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參觀讓曹廷義大開眼界,不管是那些奇巧的裝飾,還是那些令人費解的裝置,都是他平生未見的奇物。站在船艏四下觀望,自然伸展雙臂,那種威武雄壯、壯懷激烈的感覺,更是將他激動的心情推上頂點,能夠指揮這樣的巨船,才是行船人的終生夢想。


    船上有很多人,大家都非常友善地和曹廷義打著招唿,熱情地和他握手,居然還有女人們向他走來,大方地伸出手,搞得曹廷義像個純情的小男生,接也不是,躲也不是,要不是孟慶祥在一邊解圍,差點下不來台。


    聽孟慶祥解釋,曹廷義才知道,握手是他們華興人互相問候的禮節,男女皆同。更讓曹廷義震驚的是,在華興人之間,男女可是平等的,那些穿裙子露腿的女人,可不是什麽有傷風化的舉動,而是人家華興人的日常。


    迴到餐廳包間,曹廷義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拉著孟慶祥問了不少問題,感歎之聲連連發出,作為同族之人,華興人能取得如此成就,足以讓大燕億萬族人為之汗顏。


    孟慶祥始終麵帶微笑,不緊不慢地和曹廷義交流,慢慢將這位大燕船長的情緒穩定下來。作為第一個前來榆林港經商的燕朝商人,華興這邊自然要給予其最高待遇,如此傳揚出去,才能引來眾多商賈入港經商,未來的日子才能紅火起來。


    等到丁鵬帶著黃平登船,王海洋和顧恆也聞訊趕來,將躍躍欲試的孔傑按在餐廳,讓他做好服務工作,這兩位主顧由他們來搞定。在孔傑看來,這幫家夥酒蟲上腦,終於開始嫉妒自己了,以後再想蹭酒,還得多些招數。


    得知王海洋便是喜鵲號的船長,曹廷義再次激動起來,除了拱手作揖之外,也學著華興人和王海洋握手,將感佩之情表達出來。王海洋也不客氣,直接坐到曹廷義身邊,熱絡地探討起行船之事,兩人很快便熟絡起來。


    酒菜上桌,大家的感情進一步拉近,曹廷義對華興人的烈性酒極感興趣,更對人家這種豪邁的喝法分外歎服。幾杯酒下去,連一向沉悶的黃平也活躍起來,講了不少福瑞昌的故事,反正就是以後大家強強聯手,肯定能達成更大的交易。


    酒席上,曹廷義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一片,稱兄道弟起來,作為第一個和華興接觸的客商,一定會將華興美名傳揚出去。不管官府是什麽態度,咱們之間的生意定要大作特作,隻要是華興人需要的,福瑞昌一定盡力滿足。大燕朝幅員萬裏,定會讓華興人歸鄉如歸家,感受到母國的關懷。


    第二天一早,酒醒之後的曹廷義走出帳篷,看著基地上熱鬧的工作場景,腦中閃出各種念頭,最後聚焦到一點,那就是這幫華興人,是真的要長久定居的。


    將剛剛起床的黃平拉出帳篷,曹廷義急匆匆找到孟慶祥,說是有要事相商。孟慶祥見曹廷義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連忙叫上丁鵬,四個人就在附近的涼棚坐定,開始商量事情。


    曹廷義先是問起昨晚是否失言,孟慶祥笑著迴答,酒後之言,算不得數,華興這邊並不當真。抬手給曹廷義和黃平倒茶,表示如有高見,盡管說來,正逢其時。


    黃平在下邊拉著曹廷義衣袖,示意他不可衝動,曹廷義皺著眉頭,也是思慮許久,才說出心中想法。


    按照曹廷義的看法,華興人初到榆林港,便將周邊軍力一一打殘,雖然強勢,卻也將崖州豪強得罪了個遍,到現在還扣著水寨和連珠寨的兵丁,根本就是將官府的臉麵按在地上踩。如此作為,想要安穩定居,怕是難以如願。


    昨晚一醉,黃平對華興眾人的好感度上升不少,隨即對曹廷義的想法補充起來。實際上,燕朝官府對海外之人並不友好,尤其是海外歸來的鄉人,更是視為不服管教之徒,動則刑具加身,投入大牢,如有劣跡,處死者不計其數,若是有族人作保,也僅能混個監管居住,事事不得安寧。


    對於二人所言,孟慶祥吃驚非小,如此強盛之國,為何卻對海外之人如此苛待。


    黃平歎了口氣,表示燕朝國土雖大,但也負擔深重。長達萬裏的海岸線,常有國人與他國不法之徒勾結,行劫掠之事,防不勝防,靡費甚巨。因此,朝廷多行禁海之策,也是被這些海外惡賊折騰的疲累不堪,才行此無奈之舉,由此對海外之人,厭惡至極。


    曹廷義接過話茬,笑著說出自己意見。雖然官府對海外之人意見頗大,但在民間,卻沒那麽多講究,大家該做的買賣照做,實在賠的厲害,上岸劫掠,彌補些虧空,也屬正常,隻是由此一來,官民對立,互有攻伐,卻成難解之局。華興人如此大張旗鼓的返鄉,怕是難以見容於官府,定居之事,更是難上加難。


    兩個人各說一理,直接將孟、丁二人搞得暈頭轉向,合著說了半天,生意肯定能做,但要想長久定居,那是門都沒有。


    接著,曹廷義又說起東部千裏之處的廣州外海,有佛郎機人占據濠鏡,行經商之事,也是曆經百年,才獲朝廷認可。如今雖然商貿盛極,但也紛爭不斷,為廣東海麵最大亂源。華興人若想長久定居,倒是可以效法佛郎機人,隻是遷延日久,非短期能夠成功。


    黃平對曹廷義的說法頗有微詞,認為華興人和佛郎機人大為不同,佛郎機人有家有國,人員替換頻繁,久居之人極少,和燕朝互通有無,各取其利,才能獲準定居通商。華興人則視燕朝為家,卻未必以燕朝為國,如此繁衍生息,豈不是貽害無窮。在官府眼裏,海賊上岸,又為同族,其害更為久遠,定會傾力圍剿,想要效佛郎機人做法,怕是難以見功。


    說到這裏,孟慶祥似乎找到些門道,連忙虛心求教,如何才能消除官府疑慮,反正華興返鄉,已是事實,難不成非要血流成河,才能達成目標。說話間,孟慶祥的語氣明顯加重,之前對燕朝的許多美好想象開始出現裂痕。


    聽曹廷義言說,佛郎機人在燕朝洋麵前赴後繼,足足征戰百年,才得以立足,他們華興可沒那麽多耐心,更無後援力量,根本沒有耗時百年的資本。當然,這些事也隻能在心裏想想,還不能對曹廷義和黃平坦白。


    見孟慶祥有些發急,曹廷義亦麵露難色,黃平更是揪住曹廷義衣角,示意他不要衝動。


    最後,曹廷義終是按捺不住,說出一法。見過了華興人諸多奇異情景,心生感佩的曹廷義,還是想幫上一把,雖然結果未必如意。


    世間之事,如果因艱難而不去嚐試,那還談什麽繁盛家業、開拓海外,大丈夫建功立業,自然是要為不可為之事,行不可行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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