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萬康笑得像賊一樣收下欠條,湊近他耳朵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這才坐迴原位。


    林秋梨踹了他一腳:“三哥,分我一半。”


    “沒問題!”


    林萬康把胸脯拍的梆梆響。


    他小妹長得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小小年紀就能窺見日後絕世容顏,楓溪書院不少棒頭小子都對她有小心思,來找他這個未來大舅子親近,他也因此受了不少好處。


    從一開始的十個銅板,一方紙硯,到現在的一百兩,他胃口都養刁了。


    有好處,自然得分享。


    更何況這人是他小妹,他賊嘻嘻的笑著。


    沈宴隻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努力迴想著他未來大舅子在他耳邊傳授的經驗,整個人如老僧入定一樣坐在馬車角落。


    林秋梨和林萬康不一會就討論起了製毒的事情,還準備今日上山捉幾隻兔兒試藥,嚇得沈巧兒瑟瑟發抖。


    這一對兄妹,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三輛馬車緩緩駛向東陽鎮。


    高聳的城門還帶著往日的威嚴,此時鎮外氣氛凝重,不少官兵把守著門口。


    再往斜裏看去,不少衣衫襤褸的流民正坐在牆角哀怨,也有一些遇著人就衝上來跪著求施舍。


    季煜是新來的縣令,新官上任三把火,行事衝動又肆無忌憚,嚴令禁止這些流民入城,除非他們願意自賤為奴或者去城郊的礦場自願做工。


    自賤為奴,尊嚴會被踐踏。


    去城郊的礦場做工?笑話,顛沛流離,人都餓成一把骨頭了,揮的了鋤頭鐵鍬嗎?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


    不少人到底還是有骨氣,哪怕餓死,也隻是在城門外待著,或許啟程往下一個城鎮去,或許在此歇腳。


    流民越來越多,長久以來也不是個事,首當其衝的就是衛生問題,流亡路上可沒心思收拾自己,哪怕有泉水河溪,也隻是裝了就走,生怕慢了一步戰火就燒到身上了,哪有閑心去洗個澡。


    因此城門外酸氣衝天,不少東陽人都抱怨連連。


    第二個就是疾病問題。


    流民顛沛流離,什麽都吃過,樹皮,泥沙,蟲子,鳥兒,煮不熟的腐肉……甚至是孩子,免疫力早就不如之前,免疫力一下降,各種疾病也找上門。


    加上流民都是結伴而行,一傳二,二傳十,十傳百,從剛開始的小病傷寒變成傳染病流感,最後傳成瘟疫霍亂。


    江安安等人隻是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就算流民起義,火也燒不到她們身上。


    人活著都是為了自己,何必費心費力去做那聖母白蓮花。


    倒是舒晚月若有所思。


    她們有路引有銀子,進城絲毫不費勁,就是好幾個流民攔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她們把人帶進城。


    “好心的夫人,求求你們了,帶我的珠兒進城吧,她才七歲,城裏有她的二姑,你們帶她進去了,她二姑一定會好好謝你們的……”


    女人垂著頭攔馬,身旁是一個七歲的女孩,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


    城裏哪有什麽二姑,隻不過是幌子罷了,想要活著就得進城,哪怕是要飯!


    江安安看了一眼,眸子裏帶著疏離矜貴,讓車夫繼續趕路。


    “夫人,您不能見死不救啊,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女人急了,拉著女兒梆梆磕頭,額頭青紫一片。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圍了上來,趕馬的小廝喊了城門口的官兵,官兵慢悠悠的來控場,直接把那對母女打了一頓,又扔迴城角去。


    這下流民不敢上來了,都知道這馬車裏的人不好惹,不是有善心的。


    坐在後麵馬車的沈巧兒撩開簾子看,恰好看見那女兒正睜著無神的眼直愣愣看著她,好像在訴怨。


    憑什麽,憑什麽同樣是人,身份卻天差地別。


    有的人是渾身酸腐的流民,吃不飽穿不暖,低聲下氣討生活,還得時刻擔心下一秒就會被人吃了去或掠了去。


    有的人卻坐在溫暖舒適的馬車,高高在上的審視人的生死,如同看草芥,如同看蚊蠅。


    “啊!!!”


    觸及她的眼神,沈巧兒尖叫一聲,怕的連連後退,直接撞進林萬康懷裏,嚇得他以為敵襲,紅纓槍都要掏出來了。


    “我的爹我的爺,我的襪子我的鞋,我的大伯二舅爺,我的褲子尿半截,嚇死我了。”


    林萬康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脯,感受著懷裏的柔軟和香氣,隻感覺渾身血液倒流似的,腦殼空白了一瞬間,反應過來後隻剩慶幸。


    “三哥,外邊沒事。”


    林秋梨順著她剛剛看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具慢慢失了生氣的屍體正死不瞑目的盯著這邊看。


    林萬康一向聽林秋梨的,她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


    沈巧兒還縮他懷裏瑟瑟發抖,被他毫不留情的抓了出來:“巧兒姐,你這麽大個人了,膽子也忒小了,跟隻兔兒似的。”


    沈巧兒眼睛紅潤潤的:“對……對不起。”


    林萬康看了她一眼,又收迴視線:“哭起來也像兔兒。”


    眼睛紅紅的,確實跟兔兒很像。


    林秋梨用大眼睛在她身上掃視一圈,笑嘻嘻道:“兔兒都是用來試藥的呦。”


    “……”


    沈巧兒平生第一次把眼淚憋了迴去,憋的臉都通紅,她、她才不要做試藥的兔兒!


    想起那天林秋梨試藥的兔兒,皮燕子噴射個不停,全是些黑色的圓圓屎蛋子……


    嘔。


    她發誓,她再也不哭了。


    這對兄妹沒一個是好東西。


    沈宴默默把沈巧兒拉到身邊坐下。


    他現在也覺出一絲不對勁了,怎麽感覺眼前這兩人披著外表精美的皮囊,底子卻是閻羅王。


    一晃眼,林秋梨和林萬康又掛上純真無邪的笑容嘀嘀咕咕討論著。


    這兩人麵龐一致,仔細看能看出細微區別,如兩座畫中仙童,怎麽看也不像閻羅王……


    也許隻是想打趣巧兒罷了。


    沈宴不自在的摸了摸屁眼,尋思著要不要再找林秋梨拿點瀉藥,他好像又便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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