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蛋兒晶瑩可愛,也無比堅硬。


    太璞曾大著膽子鬆手不管,隻見蛋兒倏忽墜落,眼瞧著即將見底,殼裂汁出,豈料竟又反彈迴了她手裏。


    流輝熠耀,似水逸軌,還快樂地左右搖擺了幾下。


    覺得好玩?


    她拿著這枚鵪鶉蛋大小的珠子瞅了又瞅,打消了直接吞服的念頭。


    根據某些神話史書記載,一般會出人命的,要是沒能消化,反倒在肚中生根發芽,她就完了。


    不能給人白當後母。


    與其緩慢等待,不如直接繼承神力。


    膽子大點,一切皆有可能。


    影院想得簡單,隻可惜算盤打不響。


    臨了,那顆蛋死活磕不開。


    蒸蛋、煮蛋、蛋花、炒蛋……一切皆為泡影。


    轉瞬,一兩年光陰飛逝,無事發生,毫無進展。


    除了廚藝。


    每迴想吃蛋了,她就會設宴擺席,去釋放愛意,去關懷玄采峰一眾弟子。


    至於什麽碧虛城,聽是聽從隋知寒的,但動是不願動的。縱然子夜大師煉丹之術舉世無雙,縱然碧虛城主醫道超絕,但太璞很清楚,他們治不好自己。


    因為這不是病,是兩股鬼神之力。


    而她,須要時間,須要精力,去慢慢化解,化為自己所用。


    因此啊,她平日更注重進補之道。


    靈芝仙草,神禽奇獸,能吃則吃,能喝則喝。


    美好的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隋知寒很無奈,但也勸不動她。


    “師尊,這是徒兒新學的翠蓋排翅,嚐嚐看是否夠味。”


    昭曠眨眨眼,恭敬地夾滿一筷子的雲腿放在碗裏。


    太璞吃了口,點點表示,“火功有待進步,以你現在廚藝確實勉強些,切勿急功近利,先去學其他吧。”


    昭曠舚舑,依舊笑嘻嘻,略有所悟地退下。


    然後是昭齊。


    “師尊,這道軟兜鱔魚,徒兒學了很久哦。”


    太璞嚐了,掐掐對方粉雕玉琢般的小臉,笑道:“軟嫩適中,可惜蒜香太濃。”


    最後輪到昭序。


    他儀表堂堂,麵帶尬笑地端出一盅花攬鳳髓湯,說:“勞煩評點一二。”


    他從未做過這些活計,學得也不是太用心。


    星陳盡心去教,奈何爛泥扶不上牆。


    醋放多了有點酸,湯熬得有些老。太璞有點嫌棄這味道,但隻是溫柔地說:“煲湯無須再放油,下次注意。”然後微微一笑,就著星陳做的什錦豆腐羹吃起飯來。


    其餘弟子各坐各席,邊平靜用餐,邊觀賞歌舞。難得聚在一起用膳,總要弄熱鬧些才好。太璞幻術強大,剪了小小紙人,吹口氣,符紙飄揚落地,悄然間,活靈活現地站在眾人麵前。


    舞姬樂工表演出色,令滿屋子其樂融融。


    擺五人宴席,實則是為檢查功課。


    玄采峰弟子要做一手好菜,這是太璞定下的規矩。


    她不會做,但愛吃,雖然愛吃,但又不貪吃,隻是嘴饞而已。


    大家來湫言宗是為修習法術,起初內心多少略略抗拒。


    不過,太璞口才實在了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她態度真誠、語氣親切、邏輯嚴謹,完美灌輸了“身以食為本”,以及“禮儀卒度”“一飲一酌皆為修行”的大道理,唬得徒弟們一愣一愣。


    很快,他們就深刻懺悔,完全意識到自己的不足。


    眾庖丁悔過自新,在其鞭策下努力學做烹飪技藝。尤其是從未沾過陽春水的少男們,更是賣力,抓雞拔毛、捉鱉去殼,熟能生巧已不在話下。


    神蛋宴開不了,其他菜肴還是可以準備好的。


    隻是眾弟子不太理解,為何太璞長老每迴開宴前,都要拿石頭磕一下自己的碗。


    石頭還挺堅硬,磕一隻碎一隻,碗碎多了,碎得他們心底發涼。


    果然,大家還要學會陶藝造碗,不然拿什麽開飯。


    “師尊,此玉石似乎有來曆。”


    昭序出自山氏一族,到底錦衣玉食著長大,見識比旁人要高些。


    山中歲月長,他沒等到自己的演徹師尊,已然將玄采峰視作第二個家鄉。


    相處二載,自然知曉太璞的性情,好虛簡、尚樸素,並非誇奢競富之輩。


    因此玄采峰家底再厚,再多的奇珍異寶也都被雪葬、冷放著。若非符靈胡鬧,愛顯擺,難有重見天日之刻。


    而能受太璞青睞,自然不是俗物。


    他這樣想,別人也這樣想。


    可他們暗中觀察,打量許久,竟都看走眼,始終沒覺得奇特處。其實稱唿為玉石,嘴瓢誇一句“有來曆”,已經是顧忌長老的威儀了。


    太璞懶得糾正,抿唇一笑,“琹山盛產白琥之玉,常人以為白玉無瑕,隻因異色難得罷了。”


    昭齊咧嘴道:“素色可愛,異色醜陋。”


    玉石也好,鵪鶉蛋也罷,在旁人眼中,那顆靈珠實在平平無奇。灰褐色、圓滾滾,毫無光芒,很難引人注意。


    不知是被施與了障眼法,還是昭序等人修為不夠,他們無法瞧見“流輝五彩,晶瑩可愛”的模樣,一聽太璞解釋,都毫不懷疑這隻是一枚白琥玉珠。


    “弟子淺薄,原本當做隨處可見的石頭呢。”


    “食不言,寢不語。”


    星陳目光橫掃,並非嗬斥昭曠、昭齊、昭序幾人的冒犯行為。其實她也好奇,為何師父要給石頭搭窩,還讓自己多加留意。


    “星兒,你也吃。”


    太璞給星陳夾了一筷子的菰菜,又轉頭衝其他人笑道:“你們呀,別關心玉珠來曆了,還是先在意自己吧,等會兒可要考驗你們哦。”


    一聽此言,眾人胃口俱散。


    玄采峰弟子本該謙恭有禮,對宗門師長愛戴之心與日俱增。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太璞習慣了沉默獨處,有時冷靜思索,漠視師生關係或同門情誼,如何的逐漸敦睦親善。她總覺得與己無關,素以無悲無喜。


    先天不足,後天教育,她明白尊嚴之分量。


    或德法同治,因信賞必罰,不敢越雷池一步;或持柄處勢,雷霆手段,令人心生高不可攀之敬意;或依憑個人才能,虛靜禦下,操術有度。


    讓旁人信服,須要手段加持。


    關於自身利益的考慮,思索得愈發深刻,她笑得愈顯天真稚氣。即使心底有些厭煩,表麵功夫卻從未鬆懈,良善模樣,偽裝著也沒什麽損失。


    用餐完畢,太璞照例檢查眾人功課,看看近日來可有進步。


    依齒序順序,眾人逐次練習“淳風劍法”。


    這套入門級劍法很簡單,若能融會貫通,則有助於修為根基牢固。一般而言,新弟子須費一年左右時間,在凝善真元之後,才可以去修習。


    不過太璞指導有方,平日裏教高階弟子,太璞積累不少經驗,既能獨創“莫哀劍法”,指點青蔥小兒招式上的不足自然再輕鬆不過。


    許多事進展速度,讓他們早早地開始了劍法功課。除此之外,這幾人天賦確實頗好,尤其是昭序,都參悟起了“舜若妙訣”。


    太璞嚴格,不許絲毫馬虎。


    很快,昭齊遭受不住了。“師尊,徒兒肚子餓,可歇息一下嗎。”他可憐兮兮道。


    太璞微笑,目光滿含柔情,拒絕道:“不可以。”


    在學習方麵,她不懂什麽通融。


    昭齊實在沒辦法,不是沒吃過閉門羹,但多少心存幻想。每次不哭一下,他是絕對不死心的。


    咬著牙,終於完成了功課。


    太璞這才如沐春風般笑道:“好生休息。”


    高強度的武力鍛煉,令方才吃下去的一切都已消化幹淨。


    挨餓是其次,主要是心累。


    二師姐昭曠練起功來很發瘋,榜樣在旁,不敢鬆懈,更害怕被拿來做對比。而昭序,基礎太好,心腸太善,閑著沒事幹,又上趕著承擔起教導責任。兩邊左右開弓,誰能笑著說自己幸福呢?


    昭齊擦擦汗水,笑得勉強,“謝師尊。”


    太璞心疼他年幼,讓星陳去盛幾碗乳腐來。


    乳腐用細絹過濾牛奶,入鍋煎五沸,點入醋,使其如豆腐一般漸漸凝結,木瓜水點化,漉出,以絹裹之,用石壓成餅狀,加鹽,入甕儲藏。


    昭齊歡喜,昭曠亦愛,兩人慢悠悠品嚐,惹得昭序坐不穩屁股,趕緊掙紮著從軟塌上起來,嘴裏喊著“給我留一點。”


    太璞以為有星陳在此,打個哈欠,準備小憩一會。


    誰料沒多久,他們竟然爭吵了起來。


    還提及了某個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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