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龍頭山叢林翠綠欲滴,透出幾分清涼。


    縣委副書記柳建國緩步穿過縣委機關大院花壇小徑,迎麵相遇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駱明軒,主動招唿:“老駱,瞧你腳步匆匆,是急著外出麽?”


    兩鬢泛霜的宣傳部長駐足微笑,小聲道:“剛才接到縣長電話通知,我急著趕去縣政府呢,好像研究嘉州師範啥事。我就奇了怪,分管教育的縣領導不止我一個,不是還有美女副縣長邱丹萍麽?嘿嘿,縣長召見縣委宣傳部長,這倒不常見呢。”


    柳建國與這位年齡到點即將轉任縣人大副主任的宣傳部長平日裏親近幾分,聽他話語提及縣長,也就沒了談興,於是笑笑說:“趕緊去吧,縣長是個急性子,可見不得下屬遲到,別一大早挨批評,影響一天心情呢!”


    駱明軒並未著急離去,反而湊得更近些,繼續小聲道:“聽秘書說,嘉州師範擬保送、留城學生名單已經呈送您批示。按照往年慣例,分管幹部人事的縣委副書記批準就行,為何今年縣長會親自過問?依我看,名單上的人選,其中一個定是縣長所關心的。嘿嘿,我這個快即將到點下課的宣傳部長不簽字同意都不行啊,誰願意去做那費力不討好的事兒呢,還望柳老弟莫見怪才好。”


    柳建國聽他如此說,更不想停留了,遂抬步往前走,揚揚手,嗬嗬笑道:“老駱,言重了!昨晚我有事走得急,尚未批閱文件,等會到辦公室看看再議,可否?我先行一步,趕緊批閱文件,及時呈送縣委書記審簽!”


    告辭後,柳建國倒背雙手繼續前行,步入縣委常委大樓院壩時,自然而然放開雙手,作出副職該有的隨和姿態,朝著每個上班幹部微笑點頭,不時應聲。


    體製內,層級分明,不說“一把手”與副職之間存在的絕對鴻溝,就說同級副職之間,不看年齡大小,隻看排名先後,無論是開會座次還是一路同行,都有嚴格要求,不可越過雷池。在縣委班子中,縣委書記排第一,無可厚非。四名縣委副書記排名嚴格,依次是兼任副書記的縣長、分管幹部人事的副書記、主管紀委的副書記、分管宣傳文衛的副書記。分管幹部人事的副書記號稱“三把手”,一般來說,十有八九將作為縣長的後備人選。


    柳建國從縣委組織部長提拔為縣委副書記,表麵上依然是副處級幹部,實際上是“背心換r罩,雖然是平調,但位置更重要”,距離縣長位置僅一步之遙,卻很容易給縣長魏常誌帶來“騰挪位置”的危機感。翻開嘉州官場曆史,赫然在目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不和已經成為常態,廣為嘉州好事者津津樂道。深耕組織係統數年的柳建國早已了然,對前任蘇知學與縣長魏常誌掰手腕最終敗北之事暗藏於心,暗暗提醒自己牢記“前車覆、後車戒”之古訓。


    柳建國自從升任縣委副書記以來,一直備受關注,年近四十四歲的黃金年齡尤為金貴,若不出意外,提拔為縣(區)長已是板凳釘釘之事,幾乎毫無懸念,隻是就地提拔亦或異地交流提拔的問題。


    行走官道,“人設”至關重要,隻有官威彰顯在幹事上、和藹表現在待人上,做到兩者不混淆,才能贏得上級組織認可和群眾支持唿聲。柳建國深諳此道,一笑一顰之間,細節見精神,逐漸積攢了不少口碑。


    隻是,官道崎嶇,風雨難調,誰也說不準道不清個中曲折,往往眼前一片坦途卻意外失足掉下山崖大有人在,有些山重水複疑無路,迎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最後贏家也不在少數。幹事占七成,三分看官運,一般稱作實力幹部,算作“能者”;反之,則稱作關係幹部,乃眾人眼中的“庸者”。能者庸者缺乏絕對衡量標準,難以明顯區分,隻待眾人評說。


    柳建國行事謹慎,自然不會因為家人意見,為一個如江寧這樣毫無幹係之人強出頭,以致於好不容易壘砌起的人設瞬間土崩瓦解。對於這位憑借嶽父影響力成功逆襲上位的嘉州“三把手”來說,萬事需小心謹慎,猶如江家灣首富江福貴盤算生意,取賺利,舍倒賠,毫不含糊。他昨晚之所以半個字都未表態,是因為尚未清楚此事背景以及夾雜其間的利益關係,待利弊權衡之後,方可作出決斷。


    此時,這位嘉州“三把手”坐在辦公室,仔細翻閱昨晚尚未完全簽批的縣教育局文件,見推薦資料齊備,完全符合相關條件,不由身子往後靠,右手揉著太陽穴,閉眼沉思。


    看來,駱明軒所言是真,今年縣教育局所提嘉州師範保送、留城學生建議名單暗藏貓膩。究竟什麽樣的貓膩目前尚不知,自己作為主管全縣幹部人事的縣委副書記,勢必引起高度重視,定要弄個水落石出,畢竟誰審簽誰負責,正如那句民間俗語,“被人賣了倒幫著數錢”。


    柳建國嘴裏喃喃道:“嘉州啊嘉州,前不久走了一個蘇知學,難道還不夠麽?如此浮躁風氣何時才休?”


    都說“閻王好說話,小鬼難纏”,看來,這次是大鬼小鬼齊上陣,大到縣長,小到局長,誰也不是省油的燈!尤其那個趙天霸,真他媽趙霸天啊,幹脆連陳倉也懶得暗度了,明修棧道直到皇城腳下,簡直算作逼宮,究竟是誰給他這個小小縣級教育局長如此膽子?


    略作沉思,柳建國拿起桌上座機話筒,輕聲道:“小方子,通知縣教育局副局長何廣倫來我辦,對,現在。”


    放下話筒,縣委副書記手指輕敲桌麵,一重兩輕,反反複複,好似女兒柳清柔彈鋼琴,節拍分明。


    縣政府六樓,縣長辦公室。


    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駱明軒趕到時,屋內早已坐著副縣長邱丹萍和教育局長趙天霸,正和縣長魏常誌隨意聊天,遂朗聲打趣道:“喲,三位領導,說啥開心事兒呢?瞧,丹萍美女俏臉兒紅霞飛呢!”


    邱丹萍嬌嗔道:“老駱,別瞎說,我打著腮紅呢!”


    駱明軒在縣長對麵坐下,一本正經道:“魏縣長啊,您得考慮丹萍妹子身骨柔弱,可別壓得太重哪,瞧人家累的,都得靠著打腮紅遮掩疲憊啦!”


    尚未不惑的邱丹萍即便鄉鎮黨委書記出身,可惜依然說不過油嘴滑舌過頭的老家夥,隻得眼中秋水泛波,可憐巴巴望向坐在寬大辦公桌後的縣長。


    縣長魏常誌身材清瘦,戴著金絲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可說話也並不如長相那麽儒雅:“我說老駱,你就是個千年老母豬,隻剩下一張嘴,老子何時壓過丹萍?格老子,你一個宣傳部長,是喉舌呢,成天岔開大嘴亂叨,莫壞了老子名聲,更莫壞了丹萍的名聲!”


    駱明軒仰頭大笑一陣,對著始終隻笑不言的縣教育局長說:“天霸,今天又有啥事請魏縣長親自定奪啊?”


    趙天霸聽出宣傳部長話中所含敲打之意,不由臉色訕然,正待發言解釋,見縣長抬手示意,遂緘口。


    魏常誌揚揚手中材料紙,淡淡道:“我突然想起這事兒來,想知道今年嘉州師範優秀畢業生姓啥名誰,作為一縣之長,還是應該關心嘉州未來人才嘛,大夥說,對不對?”


    這種問題,毫無營養,誰也不會反對,自然笑意盎然,大聲附和。


    深耕嘉州官場數年的兩位副縣級幹部和一位正科級幹部,還真不是吃素的,誰不能一眼看明白縣長滿口場麵話背後的個人心思?大家都是千年狐狸,何必說聊齋?


    “老駱,你看過名單沒?”魏常誌揚揚手中材料紙。


    “看?起碼老子現在還戴著分管教育的宣傳部長帽子,不是應該親自研究麽?”駱明軒暗自腹誹一通,臉上笑意濃鬱盡可能表現出副職的真誠,行動上卻並沒有伸手接過材料紙的意思,隻是含笑說道:“看是看過,但沒細看,按慣例,以丹萍副縣長意見為準,我隻是履行簽字程序而已。”


    魏常誌見老家夥推得一幹二淨,也不生惱,再次瞧瞧材料紙上的“羅佳”二字,嗬嗬笑道:“既然沒有不同意見,報建國同誌審簽吧。我馬上開會,不陪各位了。”


    三人各自不同幅度地點頭,告辭出門。


    行至樓梯口,駱明軒扭迴頭,意味深長地看一眼縣教育局長,遂舉步下樓,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副縣長邱丹萍緊緊蹙眉,望著漸漸消失的背影,問道:“你所提交的建議名單,事先未向駱老頭匯報?”


    趙天霸毫不客氣地搖搖頭。


    邱丹萍再不說話,徑直走向辦公室。


    縣教育局長本想跟隨副縣長而去,見那女人背影決絕,隨之打消念頭,站在原地,鼻孔輕哼兩聲。


    在嘉州,我趙天霸何曾向副縣級幹部低過頭?局長帽子,全縣也就三十多頂,實屬稀缺資源,隻有龍頭山當家的可以一語定乾坤,就連縣長也莫奈何,更莫說副縣級幹部能夠插進半言。況且本人二十三年科級幹部其中十二年鄉鎮書記、十一年局長的為官資曆,放眼全縣,也能排在前三甲,算得上根基深厚。還有,今年擬定的四人名單,背景複雜,牽扯四方,料想善於平衡利益關係的縣委書記也未必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否定。


    這位在嘉州有著響當當名號的教育局長將公文包搭在肩上,氣宇軒昂走出縣政府大樓,沒正眼瞧誰一眼。


    距離縣政府不足百米處,薑氏黃燜雞店鋪剛剛營業。


    少婦店主擦擦手,對跪在板凳上做作業的女兒說:“子涵,你做了一上午作業,休息一會兒吧,可別近視眼,那多損傷美麗啊!”


    薑子涵頭也不抬,小聲道:“您別在乎我咋樣,還是操心江寧那事兒吧,那才是大事呢,不知姑爹辦沒辦。”


    薑姒轉移視線望向街麵火辣辣的陽光,喃喃道:“富貴有命,成事在天。”


    街麵無樹,卻響起撕心裂肺的聒噪蟬聲。


    龍龍山上。


    縣委副書記柳建國起身將落地電扇開至最大檔,待唿唿風聲更急更響亮,又坐迴高背椅,盯著對麵的原縣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現任縣教育局副局長何廣倫,輕聲道:“小何,你再說一遍。”


    縣教育局副局長神色凝重道:“柳書記,我曾是您的辦公室主任,今日所講,絕無半句虛妄之言。今年縣教育局擬定的嘉州師範保送、留城學生建議名單,並未提交局黨組會研究,自然不會讓我這個分管人事的副局長經手,但我通過局辦主任、人事股長唐忠誠了解到,進入該名單的四人,除宣傳部副部長鄧炳輝之女符合條件外,其餘三人真實學習成績無一人排列全級前四名,換句話說,建議名單所附資料絕大多數涉嫌造假。”


    “究其原因,皆因關係和利益使然。莫爾波身後推動者乃長寧市建設局長,也就是您的前任,原嘉州縣委副書記蘇知學;羅佳是縣長魏常誌親自打招唿人選,聽說是他黨校同學萬湖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肖柯然的關係戶;至於推薦保送大學的周作夫,雖未牽扯市縣關係網,但可以確定,是趙天霸的親戚,聽趙某人私下對唐忠誠講,既然縣領導參與其中,教育局長塞入私貨並不違和,否則魚死網破;鄧小莉雖然符合條件,但並不等於分管教育的宣傳部長就一身幹淨。”


    柳建國蹙眉問道:“嘉州師範持啥意見?全級前四名是否符合條件?他們是誰?有沒有……背景之類的?”


    何廣倫講:“我第一時間調取過嘉州師範考核檔案,目前排名第一名的鄧小莉,每年期末考試成績不是最佳,但因學生會主席之故,在畢業綜合考評上加分不少,說白了,有人從學生入校開始就開始未雨綢繆布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難以考證真實性。第二名江寧,學業成績一直拔尖,完全符合丘川省師範大學推薦人選;第三名杜兵明,成績一直不錯,隻是中二時有個莫須有的處分,問及本人卻說並不知道,此事存在蹊蹺,事過久遠倒也難以查證;第四名楊雪,家境尤其貧寒,聽說家裏早有媒妁之約,男方全額資助求學費用,中三上學期,楊雪提出毀約,男方幾次三番來學校鬧得滿城風雨,影響極壞,校方堅決不予推薦。”


    柳建國沉吟不語。


    何廣倫壓低聲音說:“柳書記,老部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希望供您參考。”


    柳建國抬抬手,嗬嗬笑道:“既然我主動找你來,自然需要聽真實情況,但說無妨,我自有分寸。”


    何廣倫端起紙杯喝口茶水,待潤過嗓子,輕聲道:“廣倫建議,事已如此,既不完全否定,否則將承擔攪亂嘉州局勢的風險,又不完全肯定,絕不替人做嫁衣,當了冤大頭,或者叫背黑鍋,惹來眾怒,就如您曾經教導組工幹部那樣,‘舍棄有度’。”


    說到這裏,縣教育局副局長收住話茬,見老領導神色古井無波,遂接著說:“我覺得吧,周作夫最多留城任教足矣,相當於給了趙天霸一個麵子;作為第一名的鄧小莉無可厚非作為保送大學人選,駱老爺子自然不會興風作浪;另外一個保送人選,可以在江寧、莫爾波、羅佳三人中擇其一,畢竟羅佳是縣長打過招唿的,可以首推,不過,羅佳與江寧同班,成績差距眾所周知,很難服眾。其次是莫爾波,給前任縣委副書記一個台階;剩下留城兩個人選,那就好辦多了,依次遞補,多出的那個候選人,嘿嘿,我建議,縣上多增加一個留城名額即可兼顧各方,最終皆大歡喜。”


    柳建國濃眉舒展,未置可否,隻是哈哈一笑。


    何廣倫自知該離去了,遂起身告辭。


    縣委副書記並未起身,揚揚手,算作同意,隻是在縣教育局副局長即將走出房門那刻,輕聲道:“廣倫越來越成熟了。”


    出門之人腳步稍有遲疑,隨即離去。


    隔壁房間裏的秘書方博文透過門縫,隱約瞧見走廊上有人影在跳躍,很快消失不見。


    這位從縣委組織部調至縣委辦的秘書,抿嘴一笑,心中了然:“看來,目前空缺的縣委辦副主任有人選了。”


    縣委副書記辦公室內,柳建國徐徐吐出煙霧,末了吹了吹煙灰,瞧著嫋嫋煙霧,鎖眉不語。


    是否調整名單,這個問題毋庸考慮,我老柳從來不是軟柿子,不可能為他人背黑鍋。更重要的是,老虎不發威,有人就當作病貓,是時候出手敲打敲打了。隻是,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敲打,至於誰保送誰留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打點這些人背後關係,核心在利益分配的問題。


    縣長的麵子是不得不買的,不過魏常誌僅僅送出一份人情而已,那位肖柯然倒不足掛齒,隻要羅佳有所安排,想必那位一縣之長也不會說三道四。


    蘇知學著實讓人頭疼,這位與自己麵和心不和的前任,當時輿論一邊倒認為他將平調市級部門任副職,最後出乎意料的提拔為市建設局長,終究是龍頭山當家人力挺的結果,若將莫爾波踢出局,我柳建國定將背上後任假公濟私詆毀前任的罵名不說,很有可能惹惱縣委書記陸雪鬆,如此一來,為一件毫不關己的小事自毀前程,就不是有些不劃算,而是太他媽的不劃算了。


    趙天霸雖然隻是資格老一些的正科級幹部,作為縣委副書記大可不必虛與委蛇,但是教育局掌握全縣教師調動、校長調配、學生入學的巍巍權柄,那也不容小覷,很多副縣級領導也得找這位局長說情打招唿,暗自塞入三親四戚關係戶。跟他搞對立,相當於跟所有副縣級幹部過意不去,那又何苦來哉呢?


    駱明軒那裏倒可順水推舟,推薦學生會主席,誰也不會說點一二三,還可贏得掌管全縣對外宣傳權柄的宣傳部副部長的傾力支持,從而在機關幹部心目中樹立起縣委副書記關心幹部家庭生活的良好人設。


    至於江寧,若自己主動提出來,無論找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無法規避“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若是放棄江寧,如何向妻子、兒女以及薑姒交差?雖然也可以說清難處做通家人工作,但是老二說江寧是他唯一朋友,就值得高度重視了,可不能因此損傷父子關係,更不能毀了兒子成長。剩下一條路,隻能辦,而且還得辦好。隻是,要辦成這件事,尚需中間人,這人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涉事其中,二是左右逢源,想必隻有教育局分管人事的副局長和組織部分管幹部的副部長最為合適。


    縣委副書記再將剛才所思所慮如同放電影般在腦子裏迴放一遍,確定沒有原則性的疏漏之處,遂拿過縣教育局文件,提筆簽字。


    “同意縣教育局推薦方向,鑒於事關嘉州師範辦學導向,激勵學生積極向上,建議由縣委組織部牽頭,會同縣教育局、嘉州師範,慎重研究,實事求是,妥善處之,今日下班前報我。抄明軒、丹萍同誌。”


    下午,早已收拾完畢行李的江寧,坐在嘉州師範閱覽室,捧著一本厚厚書籍,旁若無人。


    昨晚,周淑英瞧著埋頭打包的兒子,輕聲問:“寧兒,真就迴江家灣嗎?”江寧頭也不抬應道:“當然啊,不迴老家能去哪裏呢?客居縣城已經三年,雖然順風順水,日子還算過得去,但這裏終究是他鄉,容不下我們母子三人。再過幾天,學校頒發畢業證書,我們隨即啟程。”


    周淑英歎息道:“下班迴家時,我路過黃燜雞店鋪,薑家小不點抱住我腿,無論如何都不讓走,說希望你留在縣城,她和媽媽找了姑爹,一定能辦成這事兒。”


    “啊?”江寧頓時驚訝,停住手中活兒,望著媽媽好半會兒,幽幽道:“她姑爹就是柳清波的爸爸,其實我也不知道人家是幹啥的。孩子話,未必當真,隻是無論如何都得感謝薑姐姐一番好意。”


    周淑英心中原有那麽一點希望之火轉瞬即滅,歎息道:“寧兒,咱們出身農村,就該迴到農村去,這不丟人。隻有二兩命,莫貪那八兩米,隻要日子過得去就行。”江寧嗬嗬笑道:“媽媽安慰我呢。”


    母子倆相視一笑。


    少婦管理員一手端一杯黑乎乎的東西,走進卡座坐下,並將其中一杯推至少年麵前。


    江寧知道,那黑乎乎的東西叫咖啡。


    直到天黑,靜坐閱覽室卡座的二人,誰也沒說話。


    咖啡香氣,縈繞不散。


    夕陽西斜,江家灣金光籠罩。


    灣底人家屋簷下,坐在門檻上的少女捧著一張硬殼紙,笑得合不攏嘴。


    此時,她多想與人分享,可惜周伯媽、江寧哥哥還有滿娃子遠在縣城。不過,他們很快就將迴到江家灣,再等幾天也不遲。


    在江寧資助下,江小慧複讀一年,如願考上嘉州師範,為了今日這張錄取通知書,不知受過多少熬夜辛苦。少女心中隻有一個願望,跟堂兄江寧學習,盡早參加工作,為父母分擔家庭壓力,以供弟弟江成學將來讀高中考大學。


    山村孩子啊,都是這樣懂事,讓人流淚。


    時間很快黃昏,爸媽也該手工迴家了吧,弟弟也該放學歸來吧,少女一臉期待。


    此時,嘉州縣城龍頭山和往常一樣,一派靜謐。


    五樓上,縣委副書記一字一筆批示得極為認真,好似長篇大論般耗時良久,實則短短八個字,“敬請雪鬆書記審定”。


    迎著亮眼霞光,站在走廊上的柳建國微微一笑,隨即轉身,敲響了縣委書記辦公室房門。


    這個毫不起眼的傍晚,決定了江寧命運。


    人生風景,往往出現在山重水複無路處、柳暗花明時。


    七零後這代人的境遇,總是這樣。


    額,毫無經驗可尋,亦無道理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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