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璞抬眸,倏忽失神。


    這是怎樣的存在呀。


    郎君偉哉壯哉,身姿高而徐引,任誰皆讚“嶷爾琨山玉,萬世長璀錯”。凝視之,瑰態從容弘雅,華貴得仿佛一件祭器。


    如此雅韻,如此高潔。


    仿佛遙遠的記憶被喚醒,一些消失了的舊交與遺落的故事紛至遝來。原本零星散亂、隱隱約約的迴憶,突然被擊中。


    一滴水墨暈染了一方素帛,隨意作畫塗抹,筆下可以無言訴說古老秘密。


    “你是誰?”太璞問道。


    她在對方微微泛起漣漪的眸光中,瞧見了自己的呆愣模樣。


    六合八荒,驀地無聲。


    那男子身穿袀玄,外罩紫紗單衣,腰帶長劍,風采何其英爽,可謂孤稟特立,豐標高舉。


    裝束非時興,確實有點奇異。


    當今世人愛慕逍遙,唯信金石長久於天地。貴胄誇奢競富,內飲甘露,服食玉粉朱砂,外佩五金八石,腰係組玉佩。企圖將金石之不朽性融於己身,渴望長生,此一社會風尚早已延續近千年。


    不知所以,俏郎君迥然獨秀。


    他手中何物?


    不是持扇,而是握劍。


    這位端方君子,無須借羽扇綸巾、玉帶熏香彰顯自身如何超然自逸。


    挺拔魁梧的身材啊,肯定有八塊腹肌吧。


    所謂“食色性也”,太璞默默地垂涎美色,從警惕到讚歎,思維跳躍程度堪比山上羚羊。她有罪,她懺悔,她羞愧,怎麽可以對個陌生男子想入非非呢。思念師兄才對。


    賞譽之情不知所起,在稍瞬即逝的耳鳴過後,她不禁顫栗,浮現一句略顯可愛的話語:“恐沒世不複見如此人。”


    若能重逢再見,當真值得慶幸。


    “美人在側,自殘形愧~”


    太璞恢複平靜,轉念便吞下“道友似曾相識,不知從何而來”的詢問。


    內心深處,隱約不安。


    多少物換星移的韶華,荒芒矣~她與他靜靜注視彼此,有探究,有疑惑。匆匆光陰,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僅僅一彈指而已。


    可終歸發生了些許變化,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顏色,微微閃爍於眼底。


    他望向她,無情無緒,依舊是一貫的雲淡風輕。


    太璞卻明白,他也喜歡自己。


    原因應該很簡單,出自對美的欣賞與憐惜,並且擁有兼愛萬物的非常力量,可以不改初衷。


    縱使太璞不在意,正確接納旁觀者的反饋,知曉自己的美麗也絕非什麽難事。


    目光流盼左右,見真珠和乙瓌滿臉戒備,她不禁覺得好笑。然後好奇,暗自揣摩從哪裏冒出來的美男子,非敵非友,估計不是出自蚩血盟,恐怕更非藏嵐山等仙宗玄門弟子。


    “敢問道友姓甚名誰。”太璞再問。


    迴歸不久前的那個問題,按照凡世小說通俗化發展,對方本可以選擇不答,隨便編個“萍水相逢,何必相知”理由了事,以顯示自己的矜持。


    奈何,俏郎君並未如此。


    他微微一笑,淥波振蕩,卷出碎碎瓊珶。


    “弗辨。”


    珠玉折疊溫潤明華,琉璃暈染豔逸清輝。平緩而寡味的語氣略顯低沉,不辨冷暖,雲旗拂霓之際,模糊陰陽,於亙古的岑寂中滲透星縷微光。


    太璞聽見了答案,耳畔響起一朵花開的聲音。


    無端地感到安閑快樂,或許這便是美的力量。


    前世裏,她曾讀過這樣一段話:“美是一種天才的形式——當然比天才還高級,因為美是無需解釋的。美是這人世間的重大事實,好比陽光,好比春光,好比那個我們稱之為月亮的銀地殼的深色水域的反光……”


    美毋庸置疑,美是奇跡中的奇跡。


    美擁有神聖的主權,美讓那些擁有美的人成為天神。


    她歡喜這個男子,沒有任何理由。


    倘若真要尋找正當理由,或許是他太過美麗、太過俊朗,美得雌雄莫辨,美得難以形容。天地造物之神奇,任誰也無法抑製,莫不為之心旌搖曳。


    比隋知寒多了溫柔,唇畔笑意絕不是那竹中霧色,清逾蘋末,瑩等寒泉,而似春日一汀煙雨,盎盎不足和其色。


    比溫言念多了剛毅,眉目深邃,風骨貞厲,毫無瀚海吞月般的荒涼,更仿佛金鉞斜掃長空,疏曠間,揮撫一片昭昭光輝。絢爛,卻不刺目。


    “哪個弗,哪個辯?”


    太璞喜歡美人,男的也好,女的也罷,隻要美麗,她都愛。可她不至於頭腦發昏,不分場合地沉醉其中。


    她決定先下手為強,趕緊套個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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