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柳清柔請假兩天,處長魏東風二話沒說爽快答應。


    迴到宿舍,少女坐在床沿上,兩手捂麵,雙肘撐在膝蓋上。


    江寧依然躺在床上,雙臂枕頭,默默望著黑發如瀑的旖旎背影。


    不是他情商太低不解風情,麵對憂傷的女友,不知將她擁入懷中,給予天下最暖安慰,而是他明白,有些坎兒必須本人邁過去,誰也幫不了。


    一如當年父親去世,誰也哄不住江家灣少年的悲傷。


    待情緒有所好轉,柳清柔抽泣著說,她剛才去辦公室時,同事們看她的眼神充滿同情,說著寬慰話語。


    這是她最難接受也最不願意聽到的。


    沉默一會兒,少女像隻乖順的小貓,主動鑽進被窩,滑入他懷中。


    江寧柔聲安慰,不過是反反複複的一句話,“我陪著你呢”。


    就這樣,一上午過去了。


    江寧起身,替早已睡著唿吸均勻的女友掖好被子,悄無聲息出門去。


    來到附近小炒店,點了一份柳清柔愛吃的水煮肉片,一份迴鍋肉,以及一個蛋湯。


    提著飯盒,迴到宿舍時,柳清柔已經起床,此時正站在窗前,扭過身來,望著體貼的男友微微一笑。


    江寧朗聲唱喏一聲,“吃午飯囉!”


    少女歡快地跑過來,一起弄飯。


    或許有了江寧的陪伴,柳清柔這才有了食欲,大口大口吃著飯菜。


    江寧滿臉笑容,不時給她夾菜。


    其實,他心疼如針刺。


    對於父親柳建國被留置之事,身為省委組織部幹部的女兒,柳清柔不能說什麽更不能做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父親身陷囹圄。


    這份痛苦,若無感同身受,誰也無法體會。


    吃過午飯,江寧收拾了盒飯家夥,提議去附近不遠的南湖公園轉轉。


    柳清柔先是搖頭否定,後經不住男友執著相勸,最後勉強答應。


    隻是,少女完全沒有出行心思,連簡單化妝都懶得打理,就這樣素麵朝天地出了門。


    二月春風似剪刀,裁出人間翠綠細葉。


    南湖公園一片春和景明,遊人如織。


    湖岸邊,老人就著春陽,三五成對,眉開眼笑嘮嗑,不時招唿一聲嬉戲打鬧的孫子孫女。


    一對年輕人,手牽著手,穿過柳絲絛絛的長長岸堤,轉向長滿嫩綠淺草的斜坡,沿著石階,步步登高。


    越過草坪,翻過山頂,眼前竟是一片滿目粉色的桃林。


    微風吹拂,花瓣飄飛,落英繽紛。


    少女眼眸一亮,歡喜讚道:“好美!”


    少年慫恿道:“親,站在桃樹下,我給你拍照。”


    少女嗯一聲,撒開步子跑過去,頭頂飄飄飛舞的桃花瓣,露出燦爛笑容。


    少年雙手捧著手機,不時站立,不時俯身,變換各種姿勢拍照,堪比專業攝像師敬業。


    拍過照,少年拉著少女,一路小跑。


    桃花叢中,灑下的不僅有花瓣雨,還有他們的歡笑聲。


    終於玩累了,兩人坐在一棵虯枝向天的老桃樹下,相偎相依。


    少年輕聲呢喃,清柔,時光不怠,人間正美,那些所謂過不去的坎兒,終究是一場花瓣雨,我們更該期待翠葉滿枝以及碩果累累那天,所以啊,人生不僅僅有花,更有碩果,一樣的美!


    少女沒有應聲,隻是捧著花瓣,輕輕一吹,瞧著飛揚的片片花瓣,滿眼笑意。


    繼而,她躺進少年懷中,閉上眼。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少女臉上,本就膚如雪,此時更是白得反光。


    少年低下頭,細細分辨她臉上幾乎不可見的絨毛。


    少女嚶嚀一聲,翻側身子,將腦袋邁進他腰間。


    良久,之後。


    終究還是男孩子更為主動,他板轉她身子,俯下頭,在她紅唇上印上一個親吻。


    隻是,他尚未來得及抬頭,反被少女抱緊,一時深陷其中。


    飄飄花瓣雨,人間最美。


    離開南湖公園時,夕輝漫天。


    那對年輕情侶,走進一家咖啡店,繼續享受屬於他們的時光。


    臨窗卡座裏,少女不再似白天深陷憂傷不可自拔,這時像換了個人,滿臉燦爛,喜滋滋地聊著各種趣事,有時還能笑得前仰後伏,好似當年那個在橫山鄉支教老師。


    江寧心中大定,滿眼柔情瞧著她,跟著一起開心。


    少女倏然停住話語,低下頭,羞澀不已,壓低嗓音嬌嗔道:“哎呀,你別那麽色色地瞧人家嘛。”


    不料,這廝竟然理直氣壯地說道:“咋啦?我瞧自家女朋友還犯法啦?”


    少女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來。


    燈火朦朧,咖啡飄香,美人作伴。


    少年得意洋洋,好似整個省城都是他的。


    夜色深濃,他們迴到省委大院職工宿舍。


    江寧雙手插兜,斜靠在半開的房門上,似笑非笑望向忙碌收拾床鋪的女友,玩味道:“我去住賓館吧?”


    少女驀然抬頭,疑惑道:“為何?”


    那廝一本正經道:“現在就同床共枕麽?”


    繼而,他像個老太婆般絮絮叨叨,說什麽老祖宗有傳統,咱們得等到親朋好友的見證祝福那天,方可洞房花燭夜,替你揭去紅蓋頭,然後……


    少女沒待他說出然後如何,低聲吼一聲,“夠了!”


    她滿臉羞澀,輕輕咬了咬嘴唇,旋即抬步,過去一把將那廝扯進屋來,砰一聲關上房門。


    江寧身形踉蹌,順勢向前幾步,撲在床上,擺成一個大字,腦袋埋在柔軟被子裏,甕聲甕氣來了一句,“清柔啊清柔,今晚你不許欺負俺哈。”


    少女哭笑不得,當即跳上床,騎在他後背上,揮起小拳頭,輕輕砸下,邊砸邊嚷,“砸你,欺負你,怎麽啦?我就砸,你喊天呀,看天應不應,你喊地啊,看地靈不靈,哼哼,竟敢惹惱本姑娘,揍死你個壞小子!”


    被當作馬兒一樣的江寧雙手抱頭,一頓鬼哭狼嚎,“媽媽呀,這是個惡媳婦啊,不能怪兒子不孝喲,事先我也不知道呀!哎喲喲,這家夥,蒙害親夫呀!!”


    少女忽然停止攻擊,俯下身,趴在他後背上,緊緊抱著。


    時間凝滯,溫情漸濃。


    兩顆年輕的心,怦然跳動,咚咚作響。


    人生之美,莫過於初次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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