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都不知道喝到多晚,反正一桶酒都喝完了。馮隊長聊他的經曆,我聽著;我講我的故事,他聽著。第二天我在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我收拾好殘局,然後開始繼續翻看陳老道留下的手劄 。


    以前看陳老道的手劄,總覺著跟看小說一樣,甚至覺著那些網紅大神寫出來的都沒有陳老道 寫的這些精彩。現在經過了這些日子的見聞,再看陳老道的手劄,才驚的一身冷汗。那一字一句,都是門中前輩們所經曆的,以前總覺著兇靈惡煞能有多厲害?現在走心去想,哪怕最弱的,都不是普通人類能對付的。至於邪術,基本上看到的記錄,都是施術者修行不足或者過於貪心,造成反噬成為魔物陰煞為禍一方,最後被門中前輩滅殺。


    其實在我心裏,一直有個想法,或許這個案子的兇手已經死了,至少不再是人了。當然死了是最好的,但是我總覺著、或者說我最擔心的是兇手已經不是人了。我不知道現代社會還有沒有人能有修為對付陰煞魔物,反正我這點修行肯定是沒戲,最多因為是冥童所以天然有個自保。如果真的查出幕後真兇,馮隊長他們恐怕……


    想太多了其實也沒用,這案子不查了?顯然不可能。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搞清楚兇手用的什麽邪術,目的是什麽,以及門中有沒有破解之法。


    陳老道留下了兩箱子手劄,原本就不少了,而且老人家還是按照門中傳統用古文寫的,往往寥寥幾百字就夠我琢磨好幾個小時的。所以接下來幾天,我也顧不上去打工了,每天一本一本的看。就在我看的魔障了的時候,馮隊長來電話了。


    “死者的鑒定結果出來了,跟你給我的資料完全吻合,一個都不差。”馮隊長的語氣中透著壓抑和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兇手……有線索嗎?我還能做點什麽?”我問道。


    “沒有,我還停職呢,不過……清玄,你跟我交個實底兒。這案子的兇手真的是人嗎?”馮隊長猶豫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問我。


    “怎麽了?你們發現什麽了?”我開始緊張了,生怕我的那個猜想變成現實。


    “你先給個痛快話!”


    “至少……至少作案的時候還是人……”


    “什麽意思?”馮隊長的語氣越發焦慮。


    “之前跟你說過,這種術法需要非常高的修行才有可能施展。稍有不慎,施法者就會遭到反噬,最後自己成為兇靈惡煞。”我再次告誡馮隊長。


    “那你可以肯定,兇手作案的時候肯定是人?”馮隊長追問道。


    “肯定。”我確定的告訴他。


    “那就邪門了。兇手無論是殺人,還是分屍,手法都極其業餘。可是偏偏無論現場還是屍體上,居然提取不到任何關於兇手的線索。毛發、指紋、dna、腳印,什麽都沒有!”馮隊長爆出了個驚天的消息。


    “什麽都沒有?不可能吧?這又不是職業殺手,怎麽可能什麽線索都沒留下?!”我被驚到了,這才明白馮隊長今天為什麽反複問我兇手是不是人類。殺了八個人,手法明顯那麽粗糙,可是居然什麽線索都沒留下,怎麽想怎麽都不合理。


    “你那邊還有什麽新線索嗎?”馮隊長問道。


    “暫時還沒有,我在整理師傅留下來的筆記,老爺子留得東西太多太雜了,一時半會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不過……”我猶豫著應該怎麽提醒馮隊長這個兇手的危險性。


    “有什麽想法及時聯係,這個案子已經驚動省廳了,上邊的專案組很快就會下來。你也別有什麽顧忌,不管聽起來是不是合理,有想法就告訴我,老哥沒跟你吹牛皮,豁出去脫警服我也要把這畜生抓起來!你不知道,到現在我們都不敢給受害者家屬看遺體……太慘了!”馮隊長的聲音哽咽了。


    “我知道。馮哥,我知道你是個好警察,不過我掏心掏肺的跟你說,這個兇手你們……對付不了!真的,十有八九他已經不再是人了。不管他現在是什麽狀態,都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就算你們甚至軍隊來了都沒用!”我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電話那邊是一陣沉默,但是我能聽到馮隊長粗重的唿吸聲。


    兇靈惡煞非生非死、非實非虛,根據門中記載,不管是古代的冷兵器,還是現代的手槍步槍,對它來說都沒有任何殺傷力。門中相關最後的記載還是陳老道的師傅,那是在戰爭年代。戰場上怨氣累積,加上戰場所在本身就是個養陰地,結果陰氣加上殺氣和怨氣,引動了下邊埋了上百年的一具古屍,就這麽陰差陽錯的形成了一隻屍魁,也就是民間傳說的僵屍。我師傅和師爺親眼看見幾百人的軍隊,又是槍又是炮的打了半天,屍魁肉身都炸碎了,但是靈魂不滅的屍魁,硬是借著滿地的屍體一次次起來,最後硬是殺了幾十個人。那些當兵的全嚇跑了,最後還是我師爺拚得重傷,用五雷正法把它滅殺了。從古至今,對付這種東西,隻能靠正修的修士。可是如今……我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真的有這種修為的修士。


    “如果,我是說如果兇手真的成為你說的那種東西的話,會有什麽後果?”馮隊長的語氣反倒是冷靜起來。


    “兇靈惡煞和陰靈不同,陰靈沒有情感,記憶也會慢慢流逝,最後往往隻剩下某種執念。而兇靈惡煞在古代被稱為厲鬼、惡魔,它們們有意識甚至智慧,有記憶甚至原本的修士還能使用一些術法。最重要的是,它們本身的存在為天道所不容,靈魂無時無刻不在痛苦煎熬。凡人血肉、精魂這些都是它們緩解痛苦的東西,但正所謂引鴆止渴,造的殺孽越多,痛苦也就越重,它們就會更加瘋狂的殺戮……”


    “也就是說,這玩意兒還會殺人!?”馮隊長咬著後槽牙問道。


    “我也說不準,因為我不知道它現在處於什麽狀態。修為太弱的話……直接被天道抹殺也說不定。或者……總之,我隻是想提醒你,就算你不怕死,但是這種東西真的不是你們拚命就能解決的。”


    “照你這麽說,我們就眼睜睜看著沒辦法了?”馮隊長火氣很大。


    “是的。不過……如果有任何兇手的線索,千萬告訴我。我沒什麽修為,不確定能不能滅殺那東西,不過最起碼我能保住你。”我鄭重的說道。


    電話那邊再次長久的沉默 ,顯然是馮隊長是在消化剛才我說的那些。


    “我知道我這些說法一點都不科學,但是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陰靈你也看到過,有時候科學解釋不了的事物,並不代表它就不存在。”我自己都覺著自己很沒有說服力,但是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你知道的,別人未見得相信。


    “好吧,我信你。”


    “謝謝。”我如釋重負,我知道,對於馮隊長這樣身份的人來說,相信我所說的一切有多難。


    掛斷了電話,我心裏不但沒有絲毫輕鬆,反而有一種烏雲壓頂的感覺。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我和這個案子之間的聯係沒有斷,或者說,它是我遲早要遇到的。


    案子暫時沒有線索,不過我的錢包提前見底了。我本身就是打零工賺錢的,幾天沒工作,所剩的積蓄自然很快花光了。早早起床,一如既往的去早點攤吃了早點,然後就溜達到勞務市場蹲活兒。


    勞務市場是個神奇的地方,天南海北的務工人員匯聚於此。雖說都是社會的底層,但所謂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在這裏總是能最快的探聽到這個城市的各種小道消息。比如說現在聊得最多的就是殺人碎屍案,沒錯,我原本以為這麽大的案子應該沒多少人知道的,結果各種版本早就傳得盡人皆知了。並且隨著越傳越誇張、越傳越離奇,警察索性在網上發了藍底公告,並且加上了懸賞。當然,因為目前連犯罪嫌疑人的線索都沒有,所以懸賞也是意義大於實際。可問題是一般人不知道啊,十萬塊征集線索,對大多數人來說也就看看而已,可對於蹲在勞務市場等生計的這些人來說,不管拿的到拿不到,最起碼可以吹吹牛逼。


    我找了樹蔭,放下小折疊凳坐著,身邊幾個蹲活兒的老兄正聊的熱鬧。一個五十來歲的木工正一手夾著煙,一手端著保溫杯說的唾沫四濺。


    “我親侄兒這不是做輔警呢嗎,這幾天都忙壞了,天天跟著上街巡邏。我跟你們說,這案子可是十幾年都碰不上的大案子,聽說都驚動省裏了。”老木匠的話還算靠譜,但那表情偏偏有點指點江山的意思。


    “到底死了幾個人賽?這聽來聽去的也莫得個準。”一個川省口音的小個子問道。


    “俺聽說死了好幾十個,光拉屍體就拉了好幾車。”另一個矮壯漢子說道。


    “瞎掰吧!要真死好幾十個,都得驚動京城了。再說了,你以為拉豬肉的冷藏車呢?還拉好幾車。我跟你們說,你們別瞎傳,一共死了八個。全都是女娃娃。”老木匠壓低生意說道。


    “不是說都給砍碎了嗎?別是給吃了吧?”川省的小個子說道。


    “你這廚子還真不白幹,什麽都能想到吃!”矮壯漢子笑著說道。


    “不是吃為啥子要切零碎了?”川省小個子反問道。


    “別管為什麽,反正哥兒幾個最近都多加小心吧。一般人殺隻雞都得哆嗦,這殺了八個大活人,還碎屍……這種窮兇極惡的,萬一遇到……嗬嗬……”老木匠搖著頭,一副心有戚戚的樣子 。


    “這人咋能這麽狠呢?他也不怕遭報應?”矮壯漢子憤恨不平的說道。


    “這種人現在說就是心理變態,擱在老年間說就是陰曹地府裏跑出來的妖魔,本身就不是人,還怕什麽報應?”老木匠擰開保溫杯,吹了吹茶葉沫子,小口抿了一口。


    “好在他隻殺女娃娃,要不然這還真人心惶惶的。”川省的小個子明顯有點膽小,這話說的也沒什麽底氣。


    幾個人在旁邊聊的熱鬧,我則一邊蹲活一邊翻看著陳老道留下的手劄。聽著幾個人的話,心裏覺著好笑,有種旁觀者清的意思。


    “可憐那幾個女娃娃,這輩子就這麽沒了,希望下輩子投胎能太太平平的吧。”老木匠掐滅煙頭說了句。


    下輩子……我突然愣住了,陳老道的手劄上正好寫著:寄魂胎


    手劄上關於寄魂胎的記載隻有寥寥百餘字,記錄的是兩百多年前,門派一位前輩雲遊期間的一段見聞。


    當年江南省一戶世家,因為祖上傳下來的疾病,男子大多活不過三十歲。偏生這一代長房嫡子出了個神童,不到二十歲就中了進士,進入了翰林院。眼看著登台拜相大有可為,可偏偏二十五六歲就開始發病了。家族好不容易有了中興的可能,如何舍得就這麽放棄,那個世家開始不惜家資尋找破解之法。


    當年沒有遺傳病的說法,更沒有基因篩查或者試管嬰兒之類的技術,所以對於這種先天的遺傳疾病根本就是束手無策。醫學解決不了的問題,最後就輪到了玄學。也不知道那世家從哪裏找到了一門秘術,本該是父精母血結合成胎,這秘術卻可以改血換脈,以秘術在母體內形成胎兒,然後引魂入胎,待到足月臨盆後,生下的孩子在肉體上可以擺脫遺傳病,而且記憶心智完全保持原本的一切。簡單來說,就是通過秘術製造一個沒有靈魂的肉身,然後將靈魂寄托其中,也算是一種另類的轉世。


    根據門中前輩說,寄魂胎一開始確實成功了,那位進士轉生後不到一歲就可以出口成章,五歲就中了秀才。當地原本還在傳言這家是文運昌隆,連出兩個神童。可是這個孩童弱冠之年突然性情大變,居然一日之間殘殺了自家滿門。其後更是禍連附近幾個縣,殺人數百。最後是門中雲遊的前輩路過當地,幾經周折找到了已經入魔的進士,搏命將其滅殺。


    手劄中記載,寄魂胎來源不可考,但從其形製,可以推斷是結合了道家和佛家密宗,以及西南巫蠱之術結合而成,屬於標準的邪術。具體術法不得而知,但從成胎起,那無魂的胎兒實際上就不算生靈而是邪祟之物。引魂入胎,以人類魂魄寄托於邪祟之物,采用的是道家的拘役之術,所以對魂魄有莫大的損傷,時間一長,原本的陰靈自然生變,加上被拘役與邪祟之物,成為兇靈惡煞就是必然。


    我拿出手機,準備將我的發現告訴他,可是還沒等我打給他,他卻已經打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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