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藍孝悌聽她兩位爺爺和書生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初時還越聽越糊塗,可聽了一會兒,突然便似領悟到了什麽,開心的大聲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三碗茶湯的區別就在第一碗讓人感覺溫暖,第二碗讓人感覺清爽,第三碗則讓人感覺寒冷,所以說,這最關鍵的一點便是……便是……茶爐上的那壺水放涼了,所以越往後沏的茶就越冷!”說到這,藍孝悌開心的跳了起來,高興的向吳雲牛問道:“阿牛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就是這樣沒錯了!”


    吳雲牛看著藍孝悌的樣子,也不禁開懷笑道:“那你剛才喝第三碗茶湯時,燙不燙嘴?”


    “燙死我了,我還吹了好幾口,可一喝還是燙……”藍孝悌忽感不對,急忙住口,似是自己剛剛之言推翻了自己先前下的結論,臉一紅,便是一扭頭害羞的跑開了,直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藍仁捋著胡須,麵帶笑容對莫有才道:“還是請莫大俠點出此茶題之解吧。”


    莫有才稍一擺手道:“兩位前輩,別再叫我莫大俠了,書生實在是承受不起,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有才吧。”說罷又故意笑著衝藍孝悌逃開的方向大聲說道:“其實,孝悌說的不錯,這三碗茶確是第一碗讓人感覺溫暖,第二碗讓人感覺清爽,第三碗則讓人感覺寒冷,故這第一碗之茶定是出自那山岩之頂,茶樹整日沐浴在陽光之中,所產茶芽也自帶了陽光的溫暖,這第二碗之茶定是出自那山岩之腰,茶樹不斷受山風吹拂,所產茶芽也就自帶著一些風勁,這第三碗之茶則是出自那山岩之底,茶樹被山石所遮掩,見不得陽光,整日生在陰暗之中,所產茶芽也便自帶著陰冷之氣了。”


    “莫大俠厲害!”吳雲牛笑著一抱拳道:“所言即為此茶題正解!”


    “我也說對了一半!”藍孝悌此刻已風一般的開心的跑了迴來,笑著對吳雲牛說道:“算是……”


    “算是一知半解吧!”藍智未等藍孝悌說完便大聲搶道,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這時莫有才突然說道:“其實,孝悌說這壺水有問題,確也是如此!”


    “是嗎?是嗎?”藍孝悌聽莫有才這麽一說,便是興奮的喊道:“我就說這水有問題,看看,看看!”轉頭衝著自己二爺爺道:“什麽一知半解,明明是是真知灼見!”


    藍智沒有理會藍孝悌,對莫有才正色問道:“有才啊,這水可是雲牛從武夷山虎嘯岩下的語兒泉打來的泉水,水質甘甜凜冽,用來泡這武夷岩茶,其味醇香無比,怎會有問題?”


    “哈哈哈哈……”莫有才哈哈一樂,道:“這語兒泉的泉水自是好水,隻是這煮水之壺卻有問題。”


    “有何問題?”藍智不解的問道。


    “泡這春茶,不易用鐵壺。”莫有才指了指茶爐上的鐵壺道:“春茶比陳茶味甘,且有朝氣,而鐵壺自帶著一種滄桑和厚重之氣,煮出之水往往會帶著一絲苦澀,掩去了這語兒泉的泉水和春茶茶芽中的甘甜之味,自是影響了這茶的湯色和口感。”


    “原來如此!”藍智不禁連連點頭稱是,道:“那何物煮的水才能配得上這武夷春茶?”


    “便是此壺!”莫有才從身後的書箱中掏出一壺,此壺通體銀色,置於陽光之下閃閃發光,“這銀壺煮出的水既柔且軟,能夠保留泉水中的甘甜,又能將這春茶中的盎然生機之情激活喚醒,泡出的茶,茶色更純,茶味更甘,滿滿春意便都融在了這茶湯之中。”


    “妙妙妙!”藍智不禁讚道:“那便快用此壺煮水再衝,讓老夫也感受感受這茶中的春意!”


    “用此壺煮水不錯,但煮這語兒泉的泉水卻還是差了些。”莫有才搖了搖頭,示意吳雲牛不用去取那水缸中的泉水,轉身又從書箱中掏出一封裝著的瓦罐,笑著說道:“要煮的水便在這裏。”


    “哦?”藍智此刻也不禁好奇的問道:“此罐中所裝何水,竟能比過我們這的語兒泉水?”


    “哈哈哈哈……”莫有才又是哈哈一樂,吟詩道:“空花落盡酒傾缸,日上山融雪漲江。紅焙淺甌新火活,龍團小碾鬥晴窗。”


    “哈哈哈哈……妙啊!”藍仁此刻也是欣然樂道:“這罐中裝的莫不是那華山之巔的寒冰之水?”


    “不錯不錯!”莫有才眼中放光,讚道:“老先生果然神人,竟是猜的這麽準!”


    “哈哈哈哈……”藍仁笑道:“這首蘇軾的《記夢迴文二首》,寫的便是蘇軾在那雪後初晴、大夢初醒之時,夢到以雪水烹煮那小龍團貢茶,茶湯剛剛入口便突的醒來,竟覺口中隱隱泛出茶香,令人迴味無窮,便揮筆寫下了這首詩。我這徒兒所做之茶便是比著那小龍團貢茶的手法而製,若如蘇軾所言,自是用那冰雪之水來煮才能體味到當年蘇軾在夢中所飲茶湯之甘美。你從華山而來,帶得也便是這華山之巔的冰川雪水了!”


    “是了,是了!”莫有才邊笑邊打開瓦罐封口,道:“就是這華山所產的冰川雪水,我來這武夷山看望二老,不知該帶些什麽禮物,隻道二老好茶,於是就帶了這銀壺雪水,不知可合二老心意啊。”


    “甚合,甚合!”藍智拍手喊道:“雲牛!快用銀壺煮這冰川雪水,一會兒再衝茶來喝……誒呀,我這口水都流出來啦!哈哈哈哈……”


    眾人見藍智這般樣子,也都哈哈樂出聲來,藍仁不禁感慨道:“一碗好茶,不知傾倒多少高人雅士,或詩、或詞、或賦、或文、或書、或畫,品出的茶味、茶韻、茶思、茶理何止千萬,直至今日仍讓人迴味不盡。沒有好茶,宛如無米之炊,縱然巧婦,亦難為之。上好之茶,若無好水佐之,則如沒有沃土的種子。茶、水俱佳,如無好壺,同樣無功。此外,還需懂茶之士、精湛茶藝、曠達胸懷、良好意境,方能將茶之妙趣推至極境,便是如現在這般,真乃天意所至,美哉妙哉!”


    眾人聽了都是欣然點頭,這諸多巧合於此時此地竟能湊在一起,卻實非人力所為,實乃天意所至。不多時,茶湯衝好,眾人紛紛閉目細品,陶醉於那無聲之中,竟是大氣都不敢出。


    “這冰川雪水……”藍孝悌忍不住開口說道:“怎麽喝起來還是這麽燙嘴!”


    “哎……”藍仁無奈的歎了口氣,道:“這好好的意境就被你這丫頭生生破壞了。”


    “哎……”藍孝悌也學著大爺爺的樣子歎了口氣,道:“可惜莫叔叔千裏迢迢背來的水,被我這般不懂茶之人喝了,真是浪費啊!”


    “怎會浪費呢?”莫有才笑道:“這茶原本就是一味治病的良藥,配上這冰川雪水,便能消痰化氣,醫治痰火之症,即便無病,還有延年益壽之功,這‘茶’字上麵的草字頭為廿,就是二十,下麵可拆為八十八,加在一起便是一百零八,所以說喝茶得茶壽,這茶壽就是一百零八歲了。”


    “哈哈哈!”藍孝悌高興的拍手道:“大爺爺、二爺爺、阿牛哥,那我們喝了這茶就都能活一百零八歲了!誒呀,阿牛哥啊,我們今後還有一百年可活,這麽長的日子該如何打發啊,真是傷腦筋!”


    “你這娃娃,還有嫌自己命長的!”藍智笑著嗔道:“這茶與水的關係確是至深,不同的茶用同一種水衝泡,或者不同的水衝泡同一種茶,甚至不同的茶用不同的水衝泡,其效果往往各有千秋,甚至是大相徑庭。剛才提到蘇軾所作詩文,用雪水煮茶,便可看出這蘇軾飲茶極其看重水質,這裏邊還有一個小故事那!”


    “太好了!”藍孝悌趕緊拉了拉吳雲牛,高興的說道:“阿牛哥,又可以聽故事了!”轉頭對二爺爺催促道:“二爺爺,快講給我們聽!”


    藍智捋了下胡須,慢慢道來:“這蘇軾一生嗜茶,在他剛入朝為官時,沒想到朝中宰相王安石也是茶道中人,兩人品茶論道起來極其投緣,這王安石常年有痰火之症,便請在黃州為官的蘇軾來往長江三峽時,順便從中峽給他帶一甕水,用來衝泡那陽羨茶。蘇軾自是答應,不到月餘便親自將水送至王安石府上,王安石非常高興,便留蘇軾在家中一同品茶,可當侍者將新泡之茶捧上之時,王安石一見茶色,頓時皺起了眉頭,道:‘你這水是從哪裏取來的?’蘇軾迴答:‘中峽。’王安石搖頭道:‘此水是下峽之水,如何假裝是中峽之水?’蘇軾大驚,臉紅著問道:‘您是如何分辨出的?’王安石笑道:‘上峽的水,水性太急,下峽的水,水性又太緩,隻有中峽的水是緩急相半,中和相當,這在古書上有明確記載。故而用三峽水烹陽羨茶,上峽之水,茶味太濃,下峽之水,味又太淡,唯有中峽之水,才不濃不淡,恰到好處。你看這茶,茶色半晌才開始出現,這不明擺著就是下峽之水嗎?’原來蘇軾在過三峽時,完全被兩岸鬼斧神工般的景致所迷,深深陶醉其中,待其迴過神來,船已至下峽,便急忙裝了下峽之水,妄稱中峽之水。可王安石的一雙慧眼和豐富學識,讓蘇軾歎服不已,隨即離席,誠懇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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