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聰明慵懶地斜躺在床上。


    柯伯母好幾年沒見過他了,雖然對柯雲也和柯搏虎一樣要求嚴格,態度溫和卻不苟言笑,但對孟聰明簡直是寵上了天。


    給他準備的房間溫馨又精致,床上蓬鬆的枕頭和柔軟的被子竟然是粉色綾羅的,這和黃山比可是天上地下啊。此刻,柯夫人興興致致地去廚房監工弄晚上的歡迎宴去,桌上還擺著一碗早就煨在火上好幾個時辰的雞湯,正冒著濃鬱的香氣。


    孟聰明卻無心賞臉光顧那碗雞湯,終於隻有自己一個人了。


    他又想起來西玉路上的諸多異相。


    進了城,也有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似乎整個西玉州,無處不籠罩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為什麽柯雲和瞧笑天都迴避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呢?


    他從腰間拿出那個紙卷,展開。


    匆匆掃了一遍,又細細地看起來,心突然掉了下去。


    十三年前,那猛然迴頭的,沒有臉的臉。


    還有飄忽的身影。


    玉憐珠,就這樣消失了,再也沒有人發現過她的蹤跡。


    他突然心緒煩亂,將那張紙又重新卷好,放妥。


    今天,柯雲對他的態度,讓他感覺到了生分。


    雖然,這是一個邊關將領最基本的謹慎。


    但他原本是什麽話都和柯雲這個哥哥說的。


    他在路上,就覺得來往的飛馬信使和官吏車輛未免多了些,關鍵,還有一些便裝卻分明身上有功夫的人。


    這裏是邊關,北燕和西玉州表麵平靜已久,但他這次來,形勢明顯異樣,氣氛也不同尋常。


    父母都走了,姐姐在成王府很不舒心地生活。成王被韋都和皇上威壓,姐姐又在成王和成王母親貴太妃的束縛之下,生活得謹小慎微。


    他幫不了姐姐,便不願再去想姐姐。


    現在,


    他是一個無可依傍的浪子了。


    苦鬆大師和大師兄清風,親自將他這個江湖風傳不合格的弟子送下黃山。


    他向苦鬆大師施禮:“師父……”


    苦鬆大師卻淡淡道:“叫什麽師父?叫師叔吧。”


    清風將包袱交給他,這個大師兄,下山的路上,一直堅持替他背著包袱。


    他隻好呐呐地:“師叔,聰明告別師叔和師兄了。”


    苦鬆大師微笑道:“去吧,好好體會江湖。”


    說著,一向端正慈嚴的苦鬆大師,竟然露出罕有的意味深長的笑意。


    清風跟著苦鬆大師迴去了,卻趁苦鬆不注意的時候,迴頭張望。看孟聰明還沒有走,就衝他揮手。


    他結束迴憶,又開始想自己要做的事情。


    玉憐珠到底在什麽地方?


    找到了,又能怎樣?


    如果玉憐珠像傳說中的那麽可怕,那麽可能已經……


    他猛地坐了起來。


    屋裏很靜,雞湯已經涼了。


    窗外傳來北方特有的狂風的唿號。


    桌上那碗靜靜地已經涼了的雞湯,似乎在告訴他,他根本不應該在這個充滿溫馨氣氛的環境裏閑呆著。


    他向外麵看了一眼,剛長出嫩葉的樹枝在早春唿號的狂風中瘋狂搖擺,果然是北方啊!但天色尚早,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


    不論他多麽浪蕩隨性,柯伯母費心一下午的晚宴,他絕不能遲到。


    但現在還有時間做點事情,於是半刻之後他已經出現在大街上了。


    孟聰明信步走到離總管府不遠的一個茶水攤。


    按理,總管府附近不許有商鋪,更不許隨便擺攤兒。但王老五是有名的老實人,又是家裏世世代代居住在西玉州,沒有其他謀生能耐,柯搏虎特許他在總管府門口擺茶攤兒。平日主要是府裏的侍衛仆役等人,沒事湊到一起喝個茶吃個小食。甚至柯搏虎有時也會帶幾個幕僚侍衛,光顧一下王老五的茶攤。


    孟聰明笑道:“王大爺,可還記得聰明?”


    王老五抬起頭一看,喜道:“哇,是孟公子。我老頭子記性還可以的。不過,公子小時候好淘氣,現在可真是英俊帥氣啊。快快,老頭子請您喝茶。”


    孟聰明頓時開心起來,他坐在小木板凳上,王老五給他沏了一杯熱騰騰的茶,又端了一碟煎得外焦裏嫩的麻糕。茶是西玉州土產的茶,不是什麽上好的高檔茶,卻喝著酣勁暢快,很多來過的外鄉人也都很快喜歡上。


    孟聰明喝著茶,吃著麻團,卻在東張西望。


    王老五不解:“公子在等什麽人麽?”


    孟聰明暗想,太不沉不住氣啦,竟然讓王老五都看出來。


    他卻不隱瞞:“嗯哪,等個朋友。”


    “哎,你這樣大模大樣的東張西望可不好哇!”


    孟聰明話音未落,瞧笑天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


    孟聰明放下茶碗:“有何不好?”


    “噗!”瞧笑天笑噴了,“孟老弟什麽時候還文縐縐起來了。”


    “廢話,我罵你才好麽?”


    瞧笑天瞪著孟聰明:“哼哼,不要不識好人心。我早就知道你會再找我,話沒說透麽。”


    王老五趕緊給這個孟聰明的朋友也端來茶和麻糕。瞧笑天老實不客氣地端起茶碗,暢快淋漓地喝起來。


    孟聰明瞪著他:“玉憐珠已經離開北燕了,而且好多年了?”


    瞧笑天哈哈一笑:“我剛才就提醒你麽,你怎麽知道玉憐珠就一定在北燕?你好像沒反應一樣,完全沒有傳說中一文錢神探的睿智麽。”


    孟聰明沉吟了。


    瞧笑天聲音壓得低低的:“她多年不在江湖出現,應該是在躲避仇家。她離開北燕,說明她要躲的,可能不隻是一件事。無論她躲在哪裏,隻能說明兩點。”


    說到這裏,瞧笑天停住了。


    孟聰明看著他:“怎麽不說了?銀子不夠?”


    瞧笑天並不理孟雨的諷刺:“她現在在哪裏,必須是那個地方,那裏的人,有足夠的能力庇護她。”


    孟聰明抖了一下,那個沒有臉的人,那空洞的眼睛。


    “她離開北燕多長時間了?”


    瞧笑天眨眨眼:“這個恕瞧某不能說。”


    孟聰明知道瞧笑天在江湖上不隻吃一家,他能拿到玉憐珠的消息,給玉憐珠辦事也說不準。


    他不再追問,心裏卻轉上了。


    玉憐珠有多大膽子要和韋都作對,然後十幾年東躲西藏?為錢?為仇?


    她從北燕離開,不用說是再次進入了國朝。


    但是,進入了國朝就要麵對韋都,那麽她一定是在北燕也遇到了找她的人。而現在她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有國朝的人在庇護她。


    可是,她人呢?她在哪裏?


    又是誰在庇護她?


    他突然從沉思中猛醒,看著瞧笑天:“告訴我這個,我要給你加多少銀子?”


    瞧笑天頓時被一口熱茶嗆到了:“我一個小偷都沒張嘴錢錢錢的,”他湊近孟聰明,“錢不需要,日後瞧某遇到危險的時候,請孟公子出手相援。”


    孟聰明差點茶都噴出來:“你不是說我是放水黃山弟子麽?我的微末武功,能幫得上您這江湖第一神偷,還能摘星,的手?”


    瞧笑天哎了一聲:“這不是孟公子用實際行動改變了瞧某的看法嘛。”


    瞧笑天竟然還伸了下大指指:“苦鬆居士,果然是永遠不會放水的。”


    孟聰明皺眉,他不喜歡瞧笑天這樣說苦鬆,雖然隻是他師叔。但他也知道,瞧笑天本來就是個口無遮攔的人,便不指摘他。


    看王老五在忙乎幹活,瞧笑天又壓低聲音:“你為什麽一下山就來找我?因為你知道找到我,就會驚動玉憐珠,你就是想讓她主動現身來找你。”


    孟聰明一怔,uu看書.uukanhu隨即嗬嗬一笑:“你何必叫神盜呢,這個神探的名號我寧可送給你。”


    瞧笑天道:“就算我收迴放水黃山弟子的話,但你的武功還是沒有資格主動找她。”


    孟聰明翻了翻眼睛。


    瞧笑天道:“嗯嗯嗯,是不是說得太多了小孟?平時這末多都可以收好幾次費了,你招喚瞧某過來,目的達到了罷?”


    他站起來:“謝謝孟公子的茶,再見。”


    孟聰明盯著瞧笑天,半晌徐徐道:“你真羅嗦,不過你的忠言,我記住了。”


    孟聰明從身上掏出一張銀票,塞給瞧笑天。


    瞧笑天頓時站直身子,神氣活現地:“難道神盜就不可以有俠義精神了?隻要神探信守剛才的承諾,日後都不收錢。”


    孟聰明又好氣又好笑:“那個仍算數,這個請收下。”


    瞧笑天一把拿過銀票,塞到衣服裏:“好好我馬上還有正事兒要辦,不跟你咧咧……”


    看瞧笑天走了,王老五這才走過來。他擺攤多年,知道客人談話要躲遠些,此刻過來道:“孟公子,給您換些熱茶吧。”


    孟聰明忙道:“辛苦老伯了。”


    然後孟聰明很篤定地端起王老五新沏的熱茶,悠然地喝起來。


    天色尚早,在這裏享受北方邊塞城市的風情,真是別有一番意境。


    突然,總管府人聲鼎沸,不一時大門大開,一個人被扔了出來,那人淩空翻身落地,隨即狼狽施展輕功逃跑。


    孟聰明猛地站起,一個起勢已經輕飄飄落在那人麵前:“瞧笑天,你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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