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評聽說扶雲縣主掐傷自家主子,雖然心中不悅,但仍然是一臉風輕雲淡。甘評問道:“不知公主傷得重不重?”


    陳梅生氣急敗壞道:“怎麽會不重,公主的下巴被鄭氏掐出一道血痕。若是不當迴事,恐怕對公主威儀有損啊!”這個時代是更加看臉的時代,若是皇子麵容有疤痕,會被認為無人主之像,從而失去皇位競爭資格。錦繡公主雖說不是皇子,但若是毀了麵相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甘評撥弄著茶葉蓋子,漫不經心的說道:“雜家剛才見公主氣色甚佳,聖容淑麗無暇,哪裏有什麽血痕?”


    陳梅生急切道:“公主是用了七白膏遮掩住傷口。若是不好好醫治恐怕今後會麵容受損啊!”


    甘評輕輕飲了一口茶,慢悠悠說道:“公主既然與陛下相見,肯定會詳說此事。我們就在這裏等候旨意吧。”


    陳梅生此時幹瞪眼卻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說公主傾慕於蕭幹城,不會在陛下麵前提及此事。這豈不做實了自己與錦繡公主有名無實,亦或是自己頭頂祖母綠?


    甘評作為老牌宮鬥冠軍,知道眼下皇上與皇後娘娘都非常倚重蕭幹城,此時不宜將事態擴大。他笑著說道:“陛下今日可是拿出了最好的貢茶款待駙馬爺,雜家這迴可是跟著享口福了。”


    陳駙馬連忙起身,恭敬地說道:“小臣得陛下厚愛,不勝榮幸。”


    甘評抬了抬手道:“駙馬爺快坐下,趕緊趁熱品茶。”


    再說陛下見到公主來看望自己十分開心,又見今日公主容光煥發,便知她近來心情不錯。陛下問道:“昨日你與蓬萊公主和扶雲縣主在太液池中泛舟,玩得開心不開心?”


    熟料公主一個深唿吸,垂下淚來。


    陛下快步走下禦座,躬身問道:“孩子,你這是怎麽了?是有人欺負你嗎?告訴爹,爹去整治她!”


    熟料公主哭得更傷心,陛下隻好蹲在公主身旁,輕輕拉住公主的手,問道:“難道是蓬萊公主欺負你了?”


    公主哭著搖了搖頭。


    陛下又問了幾個人,公主依舊是哭。最後陛下氣急敗壞在寢宮中走來走去,嚇得一眾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出。忽然陛下迴身問道:“莫非是駙馬?”


    公主淚眼滂沱,輕輕點了點頭,陛下問道:“他怎麽欺負你了?”


    公主這才將昨日自己遭遇驚馬,駙馬卻不止去向的事說了一遍。陛下大怒,吼道:“他哪裏還算個男人。公主危在旦夕,自己卻逃之夭夭,真是該打!”


    陛下扶住公主的雙肩,上下打量一番,又問道:“孩子,你昨日沒受傷吧?”


    公主悲戚道:“昨日幸好蕭將軍恰巧路過,他不顧生死撞翻驚馬,這才又救了女兒一命。”


    陛下聽罷楞了半晌,方才歎道:“蕭幹城忠勇過人,朕定會好好賞他。”


    公主眼角泛淚,跪倒在地,說道:“女兒請父皇多多迴護屏山伯和扶雲縣主。近日孩兒聽說,鴻臚寺卿之子奢侈浪費,不但用荷葉餅擦嘴,還用精米白麵喂貓、狗。屏山伯出手製止,反遭恐嚇。如今文臣多有驕縱不法之事,一遇不合心意之事就群起而攻之,還請陛下護屏山伯周全。”


    陛下驚訝道:“此事當真?”


    公主點頭道:“絕無半點虛言。”


    皇上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過完中秋待朝會時,爹爹來處理此事。錦繡公主這才收住眼淚,向陛下進獻藥酒兩壇。公主紅著眼泡說道:“父親每日宵衣旰食、日理萬機,一定要注意身體。女兒如今嫁為人婦不能日日在爹爹身邊盡孝,送來藥酒兩壇,父皇可用於調理肝腎,保養身體。”


    作為父親看到兒女孝敬,心中自有萬種欣慰。父女二人又聊了幾句後,陛下便讓甘評陪著公主去見皇後。


    待陛下目送寶貝女兒遠去,這才返迴宮中撫摸著女兒送來的藥酒久久不肯撒手。身邊的太監也跟著抹眼淚,讚頌公主一片孝心天地可鑒。


    錦繡公主從小生長於深宮之中,見識過不少腥風血雨。所以她深刻認識到女子最強的武器就是眼淚,以柔克剛方是上選。公主很在意蕭幹城的安危榮辱,今日進宮既是防止陳駙馬在父皇跟前發泄對幹城的不滿,也是防止鴻臚寺少卿糾結文官攻訐幹城。同時她用幹城攔驚馬一事,增強幹城在父皇心中的好感。


    公主與母後又說了許多私房話。臨走前公主捧上一盒護膚佳品,這正是公主按照德音所述配方配置的護膚佳品。不過皇後與公主談話時,發現甘評一直將手中的拂塵搭在右肩上。這是皇後與甘評之間的一個暗號。待公主起身準備出宮時,皇後命喬公公送公主,將甘評留下來問話。


    待公主走遠,甘評便將陳梅生報告扶雲縣主掐傷錦繡公主一事匯報給皇後。皇後聽罷拍案而起,喝道:“鄭氏好大的膽子,打傷郭駙馬還不夠,竟然還欺負到本宮的女兒頭上來了。傷害長公主就是死罪!如今可不是太宗朝,她還以為有人會護著她不成?”


    甘評躬身道:“娘娘息怒,恐怕眼下不是處罰鄭氏的時機。”


    皇後瞪著眼睛看著甘評,過了一會兒,方才冷冷說道:“扶雲縣主真是好命,若不是看在蕭幹城的麵子上,本宮今日定要鄭氏好看。”


    甘評道:“蕭幹城馬上就要統禦大軍出征,此時若是責罰鄭氏,難免會引起屏山伯的不滿。他不滿也就罷了,要是倒向陛下那頭,恐怕對太子和娘娘不利。”


    皇後點了點頭,心有不甘的說道:“這次暫且饒過鄭氏,待以後新賬舊賬一起算。”


    甘評道:“扶雲縣主也是被驕縱慣了,以前有太宗皇帝和西海老王爺護著,如今蕭幹城也一味縱容她。以致她飛揚跋扈一再惹事生非。咱家以為雖然這次可以饒過鄭氏,但要訓誡屏山伯,不要一味驕縱鄭氏。”


    皇後忽然歎道:“我倒是羨慕鄭德音有個好娘家,還有個好夫家。本宮若是有鄭氏一般的娘家,何至於在後宮舉步維艱。我家舜華要是有屏山伯一般的丈夫,本宮也不必如此操心。這個陳梅生真是個沒用的東西,自己的女人身處險境怎麽能拔腿就跑?反觀人家蕭幹城處處迴護鄭氏。”


    說道此處皇後長長歎息一聲,然後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甘評又說道:“不過屏山伯如此驕縱扶雲縣主,畢竟不是治家之道。”


    甘評本意是轉移話題,熟料卻引來皇後一陣冷笑。隻聽皇後略帶哀怨的說道:“朝中不少大儒滿嘴仁義道德,說什麽嫡庶有分,長幼有序。實際在家中根本不把正妻放在眼裏。家中不但有三妻四妾,在外邊還養著外室,猶嫌不足還要出去狎妓。隻有這個蕭幹城這麽多年來把鄭德音捧在手心裏。紫葲她們來信說,在家裏大娘子鄭氏是刀子嘴豆腐心,即便惹怒了她,也不過是罰抄列女傳。若是激怒了屏山伯,就連紫葲也要挨鞭子。”


    “什麽?”甘評頗感意外,他結結巴巴問道:“紫葲姑娘不是屏山伯最寵愛的侍妾嗎?”


    皇後冷笑道:“在屏山伯眼裏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據紫葲來信說,有一次她在北庭守備府中與扶雲縣主同坐在廊簷下做針線活,恰好被屏山伯看到。屏山伯二話不說就打了紫葲二十個手板,並訓誡她今後不許和大娘子平起平坐。後來紫葲給屏山伯生了兒子又得了誥命,偶有一次與扶雲縣主在中堂對坐閑聊,被屏山伯撞見後舉鞭就抽。紫葲被抽了兩鞭子,屏山伯要打第三下時被鄭氏攔住。從此紫葲等人隨身都讓仆人帶著板凳,再不敢與扶雲縣主平起平坐。朝中所謂大儒有幾個能如幹城一般恪守禮製?個個都是指摘別人時口沫橫飛,迴到家中都是寡人好色罷了。過去舜華他們幾個調皮,給幹城送去三個花魁,屏山伯碰都沒碰就都送了人。這朝中大臣莫說是得到花魁娘子,平日裏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往北裏尋歡作樂。”


    甘評壓低身子問道:“莫非就一點不懲罰扶雲縣主了?”


    皇後揮了揮手說道:“以後再和她算總賬。”


    其實紫葲寫給皇後信中之事大多是半真半假。幹城不過是揣摩皇後的心境編得爽文罷了。早年皇後有林嬪頂撞,為了向太子邀寵無所不用其極。如今陛下又有了新歡,皇後心中自然恨不得把後宮嬪妃統統殺光光。幹城不過是順著皇後的心思寫罷了。屏山伯在家裏打紫葲基本是在床上,打人的自然是欲仙欲死,被打的自然是欲罷不能。紫葲如今的小日子是多汁多財,就是給個皇貴妃也不幹。當然她心裏十分清楚要想在屏山伯跟前多汁多財,前提是要絕對尊重扶雲縣主。


    幹城為皇後編的小爽文無意間救了自己老婆一命,不過也埋下了禍根。


    今日一早,幹城整理好冠帶便直奔城南廣聞寺衙門而去。卻不想半路上被一支浩大的出殯隊伍堵在路上。京師百姓紛紛湧上大街來看熱鬧,將一條寬闊的大街堵得更加水泄不通。幹城搖搖頭,正待轉身之際。就聽幾個看熱鬧的百姓說道:“謔,這麽大排場,又是那位貴人撒手人寰了?”


    又一人歎道:“今日出來晚了,沒有看到前麵打的幡子上寫得是哪家。”


    一個小男孩嚷嚷道:“父親,您把我舉高點,讓我看看熱鬧。”


    人群正議論時,就聽到剛才被舉過頭頂的小孩喊道:“開國靜......,爹在把我舉高一些。”


    幹城聽到這三個字,心中咯噔一下,他衝進擁擠的人群,擠來擠去終於來到前排。隻見遠處的長幡上寫著開國靜寧侯幾個大字。霎時間幹城大腦一片空白,驀然間想起珍珠河畔,遍地盛開金燦燦的野菊花時,自己推著王芷熙姐妹蕩秋千的場景。“時間過得好快啊!”他暗自感歎時,便將銳利的目光掃向白茫茫的送殯人群。良久,他並沒有搜索到自己想見之人。幹城這才想起王芷熙早已出嫁,並不會參加自己祖父的葬禮。


    他苦笑著搖搖頭,又迴憶起兒時的一幕幕場景,還是覺得那時候輕鬆無比。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簡單明了。如今雖身為帝國伯爵,卻處處受到監視和製約。自己明明是為了江山社稷四處征戰,卻屢屢遭到朝廷的猜忌,並一再壓低自己的官爵。


    當然陛下與一眾內閣六部高官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考慮,若是本朝出現一個憑借自己威望就可以調動軍隊造反的將軍,那就不光是江山易主嘍,恐怕是伏屍百萬、生靈塗炭的局麵了。


    待靜寧侯王仁駿的出殯隊伍漸漸遠去後,幹城又搖了搖頭,便帶著兩千兩黃金直奔廣聞寺而去。劉吉慶說是隻要兩千兩黃金,但總不能這麽不懂事,人家要多少就給多少吧?幹城為借閱廣聞寺的檔案先後贈送給劉公公黃金三千兩。


    再說這幾日靜寧侯家非常憋屈。老侯爺王仁駿去世,王家人按照慣例向朝廷請求諡號。王家人以為自家老侯爺雖不敢當“忠武”級別的最高諡號,但也應當是“武襄、武定”等美諡。熟料朝廷給老侯爺的諡號竟然是“簡繆”。這兩個字組合起來就是庸碌無為的一生還名不符實。朝廷給的諡號讓王家人難以接受,無奈王家二代和三代人中沒有能和朝廷說得上話的。一家人隻好暗氣暗憋,最後也想通了隻要爵位能得到傳承就好了,“簡繆”就“簡繆”。熟料王家人請求繼承爵位的奏折到了朝廷手中便石沉大海再不見迴音。王家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家老侯爺在家中與孫女的閑聊早已傳入宮裏。當今聖上對王仁駿當年譏諷歪曲太祖皇帝一事念念不忘,沒有治王仁駿的罪已經是網開一麵,如今哪裏還會讓靜寧侯的爵位傳承?王家人因為不知內情,所以四處唿號奔走,花了不少冤枉銀子。不過這都是後話,幹城並不知情。


    眼看著就要到中秋節。準備隨幹城出征的逐雲衛、揚威營,以及薑士禎臨時組建的神威火銃(炮)營已經全部集結完畢,隻待中秋過後,從運河前往南京的寶船廠與隨行出征的水軍匯合。


    看到金燦燦的兩百多門神威營大小火炮,幹城早已樂的嘴咧到了後腦勺,心中更加有把握一舉蕩平倭國和白吉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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