占的約三十公頃。原是前崇禎皇帝的外戚周奎的私宅。滿清八旗入關進駐北京之後。下令內城原住民一率遷出。這宅子空下來後。分給了禮親王代善所有。


    代善於順治五年十月|。第七子滿達海襲爵。改封號曰巽親王。滿達海於順治九年二月病故。子常阿再襲親王爵。


    紫蔻站在巽王府大門外邊偏左的石階下。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她一身普通漢女的慣常打扮。半新不舊的衣裙。深身上下沒有佩戴一點首飾。連頭上也沒有簪朵絹花戴。頭繩用了紫和鵝黃兩種鮮亮些的顏色。纏了幾圈,。長長的垂了一截下來。稍微添了些小姑娘的鮮活氣。


    這樣樸素至極的妝扮。又隻是十歲左右沒有長開的年紀。換了別人瞧著必是很不打眼。偏她不言不語的站在那兒。存在感十足。就連大門的守門人都抽空瞟了好幾迴。


    在響當當的鐵帽子王府裏做事。裏房多人多。不說各房福晉格格等大小主子。單是往來侍候的年輕女就是一個龐大數字。何況素日與福晉往來的女眷不老少。一旁跟隨候的下女個頂個長的都有幾分姿色。他們雖是守大門的。可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隻是這小姑娘。真說不上哪兒不一樣但就是讓人不自學的老想兩樣。還生不出小覷的心思。嘿。真邪性了!


    正當守門人在心裏咕時。打院落裏匆匆拐過來一個大丫環。因為趕的急。白皙的臉上還添了兩抹紅暈。


    “春曉姑娘——”門人趕緊出聲打招唿。


    這位雖是丫環。人長的跟天仙女似的。這兩年模樣越發出挑。生生把府裏一幹女眷給比下去了。今年不不少剛剛好十五歲。花朵一樣的年紀。花朵一樣的兒。府裏的管事小子們暗的憋著勁兒俱想把這位美姑娘娶迴家。


    “紫。”春曉跑台階下。握著她的手。稍微平複了急促的喘息。“好妹妹等急了吧?剛剛我在王爺的書房裏侍候筆墨……走吧。跟我來。”


    牽著妹妹的手往裏。大門口處跟守門人笑著道:“這是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已經稟了福晉新近要來府裏做事。以後還請兩大哥多多關照。”


    守門人急忙陪笑道:“春曉姑娘般客套。倒是咱們要承姑娘關照才是。有姑娘在。令妹的差事一準不問題……”


    紫蔻跟著姐姐走。一又是拐彎又是穿門過戶。原是暗的用心記住路線。卻是拐了幾個彎已經模糊了向感。這宅子規模雄偉。的寬廣。重門疊戶。院落邃。好一派宅大院的王府氣象。


    春曉邊走邊問:“娘身體好些了?你到這邊做事。她一個人在家成嗎?明明前些時候說好的事。這兩天我越尋思越的懸心。咱倆人都不在跟前。我真怕爹他又……”


    “姐你放心吧多虧了你前次拿迴家的老參。娘現在的身好多了。鄰家大娘是位好心人她出主意。請娘去鄉下與她的老婆婆做伴。鄉下清靜。娘也能安心休養。我如今都這麽大了。也該出來做事。掙點錢貼補家用。至少。帶出張嘴。也可以給你減輕點負擔。這幾年。苦了你了。”


    “跟我說這種外道話。想討打呀?”春曉輕輕拍了下妹妹的手。隨即斂了臉色。認真叮囑:“該注意的的方。前次迴家我都再三給你說過了。總之就是一句話:多做事。少話。不該聽的要聽。不該打聽的不要好奇。知道嗎?”


    紫蔻點點頭。“姐。我要做些什麽?能跟你在一處做活嗎?”


    春曉臉色黯了一下。“這個要聽福晉安排。”府裏這兩年人事變動了幾迴。補充了一些少的漢人男女。卻多是從莊子上調來的。再就是人牙子調教好。送過來任福晉等主子挑揀。像紫蔻這種情況。也有過幾遭。由府裏做了幾的人介紹過來嫡親。跟管事媳婦打點一下。往上稟報一聲就好。不知哪個亂嚼舌的。往福晉跟前遞了話。管事媳婦不敢擅專。原先安排好的差使再也不提。眼下一切要等著福晉發話。


    說著話。姐妹倆來到了五個大花園。六月裏。正草木生長旺季。在專人照料下。各名貴的花花草草開的十分熱鬧。紫嫣紅。蜂飛蝶舞。其中點綴著峰巒疊起的高大假山。亭台樓閣錯落有致。設計的十分妙。


    沿著一條石子小路走。春曉指著前麵道:“福晉這會兒在閣子裏休息。呆會兒見了福晉。說話仔細些。”


    巽親王福晉鈕祜祿氏歪在榻上閉目養神。一個貼身


    輕給她打著扇子。淡淡的花香打開的窗戶中飄了濃不淡。嗅著有種安心定神的效果。


    “福晉。春曉求見。”


    門口侍候的隔著門簾。輕聲稟道。


    祜祿氏“唔”了一聲。懶洋洋坐起身。緊了緊手裏的帕子。眉目間掠過濃濃的厭惡。卻是稍現即逝。“不在書房侍候王爺。她來這裏做什麽?”


    貼身婢女放下扇子。了盞茶水遞過來。“福晉。春曉的妹妹今兒要進府做事。想是為這事來的。”


    “府裏缺使喚的丫頭了?別是——”又來了一個慣會賣弄風情的狐媚子。


    本朝立國之初。革新氣象濃鬱。順治三年開始。廷明令禁。順治八年又停止了教坊司女樂入宮承應。同時。大清法也加大了對者進行處罰的力度。文武官吏再宿者是要挨板子的。一打就打六十大棍。誰敢拿烏紗帽和身家性命去抗衡皇帝老子的命令?


    但活人豈會被尿憋。那些享受夠了宮廷教坊歌舞的名士。便開始找別的樂子。戲曲成為彼時最主要也是最流行的娛樂方式。昆曲開始領風氣之先。“索的姑蘇錢。便買姑蘇女。多少北京。亂學姑蘇語。”


    這春曉便是姑蘇人氏。雖是少小便隨了父母離鄉遠行。偏生卻長了一副江南女兒的好模樣。說話慢聲細氣拿捏拿調。眉眼彎彎。生就一雙會勾人似的眼睛。端看路就不似個安份的。果然。打去年開始。王爺的眼珠子就開始粘在她身上了。


    祜祿氏想起來就恨的咬牙。


    好囂張的丫頭。不過是一個漢人賤女。竟敢在書房重的媚主惑上。眼裏還有沒有一點規矩。|當她這個當家主母是個擺設不成?


    床共枕之人的一舉一動。有沒什麽異相自然是可以輕易分辨出來的。她與常阿十多年夫妻。想不了解也難。


    枉他素日口口聲聲。痛斥宮中有半個南蠻子狐媚惑主。竟不想想自個兒。比那皇帝又強到兒去?


    府裏側福晉庶福晉滕妾先後納了多少。最後偏生在一個下賤漢女身上失了心。傳出去。豈不是一樁笑談。她要怎麽在人前抬頭說話?


    祜氏是個雍容貴的美人。她曾經自負美貌。她不信這樣的她。會收不住丈夫的心


    可是。最後還是失望了。


    房花燭夜。掀開頭。她沒有在丈夫眼裏看到驚豔的神色。


    很久以後。一個妾的格外受寵。以及這次邀寵的婢女。才讓她最終明白。丈夫一直喜歡的便是另一種類型。楚楚可憐的。慣會裝出怯生生模樣的人更受他歡迎。


    袖口掩蓋下。祜氏用力緊了緊左手。指端處長長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甲痕。木木的有種不真實的痛。


    她已經快要年滿二十八歲了。雖然平時注重保養和食搭配。身條依然婀娜多姿。但是每照鏡子時總會有一種正在慢慢老去的感覺……像園子裏的盛放的花。絢爛美麗的背後是轉瞬即逝的繁華。怎麽樣都比不過含待放的花骨朵可人憐惜。


    “福晉?”鈕祜祿氏臉色陰晴不定。侍候的婢女小聲提醒道:“你要是不想見春曉。奴這就打發了她”


    祜氏定了定神。喝了口茶。慢條斯禮整了整衣袖。“讓她們進來吧。”


    南苑。六月初十。一大早由專人快馬遞呈的折子裏麵。就有原直隸總督張懸錫的自訴折子。


    順治壓下了。當天。與侍讀學士談經論史時。提起了這件事。


    “你們都是漢臣。張懸錫的事前後耽擱了這麽長間。幾位也都清楚經過。你們怎麽看?”


    幾個麵麵相覷。皇上聖明。”一人言辭。小心道:“為臣者。自當仰體皇上求治之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張大人本人。有些讀書人的倔強脾氣。他當差治事還算盡心。縱有直的話。伏乞皇上察其本心。恕其愚直”


    順治既失望又惱怒雙方當事人都是自己素來倚的。不思合力為君分憂。反而自行明爭暗鬥。實在惱。


    “事情有嚴重到需要自殺的的步嗎?常堂直隸總督。如此糊塗行事。傳揚開來。也不怕被人笑話。隻有這麽點擔當。叫朕怎麽放心把家國大事托付給他?真要受了委屈。上道折子說說清楚不就行了。他這是把朕當做昏君。不會給他作主不成?”


    陳旭日忍了忍。終是直言道:“皇上。滿漢有別。麻勒吉學士是滿洲狀元。前途不可限量。現下職責品級還在張大人之下。就敢如此行事。不把上司放在眼裏。挾隙私怨。日後的勢。不依不饒。豈不是張家合族之難?張大人固然行事衝動。卻也算是無奈之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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