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關難易程度,基於第二關的表現。


    且又分化為上、中、下,前三名可以作答最簡單的題目。除次以外,其餘兩檔各設九題,按照排序,任由依次選擇。


    優勝者總往簡單區抽選,弱勢的僅能瞅著歎息,然後緊張,誰會和他抽中的題目一樣呢,自己不可落後,以至於遭受嫌棄,無緣仙門。


    中行晏不知該慶幸,還是惆悵。


    所謂運氣與實力,未必能得如意。


    他的題目,說簡單也難,說難也容易。記得曾從某處聽聞過割圓術,此法可以更精準算出圓周率,但他對算術毫無興趣,轉眼即忘,對什麽演算步驟更是不清楚。


    再打量其餘兩人,皆神情迷茫苦悶。一個不懂如何令欹器在不盛水時傾覆,一個猜不出某座名為“素葉水”的城池盛產何種特產,統統十分完美地踏入了知識盲區。


    舉目望去,無不愁雲慘淡。


    演徹斂眉,問向身旁,“你自己可知答案?”


    幾位長老也好奇,他們自詡見多識廣,自問卻也難答對幾個。


    太璞手持麈扇,掩笑道:“術業有專攻,通才難得,吾非通才,擅長搜刮趣聞而已。”


    她姿態閑雅,瞳仁靈動宛如水晶珠,“吾思凡人醉心修道之事,學究泛泛,多涉獵不精。借此良機,吾好心提點。須知學海無涯,無論人道仙途,皆應廣聞善思。”


    從人道悟天地大道,在修道中見善惡,辨是非。


    “哦?”


    演徹目光悠悠,望著太璞。


    太璞也小師叔眨眨眼,無辜的明月珠子,有玓瓅江靡之美。眸色清秀,微晃時,恰到好處地柔化了眼底鋒芒。


    “身為長輩,吾承教導之責,見這些晚輩不學無術,實在怒其不爭。”她又眨了眨眼,秀唇輕啟,幽穀迴音般,“不負韶華,不負韶華,吾老矣,閉關太久,亦辜負太多的良辰美景。”


    自憐自歎,還有樣學樣地“哦”了一聲,反問演徹“錯與不錯?”


    演徹知她伶牙俐齒,總愛把彎彎曲曲的心腸解釋得感天動地,尤其外人在場,更加奮力彰顯舌上粲蓮。


    “凡心道心,朱門玄門,萬變不離其宗。修行之途任重道遠,師侄有所擔當,願意指點後生,須知事事皆勤勉上進之理。某不勝欣慰。”


    能說什麽呢?隻能誇讚啊。配合著恭維,顯現叔侄情深的溫馨畫麵。


    眾人笑而不語,僅看到了表象的美好。


    “老夫覺得多考考也無礙,打擊打擊幾下挺好,得讓他們明白‘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有人笑道。


    階下芸芸眾生,誰不自認為天之驕子呢。


    他們這些老不死的,多少有些孩子心性,想要顯擺自身實力。詭譎難纏的陣法,巍峨莊嚴的宮闕,仙門弟子施展的絕妙法術等等,讓山下人都見識幾眼。


    見得多了,敬畏之心、謙卑之意才會漸增。正如此次,不管題目出得如何刁鑽古怪,答不出就是答不出,學問不夠就是不夠。這位後生們啊,應該清醒,趁著年華尚在多學習,多嚐挫折總歸沒有壞處。


    他們得明白,漫漫仙途,學無止境,切勿本領未成,卻自滿得意,誤以為能耐非凡。


    為師解惑者,不惱弟子天資平平,最恨狂妄自大、抱殘守缺。


    白雲悠悠,漏刻又偏斜了一寸。


    即將結束時,太璞持扇捂唇,輕輕打個哈氣,又朝側席一位酒糟鼻子道人柔聲問道:“若飛子前輩,這批候選弟子可有文采出眾的?”


    花環繞發的


    第一題最無趣,考試詩詞歌賦。


    因最費考官們的功夫,而以若飛子為首的秀與閣守藏史,最是博覽群策,便被抓來批閱卷冊。和往年的逍遙自在,形成鮮明對比,更遭受了精神折磨,麵對一篇篇爛辭錯調,心裏不是不沒好氣。


    “一群歪瓜裂棗,字端正秀麗的寫不出佳作,寫出佳作的字又奇醜無比,更有甚者,潑墨作畫,不拘一格。”


    “不過……”若飛真人撫上簪上蘭花,語氣微頓,“腦子倒靈活,跳出了陷阱。長老出的是以‘梅’為題,作詩詞歌賦,可又沒說一定要用詩詞歌賦,來頌詠‘風’‘月’二字。”


    題目為:以“梅”為眼,詩詞歌賦不限。


    附言:又可以“月”“風”為題,皆不限。


    不限什麽呢?


    詩、詞、歌、賦,亦或者其他形式。


    “這些不錯。”


    說罷,他授意一旁的道童,向眾長老奉上注紅過的答卷。


    菅曖長老與爾玉長老半斤八兩,一個隻會讀典念字,一個稍有辭藻水平,拚著老命找了幾首還覺得不錯的文章,舔臉向希逸長老請教,略微聒噪了,聽心長老在心底“嗬”了一聲,對兩位不是文盲更似文盲的同門做派表示鄙夷。


    希逸長老卻眉頭微蹙,引起太璞側目。


    定睛細看,令長老沉思的,是答卷上的三首詩詞。


    字跡過分飄揚,又滯燥枯險,但詩詞寫得卻真是極好。有的含蓄深沉,有的表露豪情壯誌;有的清新樸素,有的暗含哀怨憐惜。


    文章如天籟,讀之如飲醇醪,令人不覺自醉。


    題目是太璞所出,然而水平確實有限。敢考問文學造詣,仰仗的不過是宗門中真正懂行之人。


    此刻她神色默然,隨口讚了一句:“好詩好詩。”


    若飛子挑眉,“說來也奇怪,瞧著竟不似一個人能做出來的。”


    希逸長老捋了黑白相間的短須,不置可否道:“此人文采不俗,可惜字醜,更兼毫無精神氣,筆畫還有錯漏,不怪真人會這麽想。”


    他們博貫載籍,九流百家之言無不窮究,不敢說識見宏遠,但也略懂賞鑒。


    初見時不由驚豔,可細細品味一番,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扼腕大家之作被塗寫得如此潦草,或者忍不住感慨,嘀咕“靈泉”二字,當真可遇不可求。


    盡管疑慮叢生,他們終究不好亂下結論,還是將這三首詩都評為甲等。


    然後是評點畫作。


    兩幅佳品,各入慧眼。


    一幅是海上花月圖,博冠小人身處一葉扁舟之上,淩波獨立,隨風而遊;一幅是美人月下搗衣圖,寒霜照雪膚,微風動羅帶。


    論意境,一個立姿取勢、氣貫神足;一個疏朗麗則、莊潔不鄙。論手法,一個嫻熟於三礬九染;一個擅長春蠶吐絲描。他們跳出桎梏者,都有十足的功底。


    良機真人素愛丹青,臉上不顯悅色,也無多餘話語,唯獨斜眼,用餘光悄悄留意聽心長老。


    美人圖上有題名,作畫之人正是聽心長老的族曾孫。


    北地山氏,乃寰宇內一等一的修仙門第,人才濟濟,大家輩出,以陰陽術為世人稱道。原本家學傳承,若不拘泥於一家之學,也善從與諸門派切磋、相交中增進技藝。


    山聽心離經叛道,以融合期修為改拜湫言宗,已增進至元嬰中期境界。在其二百餘年,不曾離開湫淵琹山半步。她的存在很特殊,也是從她開始,北地山氏逐漸外放族中眾子弟,各尋機緣。


    良機子笑意溫柔,無聲站到身旁,陪她想些不知名的往事。


    她們年齡相仿,但修為境界不同,容貌衰敗程度便會漸漸錯落開來。


    年輕時,良機子再如何的仙姿綽約、風韻猶存,如今也無法掩飾那流逝不複迴的朝氣與活力。聽心長老卻一如當年,她並非什麽美婦人,容貌平平無奇,唯獨眸子清亮鋒銳如錐似槌,在白衣黑裳映襯下,愈發顯神情嚴肅。


    偶爾慈眉善目片刻,竟因為實在稀罕,比不苟言笑時,更令旁人驚顫。


    “一個宗室貴胄,一個是修仙世家,若都收入門下倒也不錯。”


    太璞托腮,百無聊懶地出神著。她置身於熱鬧之外,歪頭,像是在糾結,“師兄覺得如何?”


    眾星拱月中的宗主神色恬淡,閑適端坐在尊貴寶座上,峨冠博帶,遠邁不群,羲和敲日奪不去琨玉秋霜之風采,滿庭瓊枝難掩神姿高徹之氣度。


    他唇畔微揚,令清風拂過而輕柔幾許,令光影騰輝而轉照忘返。似有似無的溫柔,卻仿佛被設了一道古老禁製,翠華咫尺隔天涯,雖觀之可親,又不得不懾服於星霜氣魄。


    隋知寒淡淡一瞥,“隨你。”


    經曆過叛亂,宗門收徒大都謹慎,會卜筮推算其身世是否清白。對臻至元嬰期的宗師而言,隻需瞅上幾眼便能知曉一二底細。


    何況是她呢。


    毫無疑問,太璞自有主意。


    她是歡喜的,不懂詩畫,卻受過良好教育的熏陶,有著基本的審美之能。作畫之人聰慧悟達,她不是眼瞎耳聾,辨認得出。此外,又明確清楚他們的顯赫身份。


    中行晏出身於亙朝皇族旁支,假名巢日安,自稱出身於世奉天一道的伊川巢氏一族;而來自北地山氏嫡係的山見舒,倒是不隱不藏,幹脆利落地在畫卷提上自己的尊姓大名。


    二人品性不一,才藝各有千秋。太璞欣賞有加。


    但這份微弱的歡喜,並不代表什麽,身世如何,才智如何,又不是選著作郎。她徐徐所圖,另有其他。若能順便討好了各位長者,多多收獲稱讚表揚,維持善名,那就更不錯了。


    心思婉轉之際,目光脈脈,愈發顯得天真無邪。


    她音色柔柔,“隨我什麽呀,聽不真切。阿斫問的是這二人畫藝孰優,師兄可否誤會了什麽?”


    湫言宗宗主無語,連半個顏色都沒舍得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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