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晨曦微露。


    蘇一銘起了床,弟弟雲峰也一骨碌地翻身而起。


    一銘說:“雲峰,不再睡會?”


    這個暑假,除了那幾天農忙割早稻,雲峰都會睡到六點半至七點起床。


    “哥,等一會就要走了嗎?”雲峰睜著骨溜溜的眼睛問。


    “哥去上學後,你要認真讀書,不懂的問麗雲,聽爸媽的話。”蘇一銘把昨晚的話再次說了一遍。


    來到堂前,母親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妹妹麗雲在整理皮箱。


    父親罕見地穿著一身新衣服,站在道坦上抽煙。


    蘇一銘問:“媽,你們吃了嗎?”


    阮蘭香說:“你爸吃了,我們等一會再吃。”


    六點整,二個嫂嫂與幾個侄子也來了。


    蘇一銘背著包在前,蘇錦嶽提著皮箱在後,迎著初升的朝陽邁出了家門。


    阮蘭香、蘇麗雲、蘇雲峰、二個嫂嫂與侄兒跟在後麵。


    母親阮蘭香眼中含著淚,有喜悅有不舍,就這樣一直站在丁步頭,默默地凝視著蘇一銘父子倆運去的身影……


    七點十五分,蘇一銘父子倆到了湖山車站。


    車站門口站著周曉潔、盧誌文、吳陽、鄭銀紅、諸葛方劍、王景瑜一班同學。


    蘇一銘眼含熱淚,哽咽著道:“謝謝同學們。”


    周曉潔告訴他,她已收到杭海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們的小鴿子,曉潔同學,祝賀你。”想起一年前,自己的目標正是杭海大學,一年後自己跨入了水木大學,這小妮子來個柳暗花明。


    “爸,你與媽不要太勞累了,家中的田地,分點給村裏兄弟子女多的種,還有不要空腹抽煙,能少抽盡量少抽。”蘇一銘上車前對父親說。


    在蘇一銘與一班同學依依惜別時,我們美麗的葉辰昕姑娘正站在車站遠處一角默默地注視著。


    “嘟嘟……”


    司機按著嗽叭,緩緩地開出了站。


    葉辰昕再也抑製不住,情不自禁地從那邊跑過來,一雙美美的鳳目噙含著晶瑩的淚水,高聲喊叫著:


    “一銘,一銘……”


    蘇一銘從車廂窗邊站起身,也聲嘶力竭地叫喊著:


    “辰昕,辰昕!”


    這個八十年代初的姑娘,隻知道把所有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一心一意地為對方著想。


    ……


    瑞鳳到韻城的車票,是陳方海買的,下午三點的車。


    陳方海差幾分未被杭海大學錄取,進了海韻大學,但他也很高興,那裏有他的初中同學蔣文晗。


    蘇一銘的二哥蘇雲柱和姐姐蘇麗秀,一點多從江州趕來,二兄妹與陳方海一起送蘇一銘到東門車站。


    三點十分,瑞鳳開往韻城的客車在陳方海、蘇雲柱和蘇麗秀的揮手下,駛離瑞鳳東站。


    八十年代,沒有高速,瑞鳳至韻城雖是國道,但大部分的道路都建造溪河邊坎上,路況很不好,路阻是常有的事。


    果然,客車到了青和,前麵排起了長龍,一動不動。


    據前麵傳來的消息,是前方一公裏處有一輛客車拋錨了。


    這樣等了十幾多鍾,車廂內漸漸有一股刺鼻的汗臭味,但前麵的車輛仍如蝸牛不動。


    車內的人開始騷動,不耐煩地罵娘起來。


    車停久了,車道兩邊有幾個婦女來賣茶葉蛋和馬蹄鬆餅了,沒等車上的人叫起來,司機倒識趣,早打開了車門,隻是提醒大家別去遠,貴重的東西保管好。


    蘇一銘也下來買了3個茶葉蛋,每個0.3元,比平時貴了1角。


    一直到七點多,整整停了40分鍾,前麵的客車才慢慢地蠕動著向前,大家也開始眯起眼睛休息。


    客車開到景呈已是十二點多了,司機把車開進一個偏僻的飯店,房子是新的,大概剛建不久,前麵的場地也很廣闊,已停了二、三輛車。


    司機說:“大家都下來吃飯,車門要鎖了。”


    即使有不想下車吃飯的乘客,也會被強製下車,他們唬嚇:車上行李多,你不下車,等會有誰少了東西,你負責。


    一車人下來,二個司機管自去吃飯,他們是免費的,有所謂的雅間。


    有十幾個老江湖自覺地去點餐了,蘇一銘前世雖然事業無成,但也走過很多地方,八、九十年代長途車都會中途停下來,在離城偏遠的偏僻地方吃飯。


    蘇一銘深諳其中玄機,你不吃,司機的飯錢誰出?


    他正要往裏去點碗麵條,店裏二個年青的夥計從他身旁擦過,走向坦場,對幾個猶豫的乘客說:“你們快進店點菜,遲了車要開。”


    有一個台寧上來的婦女,牽著一個八、九歲的女孩,想往後退,二個夥計過去,拉住那個女孩道:“大嫂,小女孩肚餓了,你還不領她去點飯菜?”


    小女孩一臉驚嚇,“哇”地一聲哭了,那婦人身子發抖,緊護住女孩,顫聲道:“我沒錢。”


    一個夥計瞪著眼道:“沒錢,怎麽上的車?爬窗門進的?”


    這時店裏又走出一個夥計在吆叫:“場坦上的乘客,其它的三車旅客都點了,就隻剩下你們這車幾個沒點了,快點噢。”


    蘇一銘重新出來,走到二個青年夥計的身邊,笑言道:“這位大嬸上車時,確實把身邊的錢都掏出買了車票,我看小女孩也餓了,我領她們去吃,你們先進去。”


    二個夥計看了看蘇一銘,就放開了小女孩,丟下一句:“你這個青年講道理。”


    蘇一銘笑了笑,心裏說不知誰不講道理。


    三人吃了三碗豬幹麵,倒不是很貴,6塊錢。


    那婦女連說謝謝。


    蘇一銘想想,又從身邊拿出2張5元的紙幣,塞到女孩的手中,說:“哥哥給你,乖,拿著。”


    那小女孩點點頭,緊攥著錢,那婦人眼中都是淚水。


    客車終於又開了,駛入茫茫的夜幕中。


    初秋的深夜,微風習習,隻覺一陣睡意襲來,蘇一銘漸漸地進入夢鄉。


    醒來時,天已大亮。


    外麵一片喧囂聲,原來客車已開進了海韻城內,車的速度也如七十多歲的老太婆,慢悠悠地在城中街道上晃悠著。


    下車時,那婦人告訴蘇一銘,她是去看她生病的母親,也就是小女孩的姥姥,得了癌症,可能是去見最後一麵。


    她路上舍不得花,要把錢留著做迴家的路費。


    蘇一銘從牛仔褲屁股兜裏,拿出二張大團結。


    那婦人急忙搖搖手,叫小女孩說了句:“謝謝大哥哥!”


    就領著小女孩急步了。


    蘇一銘看著二母女遠去的身影出了一會神,重新把錢放入屁股兜裏。


    韻城的南站熱鬧,但街道有點亂,各個店混雜在一起,賣箱包的隔壁是賣文具,文具的隔壁賣拖鞋和塑料桶。


    這一狀況,是以後客車站外遷,南站大建設以後才改變的。


    蘇一銘看對麵有間早餐店,店坦前擺著三、四張小桌,每張小桌都坐滿人。


    他推著皮箱過去,點了一碗鹹豆腦花和三個饅頭,正好有一個人吃好站起,店夥計已把豆腦花和三個饅頭放在他麵前。


    豆腦花配料有肉汁榨菜紫菜,蘇一銘一勺入口,頓覺精神一爽,嫩滑爽口鮮美。


    蘇一銘前世很多次來韻城,每次都會去錢街口吃豆腦花,錢街口的豆腦花正是這種味兒。


    進入二十一世紀,韻城大建設,錢街口也拆了,蘇一銘尋遍半個韻城,再也沒有吃過那令人迴味無窮的豆腦花。


    現在,早了幾年在南站吃到心目中的豆腦花,蘇一銘有一種心花怒放的感受。


    吃過早餐,蘇一銘坐上一輛人力三輪車,趕去城站買到華都的火車票。


    城站售票廳內,人山人海,蘇一銘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隊,才輪到他。


    售票員說硬臥票三天內都沒了,隻有硬座。


    蘇一銘從背包中拿出水木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女售票員看了看他,起身到裏麵。


    一會兒,一個男的工作人員過來,拿起通知書看了一遍,又向蘇一銘看了一眼,對女售票員耳語二句,女售票員從裏麵抽屜裏拿出一張11車12上鋪的硬臥票遞給蘇一銘。


    蘇一銘付了錢,說了聲:“謝謝!”


    蘇一銘看了一下車票,火車是明天即27日上午9點45分開的。


    蘇一銘推著行李,在火車城站的一個不遠的旅館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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