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城審案出身,知道此時迴話要言簡意賅,免得傳遞錯誤信息,或者被別有用心之人逮到漏。於是他站直了身子朗聲說道:“宋前當街調戲錦繡郡主,並對殿下說了許多汙言穢語。所以殿下才讓臣好好教訓教訓宋前。”


    太子聽到幹城的迴話,才緩過一口氣來。可是周王妃就有點傻眼,但還是怒喝道:“你胡說。看本宮不扒了你的皮!”


    幹城此時已猜到這位中年婦女是周王妃。要不然誰敢在太子跟前如此咆哮。幹城知道此時有進無退,於是說道:“請太子殿下找五城兵馬司的人和廣聞寺的人一問便知當日情形。”


    太子此時早已和劉吉慶結為同盟。劉吉慶如何能提供對東宮不利的證詞?當日東宮儀衛副當街抽了周王妃的侄子,這等大事廣聞寺自然也派人將情況記錄清楚。至於五成兵馬司既不敢招惹東宮,也不敢招惹周王,但是畢竟收了傅頌雪大把的銀子。所以五城兵馬司的檔案中如實記錄了當日現場的全部情形,自然包括宋前及其家丁對陳記布莊中錦繡郡主出言不遜的詳細情況。


    最讓幹城驚訝的是,廣聞寺中真有大神。竟然將幹城揮著鐵扇子當街而立,宋前癱倒在地的情形畫了下來。而且連鐵扇子的扇麵都畫的十分詳細,“過猶不及”四個大字的筆跡都幾乎與西海郡王的手筆一樣。當然廣聞寺還有一張蕭幹城牽著馬,馬上坐著一位興高采烈的紅衣少女的畫。幹城看罷暗叫不妥。


    周王妃看了這兩個衙門的記錄,方知自己侄子闖下大禍。本來她是想來興師問罪的。一旦與太子確認事實,就要到陛下麵前好好告一狀。現在可好,自己倒成了驚弓之鳥。自己娘家侄子當街調戲錦繡郡主,這都要趕上滅門的大罪了。不過周王妃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連忙跪倒在太子麵前,又是哭天抹淚,又是要抹脖子自殺,隻求太子不要到皇上跟前告狀。但他哪裏知道陛下派來監視的太監和宮女就在跟前。


    太子溫言軟語安慰了周王妃一番,又板著臉假裝生氣的訓斥了幹城一通。然後又假惺惺下令給幹城罰俸半年。這個命令並沒有人去執行。畢竟兵部和詹事府的官員都不在跟前,根本沒人去落實太子的這項假指示。


    幹城跟著太子迴到儀天殿,忽然聽到一陣悅耳動聽的音樂傳入宮中。眾人不禁紛紛起身順著音樂傳來的方向張望,太子凝神聽了一會兒曲子,不禁一笑。來到陛下麵前不知說了一些什麽。陛下便笑著隨太子出了宮殿看向太液池,隻見從瓊華島方向劃來一艘七彩星槎。星槎的頂部有四位女子正在奏樂,隻見蓬萊公主吹簫,錦繡郡主彈箜篌、雲夢郡主彈箏、鄭德音彈琵琶。另有幾位宮廷女樂伴奏。在晚霞的映襯下四位女子宛若仙子一般靈動飄逸。錦繡郡主見陛下和太子前來觀望。就站在船頭躬身施禮道:“我們幾個為皇爺爺各獻一段舞蹈。請皇爺爺點評。”


    皇帝和太子都十分高興,陛下也高聲喊道:“好。”


    於是幾位女子依次獻上舞蹈。不過儀天殿裏的大臣們作為外男,是不能過來看幾位公主舞蹈的。隻有幾個王爺和駙馬跟了過來。


    最後三位貴主兒連拉帶扯將德音也推上來獻舞。不過鄭德音一上舞台立刻有了狀態。她從小就練習舞樂,若論舞蹈可比三位貴主兒要更勝一籌。隻見她一襲紅裙,長袖善舞,身形猶如蘆花柳絮隨風飄舞。岸邊的皇帝、諸王、駙馬都紛紛讚歎。


    忽然太液池上起了風,德音將一雙長袖隨風高高拋起,身形隨風輕盈旋轉,仿佛一瓣落花就要被風卷走了一般。觀看的諸王和駙馬紛紛驚唿,三位貴主也連忙扔下手中樂器衝過去,有的抱住德音的腰,有的抱腿。隨後星槎上傳來幾位女子銀鈴般的笑聲。


    陛下此時隻覺眼前濕潤,如果不是他心思深沉,恐怕此時就要落淚。這一幕使他想起自己的養母鄭貴妃當年為父皇獻舞的情景。宮中眾多嬪妃舞姬模仿鄭貴妃這段隨風飄蕩的舞蹈,結果都成了東施效顰。不想今日鄭德音重新完美演繹了這段舞蹈。此時陛下對養母的懷念、愧疚和種種追憶一齊湧上心頭。這種感情簡直難以抑製,忽然他喝道:“是誰提議給扶雲鄉君罰俸一年的?”


    當場雅雀無聲,諸王和駙馬都看向了太子。太子隻好硬著頭皮小聲迴稟:“前幾日父皇不是同意給扶雲鄉君罰奉一年嗎?”


    陛下又怒吼道:“我是問誰在朝堂之上誣陷扶雲鄉君。”


    既然陛下已經給此事定了性,那太子自然就不客氣了。他早看戶部左侍郎謝博悅不順眼,這個謝博悅幹啥啥不行,一問三不知。謝博悅現在的狀態是上麵拍板有尚書,下麵幹活有各司郎中和員外郎,自己則在中間翹足坐。於是太子說道:“那日朝堂之上是戶部左侍郎咬著此事不放。還糾集兵部庫部司等各部衙吏員誣陷扶雲鄉君。”


    此時陛下的情緒平複了許多,然後說道:“太子擬個章程,看看如何處理這些官員。即日起立刻恢複扶雲鄉君的俸祿。郭南相身為駙馬不好好侍奉公主,卻在外麵與妾室狎昵,從即日起罰奉一年。”


    所有在場諸王、駙馬都是一哆嗦,暗想這個扶雲鄉君著實招惹不起。不過陛下為何如此袒護扶雲鄉君?有的人認為陛下見色起意。有的認為陛下剛才吃了鄭氏的糕點本就十分開心,現在她的獻舞又更加迎合陛下,所以陛下才如此袒護她。


    隻有太子和周王暗暗感歎,鄭德音與鄭貴妃形神皆似,隻是鄭貴妃沒有鄭德音身那股霸氣。


    此時最鬱悶的就是陳留王,好不容易拉攏的文官團隊,瞬間就被陛下瓦解。陳留王全力滲透的部門主要是兵部和戶部。但兵部因為蒲路的存在,很難滲透到武選司和職方司等核心部門。戶部好不容易拉攏到一個左侍郎,現在僅僅因為一個五品的鄭德音就折了,實在是不劃不來。還有之前因為賴氏兄弟案件而畏罪自殺的吏部右侍郎。現在在朝堂之上能夠維護陳留王的高級官僚已經全部損失。隻剩下幾個五六品的中下級官員,再也掀不起生麽風浪。


    陳留王此時內心咬牙切齒,但麵子上還是要跟著諸王、駙馬稱頌陛下聖明。陳留王現在說不出的苦楚。本來他想拉攏蕭幹城,是因為看中玉州武勳的實力。玉州武勳人才輩出,蕭忠現在雖然不知具體下落,但已經是正三品的大員。蕭幹城文武全才。鄭德言也是未來的卿相,鄭德先已是京軍的千戶。鍾伯執掌武選司也是早晚的事。除此之外因為雲州之役,玉州各家私兵有很多調入邊軍和京軍。雖然這些私兵現在還以百戶居多,但假以時日他們當中許多人都會成長為千戶,甚至是各衛的指揮使。這是一股多麽強大的力量!一旦被自己掌握,隨時可以發動兵變。這股力量的核心就是蕭鄭兩家,這兩家的紐帶就是蕭幹城夫婦。他現在十分後悔,自己當初應該親自登門拜訪蕭幹城和扶雲鄉君。而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強邀蕭幹城加入自己的團夥。


    要說陳留王確實有眼光。但他哪裏知道,他能看到的事,陛下早就看到了。現在蕭幹城的家門口就有廣聞寺的人二十四小時盯梢。就看在京王爺和重臣誰敢去幹城家串門。


    再說四位女子獻舞完畢就乘著星槎繼續往太液池南麵而去。此時明月當空,四位女子又開始了傳統的七夕娛樂項目“月下乞巧”。隻見幾位女子用七孔針借著月光穿上七色彩線,比試誰更加心靈手巧。四人又放出隨身攜帶的蜘蛛,看誰的蜘蛛織出的蛛網更加精巧。隨後幾人一起飲酒作詩,好不快活,最後他們乘坐星槎來到太液池最南端的一個湖心島看戲。


    此時陛下和諸王、駙馬、嬪妃和命婦也分別來到小島看戲。今日一共隻上演了兩場戲,一場是單刀赴會。這是陛下和蓬萊公主最喜歡看的。陛下喜歡單刀赴會,是因為喜歡關公對君主的絕對忠誠以及關公一往無前的英雄氣概。蓬萊公主喜歡這出戲,是喜歡關公類型的成熟男子。正所謂兄妹二人殊途同歸,興奮點都在同一出戲劇上。


    第二場戲是最近京師熱映的《誤終身》,不過今日是升級版的《誤終身》首演。這次劇中多了一些陳寧與龐金梅、龐銀梅少年時的戲份。這些戲份與龐銀梅臨終前的戲份形成了更加強烈的對比,更加突出此劇的悲劇性。看戲的眾位內外命婦和隨行的宮女、女官都哭得一塌糊塗。


    最後這部劇又完善了結尾部分,給劇中男主陳寧一個結局。劇中的男主陳寧在失戀後自殺未遂,於是離家出走。之後來他到一座寺廟準備出家,卻碰見前來上香的伯爵嫡女劉佳琳。陳寧在劉佳琳的救助和鼓勵下,終於考取了探花,並與劉佳琳結成伉儷。這個結局再次將此劇推向高潮。


    鄭德音一邊暗罵蕭幹城真能胡扯,一邊被感動得痛哭流涕。忽然錦繡郡主哭哭啼啼的問道:“姨媽,是幹城要出家時被您救走了嗎?”蓬萊公主和雲夢郡主也紅著眼泡轉過身來看向德音,顯然她們也是同問。


    鄭德音一邊哭,一邊咬牙切齒罵道:“你們不要信他。他就是信口胡謅。這都是他瞎編的。”三位貴主紛紛點頭,不過還是對蕭幹城的胡沁深信不疑。


    快到子時鄭德音才和幾位公主、郡主戀戀不舍告別。諸位王公大臣也都陸續出了皇城返家。德音的車駕到了東安門前,眾位軍士又是一擁而上向她行軍禮。德音也走下車向各位軍士還禮。忽然從人群中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衝著鄭德音輕聲喚道:“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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